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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偶虹:墨鹊引出《响马传》

 高轶群 2023-10-09 发布于上海
有一天,李少春约我到他的新住所,看他新买到的王雪涛画师几张精品。他的新住所是东单北外交部街东口路北的一幢洋楼,以每月一百元的租金租赁的。

 楼下是他的岳母和几个儿女的宿室,楼上是他的卧室和书房兼会客式的起坐间,环境比较清静。他已受到我的影响,癖嗜图书之外,兼及花木虫鱼。上海买来的五针松,广州买来的热带鱼,他都能以刻画舞台人物的艺术手段,养得苍枝云翠,锦鳞霞翔;冬天的水仙,夏天的晚香玉,春天的九头蕙,秋天的桂花,一年四季,泛出幽香,氤氲于古书名画之间。

 这一次,他买到的雪涛精品,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雪涛画风转变后,从清丽到遒劲的习笔之作,六尺巨幅,气魄雄瑰。我最喜欢其中两幅:红梅双鹊和墨松锦鸡。少春毫不吝惜地转赠于我,笑问:“何以昵之?”我有意识地表示取不伤廉,便借戏曲艺术自我解嘲地说:“我爱那只锦鸡,就像你演《挑滑车》扎硬靠那样地锦绣飘扬;我爱那只墨鹊,就像你演《洗浮山》素箭衣素褶子那样地峭拔潇洒。由画及人,由人及画,画与人的艺术意境,同时翩跹于我的想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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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之《洗浮山》


 我想他听到我这样的答案,一定是会心一笑,哪知他却好半晌沉默不语。我猜他也许正在有所联想,且不理他。果然,我们默对片刻,他叹口气说:“您提到我演的《洗浮山》,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老师余先生(余叔岩)。这出戏,虽非余先生一招一式地传授我,可是我跟丁永利丁先生学会之后,余先生不止一次地给我细抠,并嘱咐我说:这出戏,你要传下去,因为我只拍过一张这出戏里贺天保的照片,却没有对外演过,你能完整地演在台上,余门又多一出戏了。老师的嘱咐,我已铭刻在心,可是到现在,因为内容问题,我又不能再演了。

 从他的联想,也引起我的联想,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可以保留这出戏里贺天保的扮相和技巧,换个人物再实现之。”他问:“有合适的人物和题材吗?”我冲口说出:“秦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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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之《响马传》


 秦琼的提出,引起少春的兴趣,我们交替着谈到秦琼的传统剧目,什么《秦琼卖马》、《秦琼表功》、《秦琼发配》、《秦琼观阵》、《镫打石雷》、《喜团圆》、《打登州》、《三家店》、《金堤关》、《麒麟阁》、《取帅印》、《美良川》、《临潼山》……分析了这些节目的剧情和扮相,目的是如何能把《洗浮山》的扮相和技巧脱胎换骨,借尸还魂。

 当然,《金堤关》、《麒麟阁》、《美良川》的戎装,《取帅印》的病服,都不能入选,又从技巧的复活上,剔去了青罗帽、青箭衣的《卖马》、《表功》……最后选定了《秦琼观阵》。

 《观阵》有两种路数,一种是京剧的马派代表作《打登州》,一种是梆子传统的硬工戏《秦琼观阵》。《打登州》偏重唱工,设想的《洗浮山》的一切表演,很难安排;《秦琼观阵》偏重舞蹈,设想的唱做兼到,必须另起炉锤。

 更成问题的是,《观阵》的来龙去脉,必须交代清楚,才能完成一部主题鲜明的整体大戏。我对于《观阵》前后的情节比较熟悉,当我把整个故事详细地说与少春时,他又踌躇起来:

 第一,从整个故事看,最后的结穴有两种演法,一种是昆曲的《麒麟阁》,即《盗令激秦》、《三挡九战》,一种是梆子的《观阵射灯》、《破阵败杨》;第二,他虽看过梆子的《观阵》,却没学过。两种结穴,何弃何从,《观阵》技巧,如何掌握,又使他大伤脑筋。

 我安慰他说:“今天是由画及人,由人及戏,新芽方茁,开花需时,许多问题还要经过细致的探讨才能定局。'未曾涉川,遽云越海;俄观鱼鳖,谓察蛟龙’,这是不合乎创作规律的。今夕只可谈风月,不奏金戈铁马声。”少春释然,话题便又转到雪涛的画风上来。
 
 过了两天,少春满面春风地到我家来,劈头笑道:“我问过了父亲(李桂春),《观阵》是他老人家中年时期常演的戏,一切表演,记忆犹新,我可以原封不动地学过来,再按照您写的场子,改为二黄;《洗浮山》里的东西,大可融化在内,不露痕迹!”

