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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光阴 | 我在上海的七个家

 黄之中 2023-10-09 发布于上海

我在上海的七个

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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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军装的父母亲在楼下花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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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靖江路(现桃江路)39号,我的第一个家。

1949年5月,父亲从山东随着上海市政接管大队来到上海市区参加接管工作,当时上海市政务接管委员会的正副主任是周林和曹漫之,接管大队的大队长是黄元庆,政委是张文通,副政委是盛志民,父亲是大队秘书。

张文通二三十年代曾经在上海搞过工人运动,对上海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叫父亲随他一起接管常熟区,当时的常熟区是现在徐汇区宛平路以东的部分,56年和徐汇区合并成为徐汇区的一部分。据常熟区的地下党同志介绍,靖江路39 号是国民党的一个大官的家,现已逃去台湾,于是就把这里作为共产党常熟区政府的办公地点和临时居住的地方,当时一楼二楼办公,三楼的一间是父母居住,这里也成为我在上海的第一个家

当时参加常熟区接管的一共只有三个人,接管专员张文通,接管秘书范征夫(父亲),另一位是地下党章永年,带了两个警卫员,国民党常熟区政府在离这儿步行只有5一6分钟的宝庆路10号,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区长王伯盘带领100多名旧区政府的人员等待共产党来接管。

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靖江路39号住的是什么人,几天以后,这栋房子的管家突然失踪了,父亲他们才知道这里是国民党军务局长俞济时的家,他也是蒋介石的待从室主任,蒋介石当时在上海的家在东平路9号,离这里很近,仅有步行7一8分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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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路10号,原国民党常熟区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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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路9号,原蒋介石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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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路9弄5号,我的第二个家。

大约在51年的年初,接管工作逐渐走上正轨,人数也不断增加,曾经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家搬到衡山路9弄5号居住,不久又调整回到靖江路39号,据父亲讲,我出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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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路861号,我的第三个家。

1952年初,全市进行三反五反运动,市土产公司的正副经理都被打成三反分子,当时市工商局长是许滌新,他叫父亲去土产公司担任经理,使土产公司的业务能够正常开展,因工作调动,我们家搬到巨鹿路861号三楼,这栋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花园,花园的草地上有许多蒲公英,用力一吹,蒲公英的种子会随风飘在空中,缓缓的飞翔,当时觉得十分好玩。

家门向西是空军招待所,我们路过时会看见有两个拿着带枪刺步枪的士兵在站岗,头戴一顶橄榄帽,样子挺神气的,有时候他们会用手抚摸一下我的头,这时候心里想,什么时候能长到和他们一样大该多好啊!

我的人生记忆大概是在三岁左右,也就是54年底开始慢慢清晰起来的。55年4月,小弟弟范晓平出生的时候我已记得十分清楚了,这天妈妈从医院回来,抱回来一个婴儿,放在家里的大床上,床上还铺了一条白色的大浴巾,感觉十分新奇。

我们家住在三楼,冬天的时候,几个孩子会穿着厚厚的棉衣,顺着楼梯从三楼侧身滚到二楼,再从二楼滚到一楼。还记得楼里有两家邻居,一家姓王,孩子叫王凯凯、王闪闪,和我们差不多大小,听说以后全家搬到青岛去了。还有一家姓黎,黎家妈妈有一度休息,在家总是很和蔼地叫我们过去,很耐心的教我们折纸飞机、纸船、纸官帽、纸飞鸟等,他们家孩子叫黎浦江、黎志三。

父亲调到土产公司后,经调查,原来的正副经理并无贪污受贿等问题,仅仅是工作上的失误,使公司在经济上受到了一定的损失,父亲让他们两人都担任副经理,把工作抓起来,并对他们说,大胆的工作,有成绩算你们的,有缺点错误算我的,几个月之内,土产公司销售了几十万斤瓜子,受到上级的表彰和奖励。

父亲在土产公司时还写了关于加强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三本小册子,发行了几万册,在市里有一定的影响,53年初,上海市商业系统的八大公司合并,成立上海市商业局,局长先是郭建(女),后来是胡铁生,父亲曾担任党委办主任、行政办主任、宣传部长、政治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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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鹿路的后花院楼梯上,爸爸、妈妈和四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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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棠公寓、荣昌路38号,我的第四个家。

