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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注》卷一考略

 水经注探究系列 2023-10-08 发布于山西

拙文初稿发表于(新疆石河子大学)《“第五届中国神话学与西王母文化研究学术论坛”论文集》,第205-233页。

      

摘要《水经注》卷一是研究古代昆仑文化相关最重要的史地文献之一。本篇主要采用“三层二维法”[2]即宏观层面依据文献记载着重从时间维度进行多重比对勘验(鉴于文献记载的模糊性);中观层面则借助百度地图、谷歌地球等工具着重空间维度的方位校验;而微观层面则以相关考古资料及实地踏勘等为据进行细探甄别。通过宏观、中观、微观不同层面时空维度的综合考析着重对《水经注》卷一所涉史地疑难进行系统探究。期冀能为修复和保护昆仑、西王母等相关历史文化遗存,延续历史文脉尽绵薄之力。

关键词水经注; 河水、黄河、昆仑、西王母

引言  

北魏郦道元所撰《水经注》[3]是我国第一部以水道为纲,全面系统的综合性历史地理巨著,对于研究中国历史地理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同时它还是一部颇具特色的古典文学名著,被誉为山水文学的开创者。清代刘献廷称:“片语只字,妙绝古今,诚宇宙未有之奇书。”而清人沈德潜甚至认为《水经注》是“不可无一,不容有二”的著作。皆因《水经注》文笔精妙内涵幽深独步古今,无能出其右者,遂成“不容有二”之千古绝唱。

从历史上看对《水经注》的研究历经宋、明到清代达到鼎盛。有清一代名儒辈出,而其中不少学人争相以复原《水经注》的原貌为荣誉,甚至连乾隆皇帝本人也以能纠正《水经注》之误为荣[4]

上世纪二十年代,王国维先生提出了“二重证据法”[5]即“纸上之材料”与“地下之新材料”相互印证的研究方法,对20世纪中国学术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90多年前的“二重证据法”已无法更好地适应当今科技日新月异之发展;而历史地理学也需要注入新的科技元素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在极其繁琐艰辛的郦注探究过程中,笔者逐步提炼形成一套较为系统完备的考证方法即“三层二维法”。“三层二维法”本质而言属多重考证法的范畴;三层即宏观、中观、微观三个不同层面;二维即时间(历史)与空间(地理)维度。通常而言宏观层面依据文献记载着重从时间维度进行多重比对勘验(鉴于文献记载的模糊性);中观层面则借助Google earth、百度地图等工具着重空间维度的校验;而微观层面则以实地踏勘及相关考古资料为据等进行细探甄别。通过宏观、中观、微观不同层面时空维度的综合校验去综合考量系统探究相关史地疑难。在2020年9月26日的“中日城市史与都市文化学术研讨会[6]”会上,笔者专门向与会的专家学者分享了“三层二维法”在史地疑难探究中所发挥的作用。日本著名史学家平田茂树教授在大会总结发言时特别点评杨年生先生的“三层二维法”很重要

当然《水经注》文字校验问题依然非常重要虽然戴震校勘《水经注》改正了错讹三千多处(不乏其统筹运用了全祖望、赵一清等诸家的校勘成果;而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水经注》文字校验的复杂性与艰巨性)。但正如已故郦学大家陈桥驿先生所说的“虽然此本(戴震所校殿本)还存在若干可以继续校勘处,但总的说来,考据派的事业已基本完成[7]。笔者认为除了在现有几个较好的版本(全祖望、戴、赵一清、王先谦及杨守敬、熊会贞注疏本等)结合宋刻残本统筹考量的基础上还须引入微观层面的考古校验及中观层面的谷歌地球、百度地图等方位距离综合校验的理念,不能拘泥文字校文字的桎梏抑或陷阱

《水经注》里的昆仑,主要涉及郦注卷一文本。文以《水经注疏》为底本,采用“三层二维法”对《水经注》卷一河水注昆仑及西王母等相关史地疑难进行系统梳理与探究。。依托《水经注》等典籍所蕴藏的宝贵文化资源,发掘厚重的昆仑文化,切实保护好中华民族的根与魂,则是本文的主旨所在。

○河水一

△昆仑墟在西北,三成为昆仑丘。

《昆仑记》曰:昆仑之山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层城,一名天庭,是谓太帝之居。

昆仑墟在西北,三成为昆仑丘,冯时认为昆仑实为中国文化之固有传统,其本于观象授时,进而影响至祭祀与宗教。至于“昆仑”之名,则尽属中国语文,其后中学西渐,逐渐影响至巴比伦...《尔雅·释天》:“三成为昆仑丘。”昆仑丘亦即昆仑虚。《说文·丘部》:“虚,大丘也。崐崘丘谓之崐崘虚。古者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谓虚。”是为明证。《说文·丘部》:“丘,土之高也。非人所为也。一曰,四方高,中央下为丘。”丘的本义为自然形成的高阜,古人就高居丘,以避水患,成为制度[摘自胡厚宣:《卜辞地名与古人居丘说》,《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第四册,成都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1944年;《说“宅丘”》《史学月刊》1989年第2期]。而人为之坛坎也可谓丘,如祭天之坛名曰圜丘,祭地之坎名曰方丘。圜丘垒高以近天神,此合“土之高也”之说;方丘下坎以近地祇,又合“四方高,中央下”之说。新石器时代文化中发现的这两类遗存,其形制都清楚地体现了上述思想。故此冯时认为昆仑丘的形制为三成,这显然体现了昆仑三天的古老思想。传统文化奉行所祭必象其类的观念,天的形状是圆形,那么祭天的圜丘也就必须象天为圆形。当然,圆形的天又可以具体描述为至少象征二分二至日行轨迹的三圆,这意味着祭天的圜丘也同时需要设计为三圆的形状。这种三圆形制的圜丘,其最早的遗存不仅已经发现于辽宁建平牛河梁属于5500年前的红山文化,而且直到明代北京天坛的圜丘,形制竟然没有任何改变。很明显,如果三圆就是昆仑的话,那么这种以三个同心圆所呈现的祭天圜丘,毫无疑问就应是传统认为的昆仑丘或昆仑虚,其为祭天之天坛,与凌纯声氏曾经提出的昆仑即坛的看法相合凌纯声:《中国的封禅与两河流域的昆仑文化》,《民族学研究所集刊》第十九期,1965年。[8]

             

上述图文摘自冯时:昆仑考,中国文化,       2022-10-31

樊桐,亦称板桐。传说中山名。在昆仑山阊阖之中,为神仙所居之处。其说始见于汉。《淮南子·墬形训》: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高诱注:县圃、凉风、樊桐皆昆仑之山名也。樊,读如麦饭之饭。” [9]

玄圃,王逸《章句》:“县圃,神山,在崑仑之上。《淮南子》曰:崑仑县圃,维绝,乃通天。言己朝发帝舜之居,夕至县圃之上,受道圣王,而登神明之山。《淮南子》言:白水出崑仑之山,饮之不死。阆风,山名,在崑仑之上。”洪兴祖《补注》引《水经》云:“《崑仑说》曰:崑仑之山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松;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层城,一名天庭。”又引东方朔《十洲记》曰:“崑仑山有三角,一角正北,上干北辰星之燿,名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台;其一角正东,名曰崑仑宫。”又云:“《河图》曰:崑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国,名为河也。五臣云:白水,神泉。道书云:阆野者,阆风之府是也。崑仑上有九府,是为九宫。”屈原所说的昆仑悬圃、阆风、增城九重,都是昆仑升仙思想的重要内容。《史记·孝武本纪》于此记述得更为清楚,文云: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衣上黄焉。相传昆仑山顶神仙所居处。[10]裴骃《集解》引应劭曰:“崑仑玄圃五城十二楼,此仙人之所常居。”司马贞《索隐》云:玉带明堂图中为复道,有楼从西南入,名其道曰崑仑。言其似崑仑山之五城十二楼,故名之也。而《河图括地象》更明确以昆仑五城十二楼位于地中。文云:天下九州,内效中域,以尽地化。地中央曰昆仑,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昆仑之墟有五城十二楼,河水出焉,四维多玉。冯时以为昆仑虚中有五城十二楼,其位居天地之中,成为古人所认为的升仙之所,这些思想在先秦两汉甚为流行。升仙何以必于地中?那是因为天帝居住于天的中央——北极,所以升天的通道必须选在地中,这是灵魂升天距离最近的通途,犹如祭天告神必于地中而直告一样。这种对于祭天升天必择中而为的安排,目的当然都是为了取得与天帝最直接的联系[11]