 少春的欣然兴奋,反引起我的默然沉寂。原来我经过研究,认为《洗浮山》里的一切表演,可以安排在全戏的中部,剧的结穴,仍取《麒麟阁》的“盗令激秦”、“三挡九战”,如此布局,《观阵》自然落选。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他很平静地问:“您用《麒麟阁》结穴,也是保留了一出名剧。但不知为何取《阁》而弃《阵》,推翻了原来的方案?”

 我说:“经过考虑,我并不是偏爱《麒麟阁》里的一套[醉花荫]和那些枪马并用的靠把功夫,而是在《麒麟阁》之前,有一段非常感动人的情节,保证能有强烈的舞台效果。可是采用了这段情节,秦琼一定要扎靠到底,自然要用《麒麟阁》结穴了。”

 他依然兴奋而又急切地问:“什么好情节竟这样感动了您?”我为了实现我的计划,也就不厌其烦地介绍给他:原来《麒麟阁》里秦琼所扎的黄靠、所戴的台顶,是杨林赐给他的。秦琼为了保护程咬金、尤俊达、单雄信、徐茂公、王伯当等三十六友,智赚杨林,屈节事敌,得到杨林的宠爱,认为义子,封为太保,特地赠给他一套盔甲,叫他回家辞母,随军护纲。

 哪知秦琼的一身盔铠,竟引起了母亲的惊痛悲愤,错认了顶盔束甲的秦琼就是她死去的丈夫。因为秦琼的面貌酷肖乃父,而这身盔铠恰又是他父亲生前心爱之物,常常穿戴的。原来秦琼的父亲秦彝,曾在北齐为将,镇守济南,周主想吞并北齐,命护卫大将军杨忠为帅,其弟杨林为行军都总管,攻取济南,秦彝就是穿着这身盔铠,死于杨林之手。这身盔铠遂一直保存在杨林手里,今天他又赐予秦琼。秦琼并不知这段惨痛的家史,因为秦母一直不肯轻易地告诉他,怕他急于报仇,人单势孤,反而偾事。今天秦琼穿着当年父亲心爱的盔铠来辞母亲,自然触痛了母亲的旧恨新仇,不得不说明杀父的仇人就是杨林,怒斥秦琼不该认贼作父。这一幕突然的事变,自然把秦琼推到尖锐矛盾的风口浪尖之上,感情上的震动、思想上的斗争,无疑是非常激烈、非常火辣的,这正是一部剧中所需要的“黄金点”,而这“黄金点”的由来又是这样地出人意料,引人入胜。所以,我认准了这一场戏是全剧的高潮,不得不推翻了原议的《观阵》结穴,转移到“盗令激秦”、“三挡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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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之《响马传》

 少春听了我的详细介绍,又沉默了好久,我也正希望他仔细地想一想,最好能接受我的计划。他连吸了三支香烟,望着吐出的烟圈,目不转睛地思索着,最后才低声地连说:“好戏,好戏。”我正为他说出“好戏”两字而欣喜,不意他又用“不过”两字一转,微笑着说:“不过,这样演法,恐怕《洗浮山》的那些技巧和秦琼的素雅扮相都破灭了。”

 我恍然大悟。按我的计划,原想把《洗浮山》里的东西安排在戏的中部,给以观众的印象,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绝不会像安排在结穴处那样地深刻,而且为演员的精力设想,中部大演《洗浮山》,后面再饶《麒麟阁》,中间又有“披挂惊母”的激情,前面还有“三探武南庄”、“大闹贾家楼”等大幅度的表演,任何功力坚强的演员也经不住这样的体力消耗。我从各个方面再三考虑,也就逐渐地冲淡了我以《麒麟阁》结穴的计划。

