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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画家杨林:中国画写意性写生与对景创作

 蓝鹰书院 2023-10-09 发布于北京
图文/杨林
         
写意与写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写意是表述中国画的特有名词,中国画强调写意性,写意中国画,最能代表中国画的精神,中国画的写生同样也是以写意性为主,如果偏离这个轨道,就可能不是中国画的写生,也就不具备中国画最为核心的价值,中国画的写生因为强调写意性,并不强调和西画一样真实的再现自然,是对自然高度的提炼概括,是富有精神内涵的艺术。
是转换成独特的笔墨语言的一种写生技巧,构成这种技巧的核心就是中国画的笔墨语言、意象造型,只有具有写意性的中国画,才能表现出中国画的意象美,没有好的笔墨语言,也表现不出中国画的意象美,也只有意象造型的中国画,才具有中国画的写意精神。
正是因为写意性写生的中国画,具备这样的特性,所以写意性写生就是最好的对景创作,因为只要是写意性写生的中国画,就已经脱离了,在写生过程中被自然物象束缚,呈现的是一种完全自由的艺术新境界。
对景创作是近年来使用频率较高的绘画语言,源于中国画的写生创作,他是高于写生的现场创作,凝聚了艺术家更多的主观意识和创造性,内容更丰富,主题性更明确,现在有很多画家的写生,实际上就是对景创作,相比起传统的中国画写生,兼具写生与创作的共性特征,更具创作型作品的特质,但也区别于室内的闭门创作,是独具中国画创作特色的一种创作形式,充满活力。
大部分的对景创作,因为时间和现场创作的氛围条件等因素影响,即使现在的写生创作条件很好,也不可能慢慢的去描摹,所以大都是写意性的作品,近年来被很多热忠于户外写生的艺术家推崇,是艺术家走进生活,走进自然的最佳路径,是可持续发展的中国画创新之路。
荆浩《笔法记》,是十分珍贵的中国画理论文献和宝贵财富,给我们今天的山水画创作,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与指导作用,他在其著名的论著《笔法记》中说“太行山有洪谷,其间数亩之田,吾常耕而食之”。
他在这里是说在太行山里有一个洪谷,其间有数亩平地,我就在这里靠耕种而自食其力,一边生活一边画画,可见他为了画好山水画,画好太行山,而长期隐居于此,才能在大自然中得到感悟,经过长期的观察写生最终才能成为一代山水画的大师和开拓者、创造者。他在自己的《笔法记》中又说“ 因惊其异,遍而赏之。明日,携笔复就写之,凡数万本,方如其真”。
通过此段文字,我们了解到,荆浩很惊异地发现了太行山这里的山川奇幻,而被深深的吸引,他走遍太行山山林之间,不断的观察揣摩,这样还不够,第二天又带了纸笔去那里写生,把自己对山川的感悟记录下来。日复一日的积累总结,提练再升华,直到画了数万张,才画得比较逼真的太行山,这里的太行山应该是指的自然万物。
荆浩对大自然始是充满一种好奇、敏感和敬畏之心。他在告诫我们,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绝对不能在自然面前麻木不人,无动于衷,更不能不深入生活。荆浩他就是深入太行,画自己熟悉的生活场景,通过仔细地观察、写生,研究其中典型的景物,把它升华为艺术的语言,而“真”,是他重要的审美理想,也是中国画发展所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这也是古人常把写生说成“写真”之本意吧。
中国的传统绘画中没有“写生”一词,“写生”的释义, 是指直接面对物像进行描绘的一种绘画方法。古代画家最接近于对景写生的记载,见于黄公望的“皮囊中置描笔在内,或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模写记之,分外有生发之意”。
黄公望“模写记之”的写生作品,我们今天并没有见到,他的名作《富春山居图》虽然不是对景写生的作品,但今人在他的家乡,找到了类似于富春山居图创作的场景,我也曾去过他的家乡富春山一带,虽然没有哪一座山,哪一棵树是他画中的物象,但只要去过的人,都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这就是富春山居图创作原型所在地,可见他《富春山居图》的创作是源于生活的。
既然是源于生活,他也一定会有一些写生的草稿,虽然这些草稿,我们今天未曾得见,我们却可以在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当时一定在皮囊中,置描笔在内,看到好的风景,有特色的树木,便拿出纸笔模写记之,回去后再依写生的图稿创作。
