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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

 新用户1169lFl7 2023-10-08 发布于河南

写给我母亲的歌

写给我母亲的歌

 我妈1952年出生在县城靠东边的一个穷乡村,我是妈的第三个孩子,排行老末,用《人世间》里面的话来说,我是妈的老疙瘩。

妈出生那年,是姥爷和姥姥结束讨饭日子的第二年,一家人住在三间土坯房里,冬不暖夏漏雨的,光景跟那个年代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清苦寒酸。后来,小姨出生,姥爷姥姥的其他孩子先后夭折,余下的就是我妈和姨两个孩子,没有儿子成了姥姥的心病,本就心窄的她得了失心疯。难以想象,自小就有哮喘病的姥爷和得了失心疯的姥姥是如何拉扯大两个姑娘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妈在这样的家庭里反而像棵松树般的长大了,不仅没有女孩子的柔弱,反而具备了男孩子普遍有的豪爽、硬朗,更重要的是还有坚韧。

妈只念了两年书,便去生产队挣工分,妈虽是女人,但干的比同村的小伙子都出彩,硬生生拿到了生产队的最高分,确实不输任何一个男孩。土改后,家里四口人分得三亩六分地,姥姥几乎没有劳动力,只能勉强做些家务,姥爷天生哮喘干不了重活儿,庄稼活儿几乎被妈一人承包,春种秋收,肩拉背扛,下了不少苦力。嫁给邻村的我爸后,掏力气活儿没减少反而与日俱增,随着我姐我哥和我先后出生,妈和爸一起苦拼一家五口人的六七亩地,先后盖起了三间瓦房、两间平房和一个仓库、一个厨屋,多亏了爸是个种田能手,辣椒、蔬菜等经济作物养殖的颇好,待收成时妈便用板车拉起,带着儿女走村串乡的售卖,换回来的现钱便是维持家里家外油盐酱醋、红白喜事的重要出处,靠着勤劳的双手,不停倒腾的双腿,日子渐渐好过了许多。

TO MY 

MOTHER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总是留着,留着,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从舟上抛下在海里。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写给我母亲的歌

我妈年轻时虽不能称之为漂亮,但还算得上标致,她皮肤白皙且极细腻,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清脆爽朗的声音穿墙过街,是个性格外向为人热情的女子。适婚年龄时,说媒的不少,但妈为了方便照顾姥姥姥爷,便选择了近处的我爸。为此,白天在我家地里忙活完去姥爷家地里忙活,晚上步行到3公里之外的姥爷家看看,有时候带过去两三捧豆子一顶南瓜,有时候合计下地里的庄稼几时收割......除了刮风下雨降雪天,妈几乎没有断过这种奔波。小时候妈总带我走夜路去姥爷家,八九十年代农村的街道上是没有路灯的,走在黑漆漆的路上,除了偶尔传出来的犬吠,往往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能靠着星影月光摸索前行,不仅寂寥而且有些瘆人。记得有次冬夜,我和妈从姥爷家返回,走到两村交接的一片杨树林处,风骤起发出响亮的“嗷嗷”声,路上只听得见我和妈俩人笃笃的脚步声,过了杨树林,我便觉得后脊梁发凉,头皮一阵发麻,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扭头看回去,昏暗浑浊的冬夜里一片茫茫,除了心口一阵阵的紧缩倒是没看到什么,待转过头去朝前走,那种背后有人的感觉再次强烈袭来,我大气不敢吭,吓得眼泪简直就要出来了,臆想中的“东西”似乎开始伸出利爪从两肩处滑向脖颈,我全身一阵凉意,带着哭腔朝走在前面的妈喊道:“妈!”

妈扭身过来拉住我问我咋了,我怯生生的向身后指一指,吓得手脚冰凉,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妈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将我拉进怀里,朝着黑寂的夜空伶俐的吼道:“谁啊!俺都是好老百姓,可不兴出来吓俺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别再跟着了!”说完,一把拉着我疾步向前走,边走边大声唱着豫剧《花木兰》,还让我跟她一起唱,说也奇怪,妈说完那些话,我的身子渐渐回暖了过来,惧怕感也消失了,步履轻快的走回了家。睡觉前,我问妈怕不怕,妈一边纳鞋底一边说:“平啊,你记住,好人啥都不用怕!”有了妈这句话,我仿佛获得了一把辟邪宝刀,每逢走夜路或者感觉有异样时,暗隐藏在身体里的宝刀便横空出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左砍右劈,臆障顿消。