 少春似乎看透我的心情,他很诚恳地说:“我早有意演《麒麟阁》,听到您介绍的前情,'盗令激秦’、'三挡九战’的秦琼形象更饱满了。将来您可以另给我编一本《麒麟阁》,用靠把老生的风格来演出。”他的想法,虽然是一枝双花,但也合于京剧中一题两作的逻辑。我接受了他的意见,决定用《观阵》结穴,开始结构全剧。
 
 剧本正写得酣畅,突然接到程砚秋兄逝世的讣告,我惊呆了!由衷地落泪了!立刻停了笔,赶到程宅,想与老友的遗体作最后的一次告别,不想遗体已然入葬,只有望着他的遗像,痛哭一场。直到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后,悲恸的心情虽然逐渐平静,但是提笔再写剧本,辄觉文思索然。脑际眼前,总是浮起砚秋兄生前的影子,或是他演《锁麟囊》、《女儿心》的舞台形象,间或联想到他想排而未排的《通灵笔》、《瓮头春》和《裴云裳》。这些永不能实现的艺术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动荡着,活动着,把笔下欲写的秦琼,已驱出于我的思维领域之外。终日喃喃自语,咄咄书空,几次动笔,总觉得有一只柔软的手牢牢地捏拢着我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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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秋之《锁麟囊》


 少春几次来催,见我神态异常,他是“八窍玲珑”(余叔岩赠语)的聪明人,深知我与砚秋兄的交谊非同一般,想安慰又怕触动我的悲痛,只有迎合我的嗜好,花鸟图书,谈风说月,而我给他的回答,总是在唯唯诺诺之间,问他:“你和程先生是学太极拳的同门师兄弟,他那样的好身体,怎么死得这么快?”他也同样地在唯唯诺诺之间,回答我只有一句:“天也!”
 
 少春索性不来催促了,一直过了半个月,我用满怀的悲痛,写了一篇《祭程御霜文》(当时不能在追悼会上读祭文,只能补写),才算弥补了心灵上的创痕、精神上的空虚。渐渐地把秦琼的形象,又招魂般地捕捉回来;同时也感觉到蹉跎了岁月,延宕了写作进程,愁云驱散,清风徐来,抓紧时机,熬了三个通宵,总算完成了这个剧本。在剧本的封面上,胡乱写了《秦琼》二字。
 
 因为这出戏的题材,是我和少春在互相默契中共同想到的,他的艺术风格,我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所以一切情节的组织、高潮的安排,遣词用字、插科抒情,他都非常满意。为了酬劳我的哀余疾笔,他特意在北京饭店请我共进晚餐。

 饮啖之间,他提到这个戏的剧名是不是就叫《秦琼》,我说:“姑妄定之,非初意也。”他说:“我觉得我演秦琼,即以秦琼名剧,似乎是暗示观众:看!多年不见于舞台上的喜闻乐见的人物,现在由李少春演出来了!这样,难免总有点哗众取宠。”我说:“我写这出戏的主题,是写机智勇敢的秦琼支持革命、维护革命,不计私仇,掩护同道的革命行动,以别于传说中'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所谓'义气’二字。杀青之际,我还曾想用一个别致的剧名《秦琼新传》呢!”

 少春笑着说:“那就更'安眼’(“安眼”是梨园术语,即招致物议之意)了!何况剧本中塑造的出色人物,并不只秦琼一个。革命的行动,是依赖大家的同心协力啊!”闻言及此,我灵机一动,说道:“要不然就叫《三十六友》如何?三十六友也是脍炙人口的民间传说,顾名思义,容易理解,从字面上就显示出革命集体的力量了。”少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三,十,六,友。”一面又下意识地给我满了一杯酒,仍然笑着说:“您在剧本里固然突出地写了程咬金、尤俊达、单雄信、侯君集、徐绩、罗成等,也可以代表'三十六友’这个集体,但究竟是挂一漏万,名不副实。”