层城,仙界高城之传说。相传昆仑山上有九重高城,分三级。下级名樊桐,中级名玄圃,上级名层城。层城又名天庭,为天帝所居,内有不死之树。事出《淮南子·地形训》。后喻高大城阙。[12]  张远山推论“昆仑墟”是四方三层的昆仑台,“昆仑之丘”是建有四方三层昆仑台的山丘。上古华夏四族和中古夏商周黄帝族在华夏全境的很多山丘之上建立了四方三层的昆仑台,所以《山海经》所言“昆仑墟”“昆仑之丘”,多达二十余处,东南西北均有,遍布华夏全境..《山海经》等大量中古文献均曾记载昆仑台的三层专名,举其五种如下(表)。观表可知,昆仑台的三层专名和别名,是中古以后昆仑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古夏商周“明堂”承袭上古伏羲族“大庭’,仍为亚形三层宫殿,顶层“灵台”即“昆仑台”[13]

[14]

△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

《禹本纪》与此同。高诱称:河出昆山,伏流地中万三千里,禹导而通之,出积石山。按《山海经》,自昆仑至积石一千七百四十里,自积石出陇西郡至洛,准地志可五千余里。又按《穆天子传》,天子自昆仑山入于宗周,乃里西土之数。自宗周瀍水以西,北至于河宗之邦、阳纡之山,三千有四百里,自阳纡西至河首,四千里,合七千四百里。《外国图》又云:从大晋国正西七万里,得昆仑之墟,诸仙居之。数说不同。道阻且长,经记绵褫,水陆路殊,径复不同,浅见末闻,非所详究,不能不聊述闻见,以志差违也。

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冯时以为上述《水经》言:“崑仑墟在西北,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虽仍沿袭了昆仑地中的思想,但对昆仑地在西北的说法更有发挥,以其去位于地中的嵩高玄远,反添矛盾。事实上,所谓昆仑在西北正应合着天中在西北的古老天极观,古人素以天倾西北[参见《淮南子·天文》。],这种认识来源于一个客观的观象事实,即五千年前的北天极并不在正北方的中天,而是向西北倾斜[参见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第62、12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所以古人以象天的乾卦配于西北。后人误以昆仑于实际地理之西北,缘木求鱼。显然昆仑位居天帝之下的认识是根深蒂固的,帝居天之中央,则昆仑就必居地之中央。[15]

阳纡,古泽薮名。又作杨纡、阳盱。旧说在今陕西境,有陇县、凤翔、华阴、泾阳等说法。《穆天子传》卷1:“天子西征,鹜行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淮南子·墜形训》:“秦之阳纡”,皆指此。[16]孙清珉在《“山海”在哪里》一文中推论“文命率众北上向孟门山西行, 因为这时宣泄山海的工程造成, 最难的就是孟门山和壶口山了。那时山海的水初泄, 泥泞难行, 许多天后才到孟门山近处。”在羲皇、嫡皇的帮助下, 开通了孟门、壶口二山, 从此阳纡大泽的水直泻而下, 除去了雍、冀二州的洪水根源。[17]按则此阳纡大泽亦应在孟门、壶口二山之北。最近李炳海在《穆天子传》的阳纡之山位于晋西北河曲考一文中推论:《穆天子传》中的阳纡之山,具体方位在今山西河曲一带。以周穆王西行起点銒山进行推断,阳纡之山位于南北流向的黄河东岸,与东边的雁门山遥遥相对。大禹治水始于疏通吕梁,阳纡之山和吕梁是一山二名,吕梁位于河曲一带。传说中的河伯居住在阳纡之山一带的黄河区段,是因为这一带的黄河因屈曲而深度较大,客观上适应了先民创造河伯神话的需要。阳纡、吕梁、从极之渊,这几个名称潜含象征意义。近代学者把阳纡之山认定为阴山,是历史性的进步,但是不够精确。[18].

《外国图》,史志无载,作者佚名,诸书所引佚文共二十余条。一般认为书成于西晋。[19]

宗周,周的都城。因周为四方诸侯所宗仰,故名。《诗·小雅·正月》:“赫赫宗周”。此指镐京(今陕西长安西北)。《礼记·祭统》:“即宫于宗周”,此指洛邑(今河南洛阳市)。[20]

△其高万一千里。

《山海经》称,方八百里,高万仞。郭景纯以为自上二千五百余里。《淮南子》称,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

张远山等学者认为《山海经》根据《山海图》而作,是上古之“图”向中古之“书”转换的产物,也是上古图像历向中古文字历转换的产物……《山海图》尽管已佚,但是根据《管子·玄宫图》,可以复原其基本结构。郭沫若《管子集校》,已经综合历代学者的考证,证明《管子》第八《幼官》是“玄宫”的讹文,第九《幼官图》是“玄宫图”的讹文。又论证了“玄宫”即“明堂”,“玄宫图”即“明堂图”[21];如下图所示:

《淮南子》称,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冯时认为,昆仑虚作为升仙之所,其居地中,上通天中,这一观念在《淮南子·墬形》中保留得最为完备。文云: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河水《春秋说题辞》曰:河之为言荷也。荷精分布,怀阴引度也。

《释名》曰:河,下也,随地下处而通流也。《考异邮》曰:河者,水之气,四渎之精也,所以流化。《元命苞》曰:五行始焉,万物之所由生,元气之腠液也。《管子》曰: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故曰,水具财也。而水最为大。水有大小,有远近,水出山而流入海者,命曰经水。引佗水入于大水及海者,命曰枝水。出于地沟流于大水及于海者,又命曰川水也。《庄子》曰: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经流之大。《孝经援神契》曰:河者,水之伯,上应天汉。《新论》曰:四渎之源,河最高而长,从高注下,水流激峻,故其流急。徐干《齐都赋》曰:川渎则河洋洋,发源昆仑,九流分逝。北朝沧洲,惊波沛厉,浮沫扬奔。《风俗通》曰:江、河、淮、济为四渎。渎,通也,所以通中国垢浊。《白虎通》曰:其德著大,故称渎。《释名》曰:渎,独也,各独出其所而入海。

朗东在《“河”名称的由来》一文中指出:在古代"河"为黄河的专名,最早见于甲骨文《藏》6·10:"王其涉河",金文《同簋》:《自淲东至于河》"。而河源直至1978年经河源考查队进行实地考查,才正式确定卡日曲为河源的结论。至于“河”名称的由来,前人已有探讨:一为"下"说,即伏流。如《释名·释水》:"河,下也,随地下处而通流也。"二为"播"说,为分散意。如《水经注·河水》:"河,播也,播为九河自此始也。"(见《永乐大典》引文)。三为"何(荷)"说,如《水经注·河水》引《春秋说题辞》:"河为言荷也,荷精分布,怀阴引度也。荷与何同。"但均为臆测之辞,不足为信[22]

△出其东北陬

《山海经》曰: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尔雅》曰:色白,所渠并千七百,一川,色黄。《物理论》曰:河色黄者,众川之流,盖浊之也。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一直矣。汉大司马张仲《议》曰:河水浊。清澄,一石水,六斗泥。而民竞引河溉田,令河不通利。至三月桃花水至,则河决,以其噎不泄也。禁民勿复引河。是黄河兼浊河之名矣。《述征记》曰:盟津河津恒浊,方江为狭,比淮、济为阔。寒则冰厚数丈。冰始合,车马不敢过,要须狐行,云此物善听,冰下无水声乃过。人见狐行方渡。余案《风俗通》云:里语称狐欲渡河,无如尾何,且狐性多疑,故俗有狐疑之说,亦未必一如缘生之言也。