妈原先不信耶稣不信教,只是后来哥哥因为差点被水淹死,出于“叫魂”的需要开始供奉三位指定的神灵。每逢初一十五,她总会备好礼和香料虔诚跪拜,原先只为祈求保哥哥的命,日子一长,便演变成了祈愿亲人平安的信奉,几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在我的印象中,我妈特别爱接济路遇的穷人。她并不像有的农妇,把家里不要的剩饭剩菜施舍给讨饭人,只要是叩响我家大门的困难人,妈总是将好馍好菜端给人家,临走时还不忘给人家布袋里装几个馍馍,塞几咕噜糖蒜啥的,说是为了让人家好吃馍要不然太干没个味道。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雪下的有五六十公分厚,一个骑着自行车带着简单行李的年轻姑娘走到我家附近,因为积雪过厚没法继续骑行,我妈邀她来我家歇脚。姑娘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像是个正读书的师范生,她的行李很简单只几本书,到了晚上妈让我跟她一起睡,还拿来我姐的毛裤给她穿,这一住就是四五日,眼看着积雪融化,大太阳红彤彤的照着路面,姑娘还没要走的意思。妈不好撵人,便找大队书记帮忙联系姑娘所在的村委,一打听才知道,这姑娘是逃婚出来的,妈托人联系上姑娘的家人,一边给姑娘做工作一边往姑娘包里塞整刀整刀的毛线,一直到姑娘被家人领走,妈才算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后来才知道,妈发现姑娘藏起了我家针线筐里的剪刀,再加上知道了姑娘是逃婚,整天担心好好的读书人寻了短见,之所以给姑娘塞毛线,说是相识一场,给人家一点礼,可是,那些毛线明明是积攒下来准备给我钩织毛裤用的。

TO MY 

MOTHER

TO MY

MOTHER

我妈年轻时,走这去那全靠两条腿,因为劳累,四十来岁双腿便开始变形,活像鲁迅笔下杨二嫂的圆规腿,待到五十岁那年疼痛已经折磨的她彻夜难眠,不得已到市医院治疗,骨科医生建议进行手术治疗,两条腿上开了四个口子,用八根钢钉强行矫正固定住,躺在床上整整半年。那个时候妈和爸还带着俩侄子生活在乡下,每逢周末,我必定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回去给妈按摩擦身体,清洗一周积攒下来的衣物,妈总说:“你的手一挨着我的脚趾头,哎哟哟,全身都是舒坦的!”我可怜的妈啊,在漫长的卧床时光里,无聊、疼痛你是怎样捱过去的啊!她总是那样的乐观,总是对每周回家一趟的我反复叮嘱:你坐这儿歇会儿吧,别一直忙了,我在家里可好,不用挂我......

写给我母亲的歌

今年,妈已经整整七旬,古语有云:七十古来稀。妈虽然腿脚不便,先后又做过两次小手术,有严重的高血压、糖尿病和类风湿关节炎,一天三顿大把大把的药,饭菜只能清淡寡味,最喜欢吃的面食全被掐断,她倒是极具克制力,医生不让吃的东西坚决不吃。当他得知我爸罹患癌症后,也哭过,但她更多的是给予我们兄弟姊妹三人宽慰,劝我哥说:可不能泄气啊,一家人全靠你撑着呢!殊不知,一家人全靠她撑着呢。这些年,她的记忆里越来越不好,时不时会怔怔的发愣,她变得愈加依恋我,说不完的家常话,唠不尽的闲散情。原本我是最不喜欢说这些的,总嫌她啰里啰嗦。近三年来,可能因尝了生活的一些苦,慢慢转变了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耐心的听她说完想说的,到主动找她漫天聊,她甚是高兴,常常在电话那头说:你真是妈的开心果啊,听你说话我吃饭都是香的嘞......

三月中旬,疫情肆虐老家县城,哥嫂为了赶工一天到晚躲在厂房里干活,家里就剩下妈自己,按照每年两次预防血栓复发的治疗方案,三月份正是妈的输液时间,但疫情让一切都变得很不方便,照理说,她是常年身边离不了人的,而疫情阻隔了家人与她的陪伴,不仅如此,她还要想方设法做点吃的喝的给哥嫂送去,于是,她想到了各种“计谋”,每天都能从门卫和社区人员的眼皮底下“溜”出去一会,俨然像一个搞地下情报工作的优秀谍战员,像极了《人世间》周父对周母的称呼,俨然是一个可爱的“老狐狸”。为了掌握她的动态,每天早上七点、晚上九点,我都会给她通电话,不管聊什么,聊多久,能够听到她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我的心啊,才能算安呐。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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