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雅鹤飞雁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众所周知，《红楼梦》中东府、西府各有一个妙人儿：宁国府的孙媳妇秦可卿，荣国府的当家少奶奶王熙凤，偏偏这两人还特别投契。 也难怪，两人各管着一个府的事务，人多口杂、耗心耗力也难免惺惺相惜。只是秦可卿去得早，她死的时候，贾府虽内囊已空，到底架子还在。作为一个实际参与过家族事务的当家孙媳妇，内心还是有所计较的。于是，临去之际细细交待了自己的知己王熙凤。 文中这样记载： 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了进来，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婶，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愿？你只管托我就是了。” 秦可卿直言，自古荣辱周而复始，不是人力可以保全的，但如果能在兴盛之时谋划好应对衰败的策略，留下后路，也可以常保永全。现在自己就是担心两件事没有办妥，只要办好了，此后贾府无忧。 这两件事： 一是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 二是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 
她建议趁今日富贵，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轮流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 将来就是犯了大罪，所有财产都会被抄没入官，但是这祭祀产业，是可以不入的。即便以后家族败落了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最后，特特嘱咐王熙凤，一定要记住“盛筵必散”的俗语，早做打算，不然临了临了后悔无及。 两件看起来并不是很难的事，又是好友临终嘱托，更事关整个家族最后的退路，王熙凤为何硬生生忘了一般，根本没实施？ 这还得从荣国府的管理机制说起。 荣国府里有两个老爷：贾母的大儿子贾赦，二儿子贾政，两兄弟实际上是各自分了房的（大房、二房）。管家权力由贾政夫妇掌控，具体执行人是既为王夫人（贾政的夫人）的内侄女儿、又是贾赦的儿媳妇的王熙凤。这其实是贾府贾赦和贾政权力博弈后，平衡的结果：明面上由大房家的儿子和媳妇管着家呢，实际上这儿媳妇更听从二房的指挥。 
王熙凤是个绝好的管家人才。《红楼梦》第十三回，东府秦可卿去世，偏偏当家主母尤氏病倒，盛大的丧事无人照料，贾珍立刻想到的就是王熙凤，来请她帮忙。王夫人心中怕凤姐儿未经过丧事这样的大场面，料理不清，惹人笑话，有意帮她推脱。结果凤姐儿自己上赶着要上去承办，就因为她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服，巴不得遇见这事。可即使这样一位能干的人才，也架不住贾府事情实在太多，又日渐衰败。到了《红楼梦》第五十五回：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这时的凤姐便是想歇歇也不容易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对平儿讲道： 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 尽管《红楼梦》结局里王熙凤是病死的，但实际上她是活活给累死的！ 封建大家族中，动辄几百口人，王熙凤的性格又好强，事事都想做得无可指责又体面，就得事无巨细上上下下都照顾到。 
小到林黛玉和贾宝玉闹别扭从中劝和，各种场合哄贾母开心。大到各式婚丧嫁娶、庆典筵席，与其他贵族的人情往来，家族资金流转，从贾母到丫鬟的月钱。基本上每天一睁眼就连轴转，工作繁重程度绝不输现在的996。 个人精力已至极限，又多年来勉励维持，她是人又不是铁打的，心血早已熬干，哪还有多少时间精力去操持什么祭田？再说了都到了遇到太监打秋风，当自己的金项圈。合伙鸳鸯把贾母用不着的东西拿去典当周转的地步，哪里还有钱？ 一个大家族里，没有几个真正想事、管事的人，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忙里忙外维持，这个家族的命运已经不必看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熙凤一直将秦可卿的话记在心上，时时想着置办祭田的事又如何？ 这祭田的挑选、买卖、看顾，都需要人吧？贾府多的是像贾芹这样的跗骨之蛆，有几个人能不贪银子，为了子孙退步老老实实去把这事做好的？多的是能捞一笔是一笔。等到家族真的倾覆之时，连凤姐儿的亲生女儿都被亲舅舅偷卖呢，何况那几亩祭田？ 一个高度腐朽的组织是救不活的，别指望着靠一两个高手逆风翻盘。贾府就是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状况，祭田云云，只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书读得越细，越发现《红楼梦》是那么的真实，命运的坠落原就无可挽回。 作者：雅鹤飞雁，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十余年沉浸传统文化解读，喜欢讲灵趣生动、有文化韵味的小故事。本文首发于红楼梦赏析（ID：hlm364），如需转载，请联系小编（夕瑶：19860745139）。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