周克虎在《从“河”到“黄河”》一文中援引《左传·襄公八年》:“《周诗》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分析说明黄河在先秦时已经出现水质浑浊且黄的情况……战国及秦汉时的“浊河”就是黄河,“公元前4世纪的战国时,人们已经用'浊河’来称黄河了[23]

屈从其东南流,入于渤海

上述经文“(河水屈从其东南流入于渤海一句注文郦道元引用了二十余家文献足有五千字。鲍远航认为郦道元对史料进行处理方面深受裴松之注三国志》的影响。“裴松之注三国志“奉寻旨详务在周悉上搜旧闻旁摭遗逸”做了大量收集鉴别剪裁工作前后引用书目达220种之多注文接近本文字数。而据陈桥驿先生统计水经注中引录六朝及以前文献多达479种注文超过本文字数二十倍[24]

渤海,杨守敬认为《山海经》所说的渤海即蒲昌海(罗布泊[25])。

《山海经》曰:南即从极之渊也,一曰中极之渊,深三百仞,惟冯夷都焉。《括地图》曰:冯夷恒乘云车,驾二龙。河水又出于阳纡,凌门之山,而注于冯逸之山。《穆天子传》一曰:天子西征,至阳纡之山,河伯冯夷之所都居,是惟河宗氏。天子乃沈珪璧礼焉。河伯乃与天子披图视典,以观天子之宝器,玉果、璿珠、烛银、金膏等物。皆《河图》所载,河伯以礼穆王。视图,方乃导以西迈矣。粤在伏羲,受龙马图于河,八卦是也。故《命历序》曰:《河图》,帝王之阶,图载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后尧坛于河,受《龙图》,作《握河记》。逮虞舜、夏、商咸亦受焉。李尤《盟津铭》:洋洋河水,朝宗于海。径自中州,《龙图》所在。《淮南子》曰:昔禹治洪水,身祷阳纡。盖于此也。高诱以为阳纡,秦薮,非也。

蔡运章结合山西降县西周墓出土的"倗伯"鼎诸器推测:河伯冯夷是夏商西周时期居住在黄河中游沿岸的著名国族。冯夷本是远古时代用葫芦来泅渡黄河的古老国族。"冯"应是"倗"的假借字,古史所谓"冯河"本应书作"倗河"。因倗国的得名与河伯冯夷国族的名义密切相关,故商周金文中的倗国实指河伯冯夷以及后来的媿姓赤狄国族。冯夷国族生活在以今山西垣曲诸冯山为中心的黄河两岸,在今山西垣曲的商城遗址,可能就是冯夷国族早期的都城[26]。 

释氏《西域志》曰:阿耨达太山,其上有大渊水,宫殿楼观甚大焉,山即昆仑山也。《穆天子传》二曰:天子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丰隆之葬。丰隆,雷公也。雷电龙即阿耨达宫也。其山出六大水。山西有大水,名新头河。郭义恭《广志》曰:甘水也。在西域之东,名曰新陶水。山在天竺国西,水甘,故曰甘水。有石盐,白如水精,大段则破而用之。康泰曰:安息、月支、天竺、至伽那调洲,皆仰此盐。

丰隆之葬青河县花海子海拔3500米的高山上分布着年代为7世纪至前5世纪的大型石冢,其中最大的一座石冢高达10-15米,周长230多米。周围有石块环绕,围宽5米,直径达210米。规模宏伟。(注文所谓的“丰隆之葬”抑或即指这些大型石冢。)这表明当时这里居民的文明水准已经很高。故此马雍、王炳华认为,关于昆仑山的神话的素材乃是指阿尔泰山区的古文明。至于今天的昆仑山或祁连山等迄未发现任何足以构成神话基础的古文明遗迹[27]。近年来,被称为“中国金字塔”的新疆青河县三海子石构遗址群,经中科院考古研究所、阿勒泰地区文物局、青河县文物局对该遗址群进行考察后考古学家判断遗址群里,带鹿石的石构遗址群或为古代早期游牧人的祭祀遗址[28]

释法显曰:度葱岭已,入北天竺境。于此顺岭,西南行十五日,其道艰阻,崖岸险绝,其山惟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欲进则投足无所。下有水,名新头河。昔人有凿石通路施倚梯者,凡度七百梯。度已,蹑悬絙过河,河两岸相去咸八十步。九译所绝,汉之张骞、甘英皆不至也。余诊诸史传,即所谓罽宾之境,有磐石之隥,道狭尺余,行者骑步相持,縆桥相引,二十许里,方到县度。阻险危害,不可胜言。郭义恭曰:乌秅之西,有悬度之国,山溪不通,引绳而度,故国得其名也。其人山居,佃于石壁间,累石为室,民接手而饮,所谓援饮也。有白草、小步马。有驴无牛。是其悬度乎?

新头河即印度河。

县度(悬度,余太山在《塞种史研究》一书中指出:“一般认为县度位于Darrel至Gilgit之间的印度河上游河谷,正处于Hunza河谷至罽宾(喀布尔河中下游)之间[29]。”

杨巨平在《远东希腊化文明的文化遗产及其历史定位》一文中认为两汉之际,从中国方向进入中亚和印度的主干线主要有三条。一条史称“北道”,从疏勒“西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一条史称“南道”,从莎车“西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北道沿泽拉夫善河行进,南道沿阿姆河行进,最后在安息的木鹿汇合,向西进入伊朗高原。南道还有一条延伸线,即从中国越帕米尔南下,经悬度,进入犍陀罗地区,由此西南进入乌弋山离,即今日阿富汗的南部,自此“南道极矣[30]

关于“悬度之国,山溪不通,引绳而度”在《巴尔蒂斯坦史》中亦有载“河流上使用桑树根皮或柳条拧成的绳索建成索桥,只能供行人通过[31]

释法显又言:度河便到乌长国乌长国即是北天竺,佛所到国也。佛遗足迹于此,其迹长短在人心念,至今犹尔。及晒衣石尚在。新头河又西南流,屈而东南流,迳中天竺国。两岸平地,有国名毗荼,佛法兴盛。又迳蒲那般河,河边左右,有二十僧伽蓝。此水流迳摩头罗国,而下合新头河。自河以西,天竺诸国,自是以南,皆为中国,人民殷富。中国者,服食与中国同,故名之为中国也。

乌长国(乌苌国),季羡林先生认为故址在今巴基斯坦北部斯瓦脱河流域。这里的和尚信奉小乘,有佛的足迹。法显在这里夏坐,是公元402年;毗荼,今旁遮普。佛法兴盛,大小乘都有[32]

陈桥驿先生根据冯承钧《西域地名》,苏继底《岛夷志略》注释,足立义六《法显传考证》等考定毗荼国在今印度河支流Sohan河流域以南。此外陈先生还认为郦注记载的印度河流程,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例如说蒲那般河流通摩头罗国而下会印度河。按摩头罗国即今印度的马土腊(Mathura),位于恒河的支流之一朱木那河上游沿岸,它和印度河之间还隔了一片广大的、在地质年代早已形成的塔尔沙漠。虽然古今水道变迁,但蒲那般河决不可能是印度河的支流。而佛国记》此河作遥捕那河,正是朱木拿河的古译。尽管如此,注记载中的古代印度河,其中大部分还是正确的,是有关南亚古代河流的重要资料。同时他还指出:这里所称的中国是指代印度恒河中游一带的许多小国梵语作MadhyadeSa ,意谓中部的(Madhya)国家(desa ) ,与梵语称我们中国(Tchina)绝不相同。而注文“中国者,服食与中国同,故名之为中国也”也显然是牵强附会的。当然对全书来说这样的错误仍属瑕不掩瑜[33]