1956年,市人委(55年、市政府和人大合并为市人委)需要一个写上海市政府工作报告的人,组织部门将父亲推荐给市人委秘书长曾涛,一天市人委办公厅来电话要父亲去一次,见到了秘书长曾涛,曾涛说,上海要向国务院发一封电报,接着口述了内容,要父亲根据口述内容当场草拟一份100多字的电报稿,由于父亲曾读过十年私塾,有扎实的古文功底,30年代,在上海康元制罐厂又在文牍股工作,经常起草工厂的通知布告,40年到新四军苏南根据地的第一份工作是《太湖报》编辑,45年北撤后又在八纵72团负责宣教工作,所以写文章的功底是比较好的,加上书法又好,曾涛看了后十分满意,不久就调父亲到市人委办公厅担任副主任,主要负责写市人委工作报告。

当时干部的住房都是由本单位解决的,调到什么单位工作,就要退还原单位的住房,到新单位再重新分配住房,当时干部还在实行供给制,不发工资,仅给很少的生活费,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是公家配的,自己付家具租赁费,我记得后来在父亲的工资单上看到租赁费这一栏,每月两元钱,文革时造反派到家里来抄家,并把家具全部搬走,我们家一下子变成家徒四壁,没有任何家具,全部睡在地板上。

康平路的爱棠公寓大院里有3栋公寓房,4栋小洋房,门牌号是荣昌路的(现德昌路),3栋公寓由东向西为32号,34号,36号,4幢小洋房由西向东从38号一直到52号,我们家住在38号,和我们住在同一门牌号的是体委主任杜前,隔壁40号住的是机管局长王献庭和市人委办公厅副主任顾维汉,每家都是两间房子。我们家对面的36号公寓里住了8家人家,赵祖康,李干成,叶进明,李广,罗白桦等住在里面,34号公寓住过洪天寿,张春桥,马天水等,32号住过孙更舵等,42号一52号住过徐唯实、王晓东、孔朗、方成平等人家。

住在爱棠的那两年多,正是孩子们调皮的年龄,我们兄弟三人在花园里用干树叶、树枝,枯草燃烧后变成草木灰,再把砖头砸碎,用泥土加水,搓成一个个的小圆球,给种的青菜上肥,几个月后青菜长得很大,哥哥还把青菜拿到学校(高安路一小),受到老师的表扬,回来后哥哥很得意地将青菜顶在头顶上绕大院一周,就像运动场上得了冠军一样高兴。

58年是大跃进的一年,我进了天平路二小读书,老师要每一个同学拣废铜烂铁交到学校里,这时候的废铜烂铁早就捡完了,只能挖空心思在家里找门、窗上的小配件,拆一个下来交给老师完成任务。一天,在学校的操场上架起了一口小坩埚,看上去和吃饭的碗差不多大小,有一只电鼓风机对着燃烧的煤不停的吹,一会儿铁水烧红了,将烧化的铁水倒进一个小容器中,冷却后敲锣打鼓的去区政府报喜了。

那时候还要“消灭四害”,有一天在花园里扎稻草人,大人带着我们爬上了房顶,挥舞红旗,把锅、盆等都拿出来敲,边敲边喊,一有麻雀飞过,就是一阵敲锅盆及呐喊声,麻雀惊慌失措,最后累得飞不动掉下来了。这一天据说是全市的统一行动,当然“四害”至今连一害都没有消灭。

图片法华路(现新华路)393弄78号,我的第五个家。

58年张春桥写了论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的文章以后,要用实际行动和工人相结合,柯庆施一声令下,住在市里的干部们绝大部分搬到了东庙二村(现东安二村),市人委的一部分干部搬到了法华路393弄,我们家搬进了393弄78号三楼,对门是医务室的护士高阿姨,二楼是裴先白家,两个女儿大幸、小福是我的同班同学,一楼是医务室陆医生。

393弄是刚建完的工人新村,最后三栋楼还空着,在干部们搬进来之前,在水泥地上加装了松木的宽地板,上面涂了地板漆,在窗户上加装了纱窗,每户人家都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灶间,有煤气灶。