可见古人的“写生”是通过观察、描模、还有目识心记,来描绘自然中山水及万物。写照的虽然是眼前之景,但是在画作的笔墨中,注入了“写生”者的主观情感与自身修养,这些主观情感和自身修养,奠定了中国画的写意性基础,才能创作出名作《富春山居图》。
而吴道子的“臣无粉本,并记在心”式的凭生活感受和印象作画,又是另外一种“用心写生”的中国画创作方法,历代也有很多画家喜用此法,但好记性总不如烂笔头,看的多了时间一长,总会忘记,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模写记之”更为真切。
宋代以后中国文人画兴盛后,强调“聊写胸中逸气”,是在有生活感受的基础之上,有了大量的写生积累,技法练习,才有能力“聊写胸中逸气”,而这种“逸气”更是中国画的笔墨技巧与写意性的体现,好的中国画也用“逸品”去形容。如苏轼的《木石图》是具有典型文人气质的书画作品,如图。
倪元林的《六君子图》如图,倪云林常年流连于山水之间,以恬静的心态感悟自然,他长期生活在江南无锡周边地区,作品大多表现太湖一带的山水景色,感悟自然发之以笔端,开创元代山水画“荒寒远淡,潇洒松灵”的艺术风貌,画面极具中国画的写意性,这些都来自于他对现实生活的自然感悟,所萌发创作的写意性作品。
作为文人画家的代表,在他的作品上,呈现给我们更多的还是人与自然融合后的和谐之境,充分发挥中国文化的诗性特征,这也是中国画写意性特征之一,将所思所想化作心中意象,高度概括,凝练成独特的写意性笔墨语言,《六君子图》中的六棵树木,就像六个健挺玉立的君子,傲立在湖岸之畔,使自然形态形神兼备的表现在画面中,借物言志,从而打动人心,这都是写意性中国画所给我们的精神启示,引人深思。
今天,为什么我们看有些中国画,总是有一种死板生硬,过于直白平淡,缺少意境,不耐看也不想看,即使是面对自然写生的作品,也是如此。而好的大写意中国画,却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有味,越看越想看,如徐渭、八大、石涛、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等等。
究其原因,是近年来的中国画写生创作,偏离了最为根本的中国画审美取向,丢掉了中国画最为重要的写意性与笔墨语言,所创造的意象造型美学原理,而是向着更为接近自然真实的,西画造型理念靠拢的结果,创作的作品更像翻拍自然的高级照片。
这样创作出来的中国画作品,就是一部大白话的小说,直白,简单,平淡,缺少内涵,甚至追求照片般的真实,优点是易于掌握,学的快,看到什么画什么,更简单的方法是可以借助照相机的作用,电脑稍加处理便可利用,笔墨上更是机械的平塗,没有中国画内涵的绘画,没有笔墨语言,真的不能算是中国画!
写意中国画的对景创作,要掌握好并非易事,除了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训练,还要有对意象中国画造型的深刻理解,现场创作,直接要将自然的物象,转换成笔墨语言,是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炼,中国画的意象造型相对于西画的具象造型,更具灵活性与创造性。
如中国画写生创作,大多是以笔墨为主,笔墨在自然中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却是中国画的精神所在,包含着笔墨、气韵、转移摹写,泼墨写意,以实入虚,或虚实相济,畅意抒情等中国画笔墨语言,创造的写意精神,在写生创作中,如果丢失了这些精神,就没有了中国画的写意性。
自然并非处处都可入画,都能入画,我们在写生中,会遇到很多场景中比较杂乱的情况,完全照办照抄自然,肯定会影响画面效果,没有主次、没有自我,当确定画面的主体创作对象后,如果前面的房子该挪到后面,后面的房子需挪到右边,以及物象的大小、色彩,都是可以根据自己的认识理解灵活处理,
只要是对作品完成有益的工作都可以做,这些都是建立在客观现实基础上的主观能动性,是好的东西,丢掉了就离写意性越来越远,当然驾驭好这些,是要有扎实的笔墨语言。
同时中国画写意性写生,不仅重视客观景物的选择描写,更重视主观思维对物象的认识和反映,强调作者的思想感情的作用。中国画的传统笔墨技法,是写意性中国画生存的土壤,只有深入生活,研习传统,才能够有助于理解传统。
掌握好的笔墨技法,从而正确地继承传统,笔墨技法,不仅仅源自传统,也源自生活,并服从一定的主题内容,同时它又是时代的脉搏和作者的思想、感情的反映,如倪元林绘画中的笔墨技法,就是对他作品的最好佐证,山水画中的折带皴就是源于他的绘画作品中。
中国宣纸的进一步完善,对中国画写意性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宣纸起于唐代,后经历代相沿不断发展,至明代,安徽泾县宣纸生产进入重要发展阶段,工艺精益求精, 品种规格日益增多,尤以宣德年间制造的宣纸为最优,为今天的写意中国画发展奠定了基础,打开了局面。