泥洹已来,圣众所行威仪法则,相承不绝。自新头河至南天竺国,迄于南海,四万里也《释氏西域记》曰:新头河,经罽宾,犍越、摩诃剌诸国,而入南海,是也。阿耨达山西南,有水名遥奴。山西南小东,有水名萨罕,小东,有水名恒伽。此三水同出一山,俱入恒水。康泰《扶南传》曰:恒水之源,乃极西北,出昆仑山中,有五大源。诸水分流,皆由此五大源。枝扈黎大江出山,西北流,东南注大海。枝扈黎即恒水也。故释氏《西域志》有恒曲之目。

犍越,熊会贞认为亦即后文所称的犍陀越。(会贞按:下卷叙葱岭西流之水,两称犍陀越。)按此则犍越即犍陀越亦称犍陀罗。

犍陀罗,古代印度十六国之一。今阿富汗之喀布尔,坎大哈以东,及印度之西北边省,悉为健陀罗故地。犍陀罗的梵文是 Gandhālaya。又作健驮逻、乾陀罗、乾陀、乾陀卫、乾陀越。据《慧苑音义》记载,“乾陀是香,罗谓陀罗,此云遍也。言遍此国内多生香气之花,故名香遍国。其国在中印度北,北印度南,二界中间也。”那么,犍陀罗就是“香遍国”的意思。《玄应音义》则翻译为“香林国”、“香净国”、“香风国”。《阿阇世王女经》又称为“香洁国”。据《宝楼阁经》中记载,乾陀啰树香就是安息香,而且,以乾陀啰树香与白芥子油和在一起可以降服一切龙。犍陀罗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香气和神奇的国度。不过今天留给很多人的印象更多的是关于犍陀罗的佛教造像艺术。大多数人首次看到犍陀罗艺术作品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异域感。这来自于其多元一体的混合风格,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历史久远深受希腊影响的佛教艺术(约公元1世纪——公元5世纪)。相比我国的佛教造像,犍陀罗雕塑的立体感更强,人物形象有更偏写实。本来,早期佛教对佛的形象的描绘并不落于人形,多以菩提树、手印等佛迹表现。由于亚历山大东征直达印度,造成了希腊文化和艺术的东传,至贵霜王朝统治时期,具象化的佛教造像得以发展和完善,之后又随着佛教进一步东传形成中国化的佛教造像风格。犍陀罗造像若和古希腊雕塑相比,艺术风格的上的相互关系非常明显。犍陀罗地区的核心是南亚次大陆西北角的一个小盆地,东西北三面被高大的山脉半包围着,南面则正对着印度河流域的腹地。(犍陀罗盆地是古代犍陀罗国的核心区,其外围更大些,向西甚至可以延伸到喀布尔)[34]

摩诃剌国在南印度, 一说为恒河流域的M a h a Ra j g i r[35]

恒北有四国,最西头恒曲中者是也。有拘夷那竭国。《法显传》曰:恒水东南流,迳拘夷那竭国南,城北双树间,有希连禅河,河边,世尊于此北首般泥洹,分舍利处。支僧载《外国事》曰:佛泥洹后,天人以新白緤裹佛,以香花供养,满七日,盛以金棺,送出王宫,度一小水,水名醯兰那,去王宫可三里许,在宫北,以栴檀木为薪,天人各以火烧薪,薪了不然。大迦叶从流沙还,不胜悲号,感动天地。从是之后,他薪不烧而自然也。王敛舍利,用金作斗,量得八斛四斗。诸国王、天、龙,神王,各得少许,斋还本国,以造佛寺。阿育王起浮屠于佛泥洹处,双树及塔,今无复有也。此树名娑罗树,其树华名娑罗佉也。此花色白如霜雪,香无比也。竺芝《扶南记》曰:林杨国,去金陈国步道二千里,车马行,无水道,举国事佛。有一道人命过,烧葬,烧之数千束樵,故坐火中,乃更著石室中,从来六十余年,尸如故不朽,竺芝目见之。夫金刚常住,是明永存。舍利刹见,毕天不朽,所谓智空罔穷,大觉难测者矣。其水乱流注于恒。释法显云:城北有大林重阁,佛住于此,本菴婆罗女家施佛起塔也。城之西北三里,塔名放弓仗,恒水上流,有一国,国王小夫人生一肉胎。大夫人妒之,言汝之生,不祥之征。即盛以木函,掷恒水中。下流有国王游观,见水上木函,开看,见千小儿,端正殊好。王取养之,遂长大,甚勇健,所往征伐,无不摧服。次欲伐父王本国,王大愁忧。小夫人问何故愁忧?王曰:彼国王有千子,勇健无比,欲来伐吾国,是以愁尔。小夫人言勿愁,但于城西作高楼,贼来时,置我楼上,则我能却之。王如是言。贼到,小夫人于楼上语贼云:汝是我子,何故反作逆事?贼曰:汝是何人,云是我母?小夫人曰:汝等若不信者,尽张口仰向。小夫人即以两手捋乳,乳作五百道,俱坠千子口中。贼知是母,即放弓仗。二父王作是思惟皆得辟支佛。今二塔犹在。后世尊成道,告诸弟子,是吾昔时放弓仗处,后人得知,于此处立塔,故以名焉。千小儿者,即贤劫千佛也。

拘夷那竭国,季羡林先生在《法显》一文中认为即《大唐西域记》卷六之拘尸那揭罗国。此城故址何在,学者意见分歧。很可能即在今尼泊尔南境小腊普提河和干达克河合流处之南。城北双树间,希连河边是世尊般涅槃处。因而在佛教史上成为著名圣地[36]

陈桥驿先生根据冯承钧《西域地名》,苏继底《岛夷志略》注释,足立义六《法显传考证》等考定的拘夷那竭(褐)国,一说在印度北部卡西亚地方 一说在尼泊尔加德满都东。(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恒水又东迳毗舍利城北。释氏《西域志》曰:毗舍利,维邪离国也。支僧载《外国事》曰:维邪离国,去王舍城五十由旬。城周圆三由旬。维摩诘家在大城里,宫之南,去宫七里许,屋宇坏尽,惟见处所尔。

毗舍利城(毗舍离国),季羡林先生认为即《大唐西域记》卷七之吠舍厘国,都城故址在今比哈尔邦北部木札法普尔地区之比沙尔。这里如来佛遗迹也特别多。有佛住处、阿难半身塔、庵婆罗女为佛起的塔,有庵婆罗园,有放弓仗塔,有毗舍离结集或七百结集的塔[37]

释氏《西域志》曰:恒曲中次东,有申迦扇柰揭城,即佛下三道宝阶国也。《法显传》曰:恒水东南流,迳僧迦施国南。佛自忉利天东下三道宝阶,为母说法处。宝阶既没,阿育王于宝阶处作塔,后作石柱,柱上作师子像,外道少信,师子为吼,怖效心诚。恒水又东迳罽绕夷城,城南接恒水。城之西北六七里,恒水北岸,佛为诸弟子说法处。

僧迦施国,即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四之劫比他。至于相当于今天什么地方,学者间意见有分歧,总之是在今北方邦西部。此地佛教遗迹颇多,有佛上忉利天为母亲说法处。下来时,地上化出三道宝阶,后来又没于地,余有七级现,阿育王于其上起精舍。佛在天上受天食,身作天香,于此处沐浴,浴室犹在。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塔。此处有僧尼千人,杂大小乘学。这里有一个白耳龙。《祐录》也记载了这一件事,称之为迦施国,但是次序有些混乱。寺北五十由延有火境寺。别有佛塔,鬼神常来洒扫,不须人工。有一僧伽蓝,可六七百僧。法显住龙精舍夏坐,这是他西行第六年的夏坐,时为公元404年...罽饶夷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五之羯若鞠阇国曲女城,今之北方邦卡瑙季城。有二伽蓝,尽小乘学[38]

陈桥驿等认为僧迦施国在今印度埃塔伐以北。(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恒水又东南迳沙祗国北。出沙祗城南门道东,佛嚼杨枝刺土中,生长七尺,不增不减,今犹尚在。

沙祗国,季羡林认为即今北方邦中部之阿约底。有佛嚼杨枝长出来的大树。(季羡林: 《法显》)