393弄内一个食堂路,路过时经常能够看到那里不停地冒着蒸汽,也能闻到一股食堂特有的味道,我们家经常到食堂买长条的馒头,一条半斤。那一年全国进入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切都要凭票证,凭户口簿、购粮证发票证,每个人一年的票证印在一张纸上,粮票、肉票、布票、专用券、蛋票、鱼票、糖票等等,五花八门。

吃饭的时候阿姨会盯着,当我吃完第二碗米饭时阿姨会说,你的定量吃到了,不能再吃了,家里经常买三分钱一斤的豆腐渣,加一点卷心菜叶子炒着吃,既当菜吃又充饥,蔬菜是不凭票的,所以十分紧张,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也经常半夜去排队买菜,尤其是冬天,天又冷,又没有睡醒,阿姨和我们分开排队,也有完全买不到菜的时候,好在海带、咸菜总是不会断档的,干海带7角8分钱一斤,回到家剪一点下来,能泡出许多,咸菜1角钱一斤,买一斤够全家人吃一天的。

生活很艰苦,但感觉还是充满乐趣的。尤其是夏天,我们可以到游泳池去游泳了,虹桥路古北路口有一个很漂亮干净的游泳池,以前是苏联专家援建我们时建造的,这时专家们撤走了,这个游泳池就成了市里干部们的游泳池,暑假里孩子们会天天去游泳,这里不要门票,陆医生那里办一张体检卡就可以进去了 。

393弄隔壁就是法华路第一小学,我一年级下学期到三年级都是在这所学校念的书,学校的一楼有一个乒乓桌,下课时,同学们都会排队轮流上去打几个球,谁先输两个球就下来,操场上还有单杠,双杠,爬杆等运动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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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亲和四个孩子在393弄幼儿园的花园内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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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弄4号,我的第六个家。

59年,我们家从393弄78号搬到393弄4号居住,原因后来才知道是因为78号后面就是上钢十厂,钢铁厂的声音夜里十分响,父亲因写文章会神经衰弱、失眠,所以就搬到了4号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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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393弄时,五位邻居合影。(左起:林德明、顾维汉、范征夫、包善政、徐唯实。徐唯实是机管局副局长,其余四人都是市人委办公厅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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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路四弄二号,我的第七个家。

61年在干部们和工人相结合近三年后,听说周总理找了柯庆施谈话,说上海的干部搬到工人新村居住,北京的干部是不是要搬出中南海呢?于是干部们又纷纷搬回市中心居住。

康平路四弄是一条100多米长的斜弄堂,一头在康平路,一头在高安路,弄堂里只有我们这一个院子和高安路第一小学。

这个院子是30年代建造的,里边有2栋三层楼的小洋房,一个小门卫室,1幢二层楼的辅助用房。解放后这里是申新九厂肺结核疗养院。61年市机管局用浦东一所大房子置换的。

61年底最先搬进去的是市人委办公厅副主任范征夫,林德明,住四弄二号,机管局副局长徐唯实、王晓东住四弄四号。不久二号又搬进来孙福全,倪士敬,沈绳善三户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办公厅的老门卫贾政。四号又搬进来市人委保卫科干部王锡洲。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干部们纷纷被打倒,二号范征夫家搬进来孙更舵(粮食局长),王聿先(卫生局长),林德明家搬进来蓝瑛(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肖林(水产局长)。四号搬进来宋季文(市委常委,副市长),杨实人(市人委副秘书长),张甦平(市人委副秘书长),黃大明(水产局副局长 )。

二号的一楼有两个厨房间,各有四户人家同时烧饭,用水龙头淘米洗菜都要排队。三户机关工作人员都变成了机关造反队的头,12户走资派轮流被抄家、批斗,走资派的子女基本上都赶到农村去。四号的王晓东自杀了,家属被赶到外地,四号的徐唯实家也是最早被赶到高安路汽车间的。也有个别走资派要起来造反,但造反派不让。机管局西区管理室的个别人员也发扬造反精神,怒斥走资派及子女,甚至隔壁的门卫,原来的国民党俘虏兵也成了革命群众,口出恶言。

十年之后,老干部们基本上全部落实了政策,分配了工作。我在第七个家里住了62年,其中9年在黑龙江插队,这里的一切都留在了记忆中。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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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华路时光”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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