 听到他的解释,也引起我的顾虑。举杯沉思,从“三十六友”想到“贾家楼”,太俗!从“贾家楼”想到“瓦岗寨”,太远!从“瓦岗寨”想到了“响马传”,从“响马传”想到这支革命队伍的主要成分。斟酌再三,便很有把握地说:“这样吧!干脆就叫《响马传》!”他听到这三个字,双手一拍,说一声:“好!”于是,酒阑人醺,决定了剧名。
 
 “响马”从广义上讲,都是江湖人物。江湖人物的典型性,首先表现在他们的典型语言,他们不同于冠冕堂皇的公侯将相,也不同于之乎者也的墨客诗人,他们有他们的共同语言,然而在共性中又有个性。

 例如,我写“贾家楼”一场,侯君集看出秦琼受了刑伤而缄口不言,他有几句台词是:“我说秦二哥!小弟虽非衙门口的佛,也算是衙门口的魔,察言观色,我是一目了然。有道是:每逢三六九,上堂先喝酒,不受也得受,大腿丢块肉。明明二哥挨了打,干吗不说实话呀!”这里用“衙门口的佛”和“衙门口的魔”,以表现他的江湖性格;用“每逢三六九,上堂先喝酒……”四句有韵律的武丑京白,表现他的语言艺术。

 剧情发展到单雄信提出长叶岭劫皇纲的事件,旁敲侧击,启发秦琼,秦琼仍然性格地用“此案并非在我名下,贤弟何必多问。寿酒未寒,快快饮酒”来遮掩自己,但是在座的罗成、侯君集等已然看出破绽,罗成念的“表兄!想列位好汉,俱是血性朋友,说将出来,大家爽快,表兄何必如此”,与侯君集念的“我说列位英雄,大丈夫敢做敢当,谁要是知道了不说,别说我的嘴敞,那我可就要把他——”却是两种口风,表现了两种性格。

 最后程咬金说明自己与尤俊达在长叶岭劫了皇纲,秦琼为了掩护他们,受了历城县徐世芳的杖责,念出了“……这打!打在二哥的腿上!这疼!疼在咱程咬金的心上!望求列位成全于我,快将俺捆绑起来,送到公堂,与二哥销差完案哪”,唱出了“……休怪小弟性鲁莽,踹开了贾家楼我要自首公堂”,也是捉住了程咬金的性格来遣词造句。程咬金的豪爽行动,激发起秦琼的豪爽表态,几番对唱,阻止不住程咬金和尤俊达的自首公堂,他用三句[散板]“你二人纵到公堂上,批票捕牌在我身旁,我今取出牌和票”,引出几句念白:“这是批票!这是捕牌!牌在,案在;票销,案销。也罢!”再接唱[散板]:“叔宝当众表心肠,当面撕毁牌和票!”再接念:“撕批票!毁捕牌!我今撕了批票,毁了捕牌,漫说小小历城县令再来追究,便是杨林老贼亲身到此,有俺秦琼一人承当!”最后用[散板]重申己志:“有什么塌天大祸秦琼承当!”

 这些唱词和念白,都是口语化的白描法。直到徐绩提出三十六友歃血结盟,扯起义旗,占山造反的革命动议,几个代表人物的表态,仍然用江湖本色,组织唱念,贯穿到底。

 例如,魏征重复着徐绩的提议,念:“今日我等就在贾家楼上歃血为盟,作一个金兰大会,众位英雄意下如何?”侯君集首先表态,念:“好,好,好,咱们是'由申人工大,天主井羊非’,有一个,算一个,谁要是拨浪脑袋,他就不够朋友。”程咬金紧接着念:“对,对,对,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谁也不含糊!咱们是先杀了杨林,再打上长安,活捉杨广啊!”罗成接念:“好啊,俺罗成虽在北平王府,情愿义结绿林,生死同盟。”樊虎、连明接念:“我二人虽在公衙,跟秦二哥穿的是连裆裤,巴不能够有这么一天,可也就不必表白啦。”贾润甫接念:“我与叔宝,意气相交,情愿抛舍家业,身归绿林!”