 陈桥驿等认为沙祗国在今印度法扎巴德附近,典本、黄省曾本、沈炳本等作(沙)祗。)(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恒水又东南,迳迦维罗卫城北,故白净王宫也。城东五十里有王园,园有池水,夫人入池洗浴,出北岸二十步,东向举手扳树,生太子。太子堕地,行七步,二龙吐水浴太子,遂成井池,众僧所汲养也。太子与难陀等扑象角力,射箭入地。今有泉水,行旅所资饮也。释氏《西域志》曰:城北三里,恒水上父王迎佛处,作浮图,作父抱佛像。《外国事》曰:迦维罗越国,今无复王也。城池荒秽,惟有空处。有优婆塞,姓释,可二十余家,是白净王之苗裔,故为四姓,住在故城中为优婆塞。故尚精进,犹有古风。彼曰浮图坏尽,条王弥更修治。一浮图,私诃条王送物助成。今有十二道人住其中。太子始生时,妙后所扳树,树名须诃。阿育王以青石作后扳生太子像。昔树无复有,后诸沙门取昔树栽种之,展转相承,到今树枝如昔,尚荫石像。又太子见行七步足迹,今日文理见存。阿育王以青石挟足迹两边,复以一长青石覆上。国人今日恒以香花供养,尚见足七形,文理分明,今虽有石覆无异。或人复以数重吉贝,重覆贴著石上,逾更明也。太子生时,以龙王夹太子左右,吐水浴太子,见一龙吐水暖,一龙吐水冷,遂成二池,今尚一冷一暖矣。太子未出家前十日,出往田阎浮树下坐。树神以七宝奉太子,太子不受。于是思维,欲出家也。王田去宫一据。据者,晋言十里也。太子以三月十五日夜出家,四天王来迎,各捧马足。尔时诸神天人,侧塞空中,散天香花。此时以至河南摩强水,即于此水边作沙门。河南摩强水在迦维罗越北,相去十由旬。此水在罗阅祗瓶沙国,相去三十由旬。菩萨于是暂过瓶沙,王出见菩萨。菩萨于瓶沙随楼那果园中住一日。日暮便去半达钵愁宿。半达,晋言白也,钵愁,晋言山也。白山北去瓶沙国十里,明旦便去。暮宿云兰山,去白山六由旬。于是径诣贝多树。贝多树在阅祗北,去云兰山二十里。太子年二十九出家,三十五得道,此言与经异,故记所不同。竺法维曰:迦维国,佛所生天竺国也。三千日月万二千天地之中央也。康泰《扶南传》曰:昔范旃时,有嘾杨国人家翔梨,尝从其本国到天竺,展转流贾。至扶南,为旃说天竺土俗,道法流通,金宝委积,山川饶沃,恣其所欲,左右大国,世尊重之。旃问云:今去何时可到,几年可回?梨言:天竺去此可三万余里,往还可三年逾,及行,四年方返,以为天地之中也。

迦维罗卫城,季羡林认为即《大唐西域记》卷六之劫比罗伐窣堵国,在今尼泊尔境内,与印度北方邦毗邻。这里是释迦牟尼诞生之地,古迹特多。佛传中少年所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在这里留有痕迹。城东五十里有王园论民,佛就在这里降生。论民在今尼泊尔境内腊明地(Rummindei)。法显到的时候,此城已空荒颓败,白象、狮子横行。(季羡林: 《法显》)

陈桥驿等认为迦维罗卫城即今尼泊尔博卡拉西南。(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杨国岑仲勉认为即是林杨国。(《水经汪卷一笺校》。而扶南,即今柬埔寨一带。范是三国吴时代的扶南国王。从上述记载中,足见这两个相邻地区的交通联系,很早就有了发展。而《水经注》在这方面所提供的资料,无疑是很有价值的。(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恒水又东迳蓝莫塔。塔边有池,池中龙守护之。阿育王欲破塔作八万四千塔,悟龙王所供,知非世有,遂止。此中空荒无人,群象以鼻取水洒地,若苍梧、会稽象耕鸟耘矣。恒水又东至五河口,盖五水所会,非所详矣。

对上述注文季羡林解释认为:从佛生处东行五由延,到了蓝莫国,今尼泊尔达马里附近。这里有蓝莫塔,荒芜已久,原来没有僧人,群象以鼻取水洒地,折花供养。后来有道人还作沙弥,至今仍以沙弥为寺主。从此东行三由延,有太子遣还车匿塔。再东行四由延,有灰塔。(季羡林: 《法显》)

阿难从摩竭国向毗舍离欲般泥洹,诸天告阿阇世王,王追至河上,毗舍离诸梨车闻阿难来,亦复来迎,俱到河上。阿难思维,前则阿阇世王致恨,却则梨车复怨,即于中河入火光三昧,烧具两般泥洹。身二分,分各在一岸。二王各持半舍利还,起二塔。渡河南下一由巡,到摩竭提国巴连弗邑,邑即是阿育王所治之城。城中宫殿,皆起墙阙,雕文刻镂,累大石作山。山下作石室,长三丈,广二丈,高丈余。有大乘婆罗门子,名罗汰私婆,亦名文殊师利,住此城里,爽悟多智,事无不达,以清净自居。国王宗敬师之事,赖此一人,宏宣佛法,外不能陵。凡诸中国,惟此城为大。民人富盛,竞行仁义。阿育王坏七塔作八万四千塔,最初作大塔,在城南二里余。此塔前有佛迹,起精舍,北户向塔。塔南有石柱,大四五围,高三丈余。上有铭题云:阿育王以阎浮提布施四方僧,还以金赎塔。塔北三百步,阿育王于此作泥犁城。城中有石柱,亦高三丈余。上有师子,柱有铭,记作泥犁城因缘及年数日月。

摩竭提国(巴连弗邑),即《大唐西域记》卷八、卷九之摩揭陀国,今比哈尔邦之巴特那。这里有一个大乘婆罗门子,名罗沃私婆迷,为国王所敬奉。据《祐录》卷十五《智猛传》,智猛在法显后不久也来到华氏城,即巴连弗邑,在这里遇到一个大智婆罗门,名罗阅宗,从他家里得到《泥洹》胡本一部,又寻得《摩诃僧祇律》一部及余经。罗沃私婆迷与罗阅宗是一个人。巴连弗邑是中国最大的城,人民富盛,每年行像,倾城参与。这里原是阿育王都城,他的遗迹很多。(季羡林: 《法显》)

恒水又东南,迳小孤石山。山头有石室,石室南向,佛昔坐其中,天帝释以四十二事问佛,佛一一以指画石,画迹故在。恒水又西迳王舍新城,是阿阇世王所造。出城南四里入谷,至五山里。五山周围,状若城郭,即是蓱沙王旧城也。东西五六里,南北七八里。阿阇世王始欲害佛处。其城空荒,又无人径。入谷传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未至顶三里有石窟,南向,佛坐禅处。西北三十步,复有一石窟,阿难坐禅处。天魔波旬化作雕鹫,恐阿难。佛以神力,隔石舒手,摩阿难肩,怖即得止。鸟迹、手孔悉存,故曰雕鹫窟也。其山峰秀端严,是五山之最高也。释氏《西域记》云:耆阇崛山在阿耨达王舍城东北。西望其山。有两峰双立,相去二三里,中道,鹫鸟常居其岭,土人号曰耆阇崛山,山名耆阇,鹫也。又竺法维云:王舍城,胡语云罗阅祇国,有灵鹫山,胡语云耆阇崛山,山是青石,头似鹫鸟。阿育王使人凿石,假安两翼两脚,凿治其身,今见存。远望似鹫鸟形,故曰灵鹫山也。数说不同,远迩亦异。今以法显亲宿其山,诵《首楞严》,香华供养,闻见之宗也。又西迳伽耶城南二十里,到佛苦行六年坐树处,有林木。西行三里,到佛入水洗浴,天王按树枝得扳出池处。