大量使用生宣创作中国画,是明代以后的事,明以前绢本画作较多,绢性和纸性都偏熟,虽然说唐朝就已经有了宣纸,但广泛使用,还是在宣纸发展较为成熟的明代以后。
明以后纸本作品得以大量流传于世,尤其是生宣的产生,对中国水墨画的发展和中国画意象造型的贡献,笔墨技法的提升与完善,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徐渭和陈淳,应该是使用生宣的强有力推动者,他们身体力行的用自己的作品,向我们证明了写意中国画的意义和价值。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对于生宣的使用,起到推广和促进作用的画家。中国画发展至今,艺术界已经基本认可真正的写意中国画,应该是用生宣完成的,也只有在生宣纸上完成的中国画,才最具有中国画的写意性,最能体现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和意象美。
今天真的应该感谢我们古人的伟大创造,让中国人独享这人间至美的书画雅韵,在千年发展的水墨浓淡间,承载着我们古人的智慧,寄托着他们对于自然景物的真情实感,山水的情怀,对理想生活的不懈追求,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是这种追求的精神产物,中国画如果没有了写意性,不论是写生还是创作,都将失去它的光芒,对此,我们每一个艺术工作者都应该有着清醒的认识,努力做写意中国画的践行者和发扬者。
写意是不可能孤立的存在的艺术理念,它的价值正是在于跟中国画写生创作,自然的有机结合,经历朝历代的艺术家,不断的积累总结,再积累再创造,而绽放出的艺术光彩,才能创作出瑰丽无比,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的中国画艺术作品,写意性和笔墨语言,看似抽象,实际上都是源于自然,源于生活的价值体现。
一切绘画艺术的来源,都离不开现实生活的感悟,即使是抽象艺术的灵魂出窍,也是过往的,曾经生活的灵光闪现,虽然给人的感觉,好像不是描述自然世界的艺术,但是只要是人,你就真实的生活在自然世界,你所表现的任何画面效果,都和自然世界有着一定的关联性,中国画的写生,既不同于抽象绘画创作也不同于具象绘画创作,他有其完整独立的文化价值而独立存在。
山水画巨匠傅抱石先生曾这样说:“中国画的生命恐怕必须永远寄托在'线’和'墨’上,它是功是罪,我不敢贸然断定,但“线”和“墨”是决定于中国文化基础的文字之上,工具和材料,几千年来育成了今日中国画上的“线”与“墨”的形式,使用这种形式去写真山水,是不是全部合适,抑部分合适?在我尚没有多的经验可资报告”,傅抱石用自己的经验在告诫我们,笔墨在中国画创作中的重要性,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个问题更深层次的思考。
李可染是新中国以来的山水写生的开拓者,他借鉴西方绘画,现场写生创作,在坚持对景创作的同时,也强调主体加工,使写生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创作作品,同时,也不受传统程式画法的限制,大胆创新,在自然中寻找灵感,赋予中国画更强的空间感,这是以往中国画家所没有使用过的方法,又尽可能发挥笔墨语言的表现力,维护中国画的基本特征。
做为中国著名的山水画家,他说“离开生活,离开传统,你的想象力等于零”,同样是在强调写生与传统笔墨的重要性,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写意性写生不仅仅是中国山水画,包括中国人物画的写生,具有同样的意义和价值,如蒋兆和先生的作品,虽然吸收了西画素描的一些造型理念,但它同样没有脱离中国画意象造型和笔墨精神,所以他的中国人物画写生创作仍然是具有极强的写意性。
山水画家认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绘画创作的重要来源,历代的山水画大家和名家,他们的山水画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来,是在自己经历生活过的场景中感悟而来,如傅抱石早年在游历山川河流的过程中,开阔了胸襟,增加了眼界,笔下的形象也变得大气磅礴,他在进行山水画的审美活动时候,开阔的审美心胸,助力他创造了自己独有的“抱石皴”艺术语言。
这种艺术语言的形成,要求画家在写生创作时,具有超越视觉形象的内在追求,进而使主体意识、主体精神在画面上得以显现。傅抱石画面风格的形成,和他当时避难,到四川金刚坡生活的那段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金刚坡特有的山川地貌和气候变化,带给傅抱石中国画创作的灵感,为他这种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这就是以自然为师的重要原因。
         