 这几段念白,意同而词异,尤其是侯君集念白中的那两句“由申人工大,天主井羊非”,纯粹是江湖上的黑话,装点在台词里。这两句是江湖上暗示数目的暗号,“由”字上边出头,代表“一”;“申”字上下出头,代表“二”;“人”字三角出头,代表“三”;“工”字上下四面出头,代表“四”……使用这句黑话的目的,是以一例余,画龙点睛。假若整段的念白都用黑话表现,观众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结束这个单元的几句[散板],仍用白描,单雄信唱:“今日得遂平生望”,徐绩、魏征同唱:“金兰同契姓名香。”侯君集唱:“张王李赵不必讲”,程咬金唱:“如手如足一个娘。”秦琼唱:“肝胆相照心明亮!”三十六友同唱:“五湖四海一炉香。”唱到“一炉香”,加三锣,起[工尺上]曲牌,设摆香案。这只是全剧中的一场,其他场次的唱、念,也同样贯穿着这种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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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袁世海之《响马传》
 
 文艺界的朋友对于《响马传》还是颇感兴趣的。这出戏的初次演出,是在上海的一个会议期间,周信芳兄看后,除欣赏“观阵”一场,能用一套“二黄导、碰、原”把《洗浮山》里一切表演技巧自然地融化在内,更欣赏秦琼的出场,他说,作者敢于在长叶岭劫皇纲之后,单刀直入地安排了秦琼的出场,通过秦琼的一段[西皮流水],精简了“失纲回报”、“传檄搜捕”、“秦琼承差”以及秦琼的思想斗争等许多冗杂场子,称得起是精练简洁,惜墨如金。

 第二次演出,是在全国政协礼堂,频繁的谢幕之后,许多朋友拥到后台,祝贺少春演得成功。少春兴奋之余,与骆洪年顺路来到我家,向我祝贺(因为这两次都是内部演出,我还没得一看)。我感谢他们二位的厚意,一再谦逊。洪年快人快语地说:“您不必客气。希望您再想一个题材,把黄天霸的扮相和技巧也借尸还魂地重现于舞台之上。”我笑而颔首,意味着这出《响马传》,已获得观众的认可。
 
 当时演出的阵容是:李少春演秦琼,袁世海演程咬金,苏维明演尤俊达,娄振奎演单雄信,李幼春演杨林,谷春章演侯君集,刘鸣啸演尚怀忠,钮凤华演罗成,刘元汉演王君可,李世霖演徐绩,李继曾演魏征,李金鸿、王鸣仲演王周,李金泉演秦母,孙盛武演徐世芳,曹韵清演樊虎,霍德瑞演连明,骆洪年演朱能,张雯英演秦妻。

 正式对外演出是在中和戏院,戏结束后,周总理来到后台,连称“好戏”,对于少春设计的前部秦琼穿宝蓝色箭衣、宝蓝色褶子,戴宝蓝色素罗帽,后部则换为一色纯青,非常欣赏,并指出“观阵”时背在身后的双锏,可以把金色的锏顶换为银色,当更显淡雅。同时,周总理也肯定了剧的主题,指示明天休息一日,后天到中南海演出,请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观赏。
 
 由于周总理的推荐,中央领导同志来看戏的,盛况空前。毛主席不时鼓掌,慈祥地鼓励演员。在休息时间,周总理又提议把《响马传》作为国庆献礼节目,并提议邀请谭富英饰演徐绩,裘盛戎饰演单雄信,再增添一些唱段,中央领导同志一致赞同。

 当场,王昆仑、吴晗两位市长主动表示愿为剧中增写唱段。全团同志听说《响马传》已被列入国庆十周年献礼之选,雀跃之情,不能自已。我回到团里,把剧本清写两份,分呈于两位市长,恳请斧正。两位市长除添了个别唱段之外,还把原剧的“六十四万龙衣纲”改为“一十六万龙衣纲”。剧本在一九五九年九月号的《剧本》月刊上发表时,仍然保留着两位市长的笔墨。
 
 “十年浩劫”中,《响马传》自然同其他历史剧一样地被驱除于舞台之外,匿迹销声。拨乱反正后,李浩天、谭元寿、李光等都想复排此剧,未成。直到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天津市京剧团的马少良、李荣威等才排演出来,重现当年风范。

(《翁偶虹编剧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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