王舍新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九之曷罗阇姞利呬城,故址在今印度东北部比哈尔邦西南的腊季吉尔。出城南四里,入谷到了蓱沙王旧城。这里有不少佛教遗迹。再入谷,搏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这就是有名的灵鹫峰。(季羡林: 《法显》)

又北行二里,得弥家女奉佛乳糜处。从此北行二里,佛于一大树下石上东向坐、食糜处。树石悉在,广长六尺,高减二尺。国中寒暑均调,树木或数千岁,乃至万岁。从此东北行二十里,到一石窟,菩萨入中,西向结跏趺坐。心念若我成道。当有神验,石壁上即有佛影见,长三尺许,今犹明亮。时天地大动,诸天在空言:此非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去此西南行减半由旬,贝多树下,是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诸天导引,菩萨起行。离树三十步,天授吉祥草,菩萨受之。复行十五步,五百青雀飞来,绕菩萨三币西去。菩萨前到贝多树下,敷吉祥草,东向而坐。时魔王遣三玉女从北来试,菩萨魔王自从南来试。菩萨以足指按地,魔兵却散,三女变为老姥,不自服。佛于尼拘律树下方石上,东向坐。梵天来诣佛处,四天王捧钵处皆立塔。《外国事》曰:毗婆梨,佛在此一树下六年。长者女以金钵盛乳糜上佛。佛得乳糜,往尼连禅河浴,浴竟于河边啖糜竟,掷钵水中,逆流百步,钵没河中,迦梨郊龙王接取,在宫供养,先三佛钵亦见。佛于河傍,坐摩诃菩提树摩诃菩提树去贝多树二里,于此树下,七日思惟道成。魔兵试佛。释氏《西域记》曰:尼连水南注恒水,水西有佛树,佛于此苦行,日食麻米六年。西去城五里许,树东河上,即佛入水浴处。东上岸尼衢立树下坐修,舍女上糜于此。于是西度水,于六年树南贝多树下坐,降魔得佛也。佛图调曰:佛树中枯,其来时更生枝叶。竺法维曰,六年树去佛树五里,书其异也。

伽耶城,今比哈尔邦之伽雅城。这是佛教史上最著名的圣地,因为这里是释迦牟尼成道之处。佛传上讲到的那一些与如来成道有关的地方,都在伽耶城,比如六年苦行处、村女奉佛乳糜处、静坐的石窟等等。如来坐于其下悟道的贝多树,也就是平常所谓的菩提树,当然也在这里。阿育王作地狱,残酷杀人,后又悔过,敬信三宝,经常来贝多树下礼佛。(季羡林: 《法显》)

法显从此东南行,还巴连弗邑,顺恒水西下,得一精舍,名旷野,佛所住处。复顺恒水西下,到迦尸国波罗柰城。竺法维曰:波罗柰国,在迦维罗卫国南千二百里,中间有恒水,东南流。佛转法轮处,在国北二十里。树名春浮,维摩所处也。法显曰:城之东北十里许,即鹿野苑,本辟支佛住此,常有野鹿栖宿,故以名焉。法显从此还居巴连弗邑。又顺恒水东行,其南岸有瞻婆大国。释氏《西域记》曰:恒曲次东,有瞻婆国,城南有卜佉兰池,恒水在北,佛下说戒处也。

迦尸国波罗(柰)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七之婆罗痆斯,今印度北方邦之瓦拉纳西。《祐录》称之为迦施国。这里佛教遗迹也很多。有名的仙人鹿野苑精舍,是佛初转法轮的地方,就在这里。此外还有弥勒受记处、翳罗钵龙精舍,《祐录》中的白耳龙就是这一条龙……瞻波大国,今比哈尔邦东部巴格耳普尔略西不远处。(季羡林: 《法显》)

恒水又迳波丽国,即是佛外祖国也。法显曰:恒水又东到多摩梨帝国,即是海口也。

多摩梨帝国,是海口,即《大唐西域记》卷十之耽摩栗底国,其首都故址在今印度西孟加拉邦西南之坦姆拉克(Tam luk)。法显在这里住了两年,写经及画像。此当为义熙四年及五年,公元408年、公元409年。法显在印度的活动到此结束。(季羡林: 《法显》)

陈桥驿等认为多摩梨帝国在今印度东部塔姆卢附近。(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释氏《西域记》曰:大秦一名梨靬,康泰《扶南传》曰:从迦那调洲西南入大湾,可七八里,乃到枝扈黎大江口,度江迳西行,极大秦也。又云:发拘利口入大湾中,正西北入,可一年余,得天竺江口,名恒水。江口有国,号担袟,属天竺,遣黄门字兴为担袂王。释氏《西域记》曰:恒水东流入东海,盖二水所注,两海所纳,自为东西也。

担袟,陈桥驿等认为即多摩梨帝国在今印度东部塔姆卢附近。(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迦那调洲据岑仲勉考证, 认为在今缅甸西部沿海[39]枝扈黎大江即恒河;大秦是我国古代对罗马帝国的称呼。从迦那调洲到大秦, 尽管路途遥远, 但注所记, 按其方向和路线都是正确的。(陈桥驿:《水经注记载的南亚地理》)

释氏论:佛图调列《山海经》曰: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又曰:钟山西六百里有昆仑山,所出五水。祖以佛图调《传》也。又近推得康泰《扶南传》,传昆仑山,正与调合。如《传》,自交州至天竺最近,泰《传》亦知阿耨达山是昆仑山。释云:赖得调《传》,豁然为解,乃宣为《西域图》,以语法汰。法汰以常见怪,谓汉来诸名人,不应河在敦煌南数千里,而不知昆仑所在也。释复书曰:按《穆天子传》三:穆王于昆仑侧瑶池上,觞西王母。云,去宗周瀍涧万有一千一百里。何得不如调言?子今见泰《传》,非为前人不知也。而今以后,乃知昆仑山为无热丘,何云乃胡国外乎?余考释氏之言,未为佳证。《穆天子》、《竹书》及《山海经》,皆埋缊岁久,编韦稀绝,书策落次,难以缉缀;后人假合,多差远意。至欲访地脉川,不与经符,验程准途,故自无会。释氏不复根本众归之鸿致,陈其细趣,以辨其非,非所安也。

瑶池巍巍昆仑,横空出世,被世人誉为“万山之祖,亚洲的脊柱”。相传昆仑山的仙主是“西王母”,众多古书中记载的“瑶池”地方学者认为便是昆仑河源头“黑海”。这是一座天然高山平湖,海拔4300米,东西长约1.2万米,南北宽约5000米,湖面最深处达107米。湖旁有一平台,立有“西王母瑶池”纪念碑石。西王母瑶池在这里清澈透亮,碧绿如染,其间鸟禽成群,野驴、野羊及棕熊等野生动物不时出没。传说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八月初八,西王母都会在此设蟠桃盛会,而三月初三为王母娘娘的诞辰,各路神仙均来祝寿,热闹非凡。[40]

瑶池有数处之说,天山天池一说为瑶池 池畔有王母娘娘祖殿、瑶池宫等

西王母,宋亦箫等学者经过细致梳理统筹考量后指出西王母是中国古老神话和道教中的著名女神,她也称金母、金母元君等,是五星神话中的金星神。西王母的原型是西亚神话中的大母神和金星神伊南娜(易士塔儿),后者在世界古文明区皆有传衍,如埃及的伊西丝、印度的黛维、希腊的阿芙洛狄忒和雅典娜、罗马的维纳斯和密涅瓦等。其神格传至古代中国还演化出了除西王母外的诸多女神形象,如女娲、王母娘娘、湘夫人、嫘祖、织女、马头娘、妈祖、素女、泰山娘娘、观音等。西王母及其原型和传衍到世界各地的女神,是远古生殖崇拜观念和星神崇拜观念的结晶......丁谦则认为西王母源于西亚古加勒底国的月神,凌纯声指出丁谦的观点“颇有见地”,并进一步指出西王母三字是苏美尔语月神si-en-nu音译而来。[41]