四川的山川地貌对很多的中国画家来说,都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四川的山山水水别具一格,打动过无数的艺术家,如张大千,陆俨少就有很多表现四川的山水画作品,他们也都对四川的自然山水赞美有加,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他们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对祖国山河的描绘之中,成就了一代艺术大家,也创作了一批非常优秀的中国画作品,他们的作品都是写意性中国画作品的典范。
传统上很多的中国文人都喜欢借物言志,画家也同样如此,中国古代有很多借物言志的名作,而大多借物言志的作品,更能体现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也似乎只有写意性的中国画,才更容易让艺术家借物言志,因为中国画的写意性,更能使艺术家的内在情感得以寄托和抒发。如郑板桥画竹,既表达了心声,又言明了志向。
他的题墨竹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他真实心情的写照。郑板桥的墨竹,完全是自然感悟而来的,在他的房前屋后都种有很多竹子,因此他可以随时观察写生,在创作时不经意间,就可以把身边眼前的竹子画在他的作品中,所以他的墨竹生动自然,是极具写意性写生的中国画作品。
中国画延续至今,写意已经不仅是一种画法,更是一种精神和情怀,一种中国人的文化精神,一种明心见性对于人格境界的追求。
那么写意性的关键究竟是什么,写意的关键在于创作主体对于“意”的表达,此外要注重自身的文化修养以及人格养成。笔墨技法的训练,是文化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落实到一笔一画,都是生动的有生命的,是生命的一次次轮回。 八大山人的作品就是光照他生命的写照。
因此,以写意性为精神的中国画,是关注生命直追形象之外的元气和精神,是我们应该永远把握的根本,不能漠视,不能放弃,只有在不断的写生创作中努力追求,感悟自然,才能到达艺术的彼岸。
具体到现在的中国画写意性写生与对景创作,主观的因素有时特别重要,就是自然是死的,人是活的,面对自然,一定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尤其是在对笔墨的驾驭与使用上,在和自然物象的结合上,有时是完全主观的,当然,这种主观也是和自然密切相连的,是理解后的化解,更不能完全脱离自然物象而孤立存在,再借助自己的笔墨语言,展现出写意性意象美的自然画面,这时不主观,中国画的意象造型和写意性就没有办法凸显出来。
如在群山中的大片树木,你不可能一棵一棵的表现,如果一棵一棵的去表现,不但死板生硬,而且没有笔墨韵味,这时候,中国画的虚实相生,该虚的地方就应该大胆的虚掉,但是虚并不代表空,要虚中有实,实而不板,是需要一个长期的历练过程,这已远远的超过了对自然物象的,照片似简单描摹,这也就是我们说的写意画的难度所在,没有长期刻苦的训练,是很难把中国画的这种虚实变化,驾驭的好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写意性写生与中国画对景创作这条路还很长,还有很多路要走,但前景是光明的,我们应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未完待续,本文共有十个章节,分十二篇发表,此为第七章)          
杨林于鸠兹,2023年9月
杨林作品:
杨林,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工程大学副教授,安徽黄岳画院院长、徽州碑林艺术馆馆长,零界点:朱零山水画研究会副会长。曾获全国首届扬州八怪杯书画大奖赛一等奖,尚意2017全国美展最高奖(中国美协)、2018中国福州海上丝绸之路中国画展最高奖(中国美协)、入选2017泾上丹青全国美展(中国美协)、入选2018山水砚都多彩肇庆全国美展(中国美协)、2019年弄潮杯全国中国画大赛优秀奖(西冷印社主办)、2019首届吴昌硕国际艺术大奖赛二等奖(西冷印社主办)、2020"中国美术世界行"成果汇报展最高奖(中国美协)、2017年安徽省美术大赛最高奖第四届"弄潮杯"钱塘江金石竹木拓片展二等奖(西冷印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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