当然值得注意的是西王母文化传播之“中学西渐”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据向宝云等学者研究:在神话时代中国的版图比现在狭小的多;《山海经》的原始西王母出现之时其时空至少不出于殷商文化与东夷族文化圈。这是因为殷商甲骨文中已经出现了指称西王母的“西母”文字。然而,从地母神产生的时间点来看,应该是殷商以前的新石器时代,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追溯到龙山文化和大汶口文化以及更早的红山文化,这在地域上就涵盖了从河南到山东还有辽宁等东夷的活动范围。[42]

故此西王母文化传播的思路亦不宜拘泥于既有的“西学东渐”,也应注意“中学西渐”的可能性。较为典型的如牛河梁红山文化的女神崇拜是否与早期的西王母文化有关也是值得注意和深入探讨的。

上图摘自方殿春; 魏凡:辽宁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与积石冢群发掘简报,文物,1986-08-29

此外近来曾建华通过对原始史料的细致梳理剖析在其《文本异变与王母神话的生成:从“西王毋”到“西王母”》一文中提出了新的观点:“西王母”并非卜辞中的“西母”,而是名为“西膜(漠)”的西域大国之君。“母”或本作“毋”,意同“莫”,故又通“漠”,故“西王毋”乃时人借以为“西漠”国君之译名。因此,今通行本汲冢竹书所见“西王母”多写作“西王毋”,直到清代以来各版本才被写作“西王母”。由于“毋”“母”同源,因此,在传抄中极容易被“假写”,加上两字上古音皆从“女”得声,读音极为接近,故在口述或书写中,“毋”逐渐转化为“母”,进而完全消融于中华文化根深蒂固的“母神”观念中。

今按《山海经》曰:昆仑墟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墟,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郭璞曰:此自别有小昆仑也。又按淮南之书,昆仑之上,有木禾、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谓丹水,饮之不死。河水出其东北陬,赤水出其东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凡此四水,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冯时认为昆仑虚在西北的帝之下都,明确暗示了此西北即言天极的位置,当天之中,故昆仑显在地中。其上多瑞禽神兽,灵木仙草,描写的显然是天上的帝廷世界,为神域仙境。瑞禽神兽实比百官,或主九天,或主时节,如鹑鸟司帝之百服,显即百官所司帝廷之事,其与史载少昊氏以鸟师而鸟名的传统相同。而木禾居昆仑中央,其取五寻五围为制,为中央之数。四水则居四隅,当四维之位,并之五位日廷,是为九宫,正合昆仑上有九府九宫之说。其本之于五城十二楼的空间思想也甚为清楚。昆仑虚的真实面貌于今日已有机会看到。安徽蚌埠双墩春秋锺离君柏墓,其墓葬形制呈圆形,是为其时之昆仑虚遗存,其中位于墓葬底部的墓室结构即呈五城十二楼的形制布局(见下图),正可见昆仑虚中有五城十二楼的传统升仙观念。墓主人锺离君柏自此而升天,其上倍之,即达凉风之山,或作阆风,墓葬则以山形土锥表现,登之而不死。再上倍之,则达悬圃,墓葬以十八形埒表现,以象九野九天之分界,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更上倍之,终至天廷帝居之所,墓葬则以白璧象天,且天空以放射线象征二十八宿天区而表现,登之乃神。其借昆仑表现的升仙思想非常完整。事实很清楚,上古时代的昆仑虚或昆仑丘本为地中祭天之所,当然也是古人认为的升仙之所,后世则就其形制与升仙思想讹生仙山之说。而昆仑虚中有五城十二楼,为升仙的需要,古人又想象出五城之四钩处有四水,以和百药而保仙人平安,故更讹昆仑为河源仙山,致昆仑之本义昧而不明。汉武帝据讹说以定昆仑之地,后人风从,终使昆仑文化沦为千古疑案。今天我们把真实的昆仑揭示出来,还她的本来面目。[43]

上述图文摘自冯时:昆仑考,中国文化,       2022-10-31

昆仑之邱,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玄圃之山,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禹乃以息土填鸿水,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为下地。高诱曰:地或作池则以仿佛近浮图调之说。阿耨达六水,葱岭,于阗二水之限,与经史诸书,全相乖异,又按《十洲记》:昆仑山在西海之戍地,北海之亥地,去岸十三万里,有弱水,周币绕山。东南接积石圃,西北接北户之室,东北临大阔之井,西南近承渊之谷,此四角大山,实昆仑之支辅也。积石圃南头昔西王母告周穆王云:去咸阳三十六万里。山高平地三万六千里。上有三角,面方广万里,形如偃盆,下狭上广。故曰昆仑山有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星之辉,名曰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台。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其处有积金,为天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其北户出,承渊山,又有墉城,金台玉楼,相似如一。渊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烛日晖,朱霞九光,西王母之所治,真官仙灵之所宗,上通旋机,元气流布,五常玉衡。理九天而调阴阳。品物群生,希奇特出,皆在于此。天人济济,不可具记。其北海外,又有钟山,上有金台玉阙,亦元气之所含,天帝居治处也。考东方朔之言及《经》五万里之文,难言浮图调、康泰之是矣。六合之内,水泽之藏,大非为巨,小非为细,存非为有,隐非为无,其所苞者广矣。于中同名异域,称谓相乱,亦不为寡。至如东海方丈,亦有昆仑之称,西洲铜柱,又有九府之治。东方朔《十洲记》曰:方丈在东海中央。东西南北岸相去正等。方丈面各五千里,上专是群龙所聚,有金玉琉璃之宫,三天司命所治处。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来也。[44]

冯时在《昆仑考》一文中指出:首先,中国古代的昆仑文化源出于先民的太阳崇拜传统和观象授时制度,这要求古人必须对太阳进行研究,并最终认识到太阳只有一个的事实。昆义为比日相同,仑义为伦次,故同一个太阳日日伦次而行,这一现象的朴素表述就是“昆仑”。天有十日与后羿射日两则神话表现了古人对于太阳无数到只有一个的认识转变,这是昆仑文化的思想基础。其次,同一个太阳的认识服务于上古先贤观象授时的需要。以槷表测影规划空间和时间建构了人类最早的知识体系,但测影工作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这意味着长期的测影活动必须首先建立一个必要的观测前题,这就是基于同一个天体的测影实践,这促使先贤最终认识到一个太阳的事实。这是昆仑文化的认知基础。其三,太阳的周日视运行轨迹是为黄道,而二分二至的日行轨迹则形成三圆,或谓三天,为祭天圜丘的形制来源,故三圆或圜丘皆谓昆仑,也即昆仑丘或昆仑虚。这是昆仑文化的形象特征。四,昆仑圜丘为祭天之所,体现王权,其必居天地之中,直位帝下。而地中的确定需要通过测影获得,测影以定四方五位也必于地中,这决定了昆仑三天与五位日廷的结合。在升仙的思想体系中,昆仑虚中五城十二楼为升仙之所,这完善了昆仑神话的神仙内涵。五,传统或以昆仑地在西北,或以昆仑地在天地之中,两说并不矛盾。此西北当对应于天倾西北之天中而言,而非实际地理的位置。后人不解其义,据西北名山以比昆仑,谬之远矣。六,在传统的升仙观念中,五城日廷的四维设有四水,作用在于和百药以保神仙平安。后世不解昆仑神仙之本义,妄以此四水实比地理之四水,或更以昆仑为河源而实指某山,贻害无穷。七,考古资料显示,昆仑文化至迟在公元前六千纪即已形成。昆仑之形象本呈三圆,其于祭天之礼则成三坛圜丘之形制。这一思想后随中国二十八宿星官体系的西传而为两河流域之先民所接受,此中学西渐之一证。

△又出海外,南至积石山,下有石门,河水冒以西南流。

《山海经》曰:河水入渤海,又出海外,西北入禹所导积石山。山在陇西郡河关县西南羌中。余考群书,咸言河出昆仑,重源潜发,沦于蒲昌,出于海水,故《洛书》曰:河自昆仑,出于重野,谓此矣。迳积石而为中国河。故成公子安《大河赋》曰:览百川之宏壮,莫尚美于黄河,潜昆仑之峻极,出积石之嵯峨。释氏《西域传》曰:河自蒲昌,潜行地下,南出积石。而经文在此,似如不比。积石宜在蒲昌海下矣。

渤海,杨守敬等认为即蒲昌海(罗布泊)。

河出昆仑,重源潜发叶舒宪认为“河出昆仑”属于神话地理观念,其最大的文化价值在于它对中国文化的构成和国家版图的扩大产生了决定性的观念引导作用。昆仑山的神圣性和神话化过程之所以发生,主因在于其特产的和田白玉…….《山海经·西山经》记黄帝食玉膏,其原句郭璞注:玉膏涌出之貌也。《河图玉版》曰:“少室山,其上有白玉膏,一服即仙矣。”亦此类也。众所周知,求仙得道,追慕长生不死的境界,本为秦皇汉武的共同梦想……一旦确认白玉或白玉膏有这样的神奇作用,昆仑及其周围的山系也就自然被抬高为神山或仙山[45]。《尚书·禹贡》最早就有“导河积石,至于龙门”的记载。顾颉刚在《禹贡.注释中指出:这说明远在公元前五至三世纪,当经济文化发展较高的中原地区与西部河源地区还没有发生直接联系的时候,我国人民就已经知道黄河是发源于今青海东部积石山一带。成书于《禹贡》之前的《山经》说:“昆仑之丘,……····河水出焉”。《尔雅·释水》:“河出昆仑虚。”《淮南子》:“河水出昆仑东北,贯渤海。”据胡渭考证“自汉以前,但知昆仑在中国西北,终未明在外国某地也”说明人们对当时为戎羌诸族所占居的黄河上源一带的真相,还不很清楚,所云黄河出于昆仑,可能来自间接传闻或是一种臆度。汉朝通西域后,“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寞,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昆仑云。”从此,将今新疆西部的于阗河当作黄河源,于阗河所出的于阗南山称为昆仑山,成了河出昆仑说的根据。张骞向汉武帝汇报在西域的传闻,于阗河“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其后,班固更进一步加以引申说:“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古代“导河积石”和“河出昆仑”的传说,便这样与西域流传而来的“潜流复出”的说法揉合在一起,发展成为“伏流重源”的谬说。但到了西晋时期,就有学者注意到河源不在新疆而在青海境内。如西晋张华所著《博物志》第一次提出“源出星宿”。隋炀帝大业五年(609年)平定吐谷浑后,在今青海贵德以西黄河上源地区设置河源郡,也表明了当时人们对河源所出地区的确认。[46]

上述郦援引《山海经》“河水入渤海,又出海外,西北入禹所导积石山”从方位考量显然是错误的,因为积石山位于渤海(罗布泊)的西南方向(《地图集》所示积石山大致相当今青海省阿尼玛卿山。);所以郦道元对此也提出了疑问,并援引释氏《西域传》等认为“积石宜在蒲昌海下矣”。

         附:新疆石河子大学新疆非遗文化遗存研究中心、天山天池管委会等主办的“第五届中国神话学与西王母文化研究学术论坛”掠影


[0]备注:本文主要采用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段熙仲点校 陈桥驿复校,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为底本。本文初稿曾部分发表于新疆师范大学《“通道与社会:2020年首届河西走廊论坛”论文集》(敦煌),2020年11月13-15日,第317-334页。此次作了较大幅度修改。

[1]作者简介:杨年生,男,山西应县人,独立学者(《水经注》系统探究者),目前已初步完成《水经注》三十卷考释初稿公开发表《水经注》相关史地学术论文60余篇。系列拙作详《水经注》探究系列公众号。(备注:《水经注》探究系列公众号读者群主要以复旦、武大、陕师大等高校史地专业的青年师生及地方文博学者为主)邮箱:yangns@126.com

[2]备注:“三层二维法”系笔者独创的系统考证方法,即宏观层面依据文献记载着重从时间维度进行多重比对勘验(鉴于文献记载的模糊性),中观层面则借助百度地图、谷歌地球等工具着重空间维度的方位校验,而微观层面则以相关考古资料及实地踏勘等为据进行细探甄别。(详拙作《<水经注>卷六汾水上游流域新考兼与李晓杰老师的商榷交流》

[3]郦道元,字善长,北魏范阳郡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人。郦道元出身于官宦家庭,成年后长期担任北魏中央和地方官吏。他自幼便对地理书籍和山川名胜极有兴趣,步人仕途后,利用为官的机会,对所到之处进行了详细的考察。这一过程中,郦道元深切感到,前人的地理著作要么体系不够周全,要么内容过于简略,大多不能令人满意。其中,《水经》这本书还算比较有条理,但又缺少很多解释和说明的内容。于是,郦道元决定为《水经》作注,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水经注》。历史上,还有东晋郭璞也曾为《水经》作注,但只有郦道元的注本流传至今。《水经》大约成书于汉魏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记载全国水系的地理专著。但书中仅记载水道137条,内容过于简略。郦道元的《水经注》共记载水道1252条,内容近十倍于原文,实际上应该是一部重新编撰的著作。《水经注》中,(几乎)每条河流均记载发源地、流经地区、河道特征,以及沿岸植被、物产、交通、历史遗迹等信息,是一部综合性的地理著作。(摘自徐士进,周立旻,沈岩,傅强著;王元主编,《改变世界的科学》,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5.11,第26页)

[4]如乾隆在《御制文集二集》之《热河考》一文中,指摘《水经注》所讲武列水(即热河)“三川合流之序则不足据。”批评郦道元“徒尚耳食耳,而未尝亲履其地,晰其支派脉络分合之由,毋怪乎其舛也。”

[5]“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虽古书之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证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断言也。”(摘自王国维著,《王国维考古学文辑》,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11,第25页。)

[6] 2020年9月26日,由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岭南文化艺术学院与大阪市立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都市文化研究中心联合举办的首届中日城市史与都市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隆重召开。来自中山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大阪市立大学等学校的多位中日城市史研究学者通过线上会议的方式对城市历史地理和都市文化等问题展开讨论。笔者受邀参会,提交论文水经注里的广州,并做主题演讲。学者们的交流涉及城市史、海洋史、经济史、东西交流史、环境史等多方面,体现了史学学科的多元化,激发了历史研究的活力,是一次有特殊价值意义的学术会议。

[7]陈桥驿译注:《水经注》,中华书局,2015年1月,第7页

[8]冯时:昆仑考,中国文化,2022-10-31

[9]《中国古代名物大典·上》

[10]《中国博物别名大辞典》

[11]冯时:昆仑考,中国文化,2022-10-31

[12]《中华文化掌故辞典·文化掌故》

[13]张远山:《昆仑台传播史--— 解密华夏核心奥秘“昆仑之谜》,社会科学论坛,2017.2,页4-9.

[14]张远山:《昆仑台传播史--— 解密华夏核心奥秘“昆仑之谜》,社会科学论坛,2017.2,页4-9.

[15]冯时:昆仑考,中国文化,2022-10-31

[16]《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上 1-7画》

[17] 孙清珉:《“山海”在哪里》,《化石》,2008 第2期,页41-42

[18]李炳海 :《穆天子传》的阳纡之山位于晋西北河曲考,《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9年04期

[19]《中国古典小说鉴赏辞典》

[20]《中国百科大辞典》

[21]《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5卷,《管子集校》()18824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22]朗东:《“河”名称的由来》,《古籍研究》,1996-02-15

[23]周克虎:《从“河”到“黄河”》,《贵州文史丛刊》 2015年第4期,第82页

[24]鲍远航:《水经注》文献学文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5月

[25]《水经注疏》卷一,第11页

[26]蔡运章:《商周倗国铜器与河伯冯夷国族——兼谈山西降县西周倗国墓地的族属问题》,《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5-06-01

[27]马雍、王炳华:《公元七至二世纪的中国新疆地区》,《中亚学刊》第三辑,中华书局,1990年,页1-16.

[28]

[28]《“中国金字塔”遗址群或为古代早期祭祀遗址》,2013年08月16日17:01 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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