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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马斯的做大,是被以色列纵容出来的?

 昵称21405352 2023-10-09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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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篇美国《华盛顿邮报》刊载于2009年1月24日,也就是当年的巴以冲突发生之后不久才问世的一篇旧文。这篇题为《以色列如何帮助催生出哈马斯的?》(How Israel Helped to Spawn Hamas)的文章算是少有的,我觉得西方媒体写得还算是相对比较有深度的评论文章。即便如今一晃眼14年过去了,放在现在这个巴以冲突硝烟再起的大背景下,重读旧文的我仍然会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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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原文的篇幅很长,所以我在组织行文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一定幅度的删减。对原文感兴趣的同志和朋友,可以按照我前面提出的英文标题按图索骥,这里我就不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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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隔岸观火难,引火烧身易
即便一晃眼已经30年过去了,可当阿夫纳·科恩(Avner Cohen)在查看他邻居被巴勒斯坦火箭弹击中的平房残骸时,这位退休的以色列官员仍然会下意识地埋怨起特拉维夫政府当年所犯下的那个'巨大而又愚蠢的错误'。
科恩是一个出生于突尼斯的犹太人,年轻时曾在加沙工作过20多年。他亲眼目睹了加沙的激进派是如何一步步形成气候,将相对世俗的法塔赫给挤到一边,然后演变成后来的哈马斯,一个誓言要和以色列不共戴天的武装组织的。
科恩说,以色列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试图遏制加沙的激进势力,恰恰相反,多年来以色列一直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某些情况下,以色列甚至还怂恿他们跟阿拉法特领导下的法塔赫对着干。
纵观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激进派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捉对厮杀,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各派势力中间长期奉行的所谓“一拉一打”策略,到头来往往会让以色列自己吃尽苦头。
以色列的这段经历与美国当年的遭遇简直如出一辙,在冷战时期,美国曾一度将中东的一些激进势力视作可以拿来对付苏联的盟友,而这群盟友最后却蜕变成了“基地组织”。
在过去几十年来,巴勒斯坦的解放事业一直由巴解组织,也就是俗称的法塔赫所领导。以色列长期以来都将法塔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法塔赫才在阿拉法特的积极斡旋下放弃了和以色列不共戴天的往日誓言。但是法塔赫放弃的武斗路线很快就被哈马斯给继承了。身为后浪的哈马斯在这一块甚至比当年的法塔赫还要激进,他们不仅拒绝承认以色列政权的合法性,并且誓言要和以色列顽抗到底。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在21世纪第一个10年结束之前,哈马斯已基本实现了对加沙地带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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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暴力冲突看似是在法塔赫选择急流勇退之后才激化的,但实际上二者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打过照面了。50年前,以色列人在加沙地区首次遇到了哈马斯的人,严格来说,是哈马斯的前身,一个名叫“穆贾玛”的草根组织。
当时的以色列政府觉得穆贾玛不成气候,没有那个能力和意愿跟以色列对抗,所以以色列对穆贾玛基本采取了放任态度。特拉维夫将穆贾玛划归为一个“慈善机构”,还允许穆贾玛的成员建立一所伊斯兰大学,并修建宗教场所、俱乐部和其他基础设施。
而最关键的是,当穆贾玛和法塔赫之间的分歧日渐尖锐,为了争夺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影响力而不惜大打出手的时候,以色列人往往选择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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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坐山观虎斗,终被虎反咬
上个世纪80 年代初,穆贾玛和法塔赫之间的冲突不断升级,加沙的政治活动中心比尔宰特大学一度沦为了双方激烈交锋的主战场。而随着比尔宰特大学对立学生派别之间的战斗愈演愈烈,当时在加沙担任以色列军事情报官员的沙洛姆·哈拉里却作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举动:他接到了驻守加沙进出口检查站的以色列士兵打来的电话,这些以色列士兵拦下了一辆载有穆贾玛成员的大巴,他们是去比尔宰特大学和法塔赫的支持者玩命去的。
哈拉里本可以命令他的手下将这些人拦下来,但他最后还是给他们放过去了。据哈拉里事后回忆说,他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们想要自相残杀的话,就随他们去吧。”
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穆贾玛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草根团体逐渐成长为巴勒斯坦最具影响力的激进武装组织。这时才如梦初醒的以色列终于想起来对其进行猛烈镇压,但为时已晚了。此后,只要以色列每次和哈马斯打起来,普通巴勒斯坦人对他们的同情便会多一分。最终,在以色列和美国变现支持下,哈马斯最终在2006年的巴勒斯坦选举中击败了他们的老对手法塔赫,成为了当地人公认的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代表性团体。
是的,没错,虽然哈马斯是靠武斗起家的,但最终在选举中击败了选择文斗路线的法塔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黑色幽默。无论是对法塔赫,还是对以色列。
很多巴勒斯坦人会说,别看每次都是以色列和哈马斯大打出手,可在一场又一场巴以冲突中,受损最严重的反而是法塔赫。即便是法塔赫的支持者也不得承认,每个巴勒斯坦人都在歌颂哈马斯,并认为法塔赫是一群投降派。
据科恩回忆,以色列政府当年完全没拿哈马斯的创始人谢赫·亚辛当回事,认为他不过是个瘫痪的残障人士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比起冷战时期势头正猛的法塔赫,亚辛所领导的穆贾玛看上去显得相当“人畜无害”,所以以色列军方控制下加沙当局非但没对他多加提防,反倒还青睐有加。以色列人批准亚辛在加沙建立了一所大学,后来这所大学逐渐成为了资深激进派的温床。最终,以色列人不得不在2009年的巴以冲突中将这所大学夷为平地,而且它还是双方开战之后以色列战机的最优先攻击目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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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以色列内务安全局的前官员罗尼·沙克(Roni Shaked)介绍,当年的以色列政府并没有意识到,亚辛和他的追随者实际目光相当长远。1987 年,几名巴勒斯坦人在一起交通事故中被一名以色列司机撞死,这起事故引发了被称为“第一次起义”的抗议浪潮,亚辛随即和其他六名穆贾玛成员成立伊斯兰抵抗运动,即哈马斯。
虽然以色列对哈马斯的诞生有所察觉,但他们当时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法塔赫身上。在成立两年之后,哈马斯对以色列发起了首次袭击,绑架并撕票了两名以色列士兵。以色列政府随即还以颜色,逮捕了亚辛,并判处他终身监禁。
由于无法根除突然冒出并且野蛮生长的法塔赫,所以以色列政府最后想起了他们的传统艺能——要不,我们把哈马斯的头头给除了吧?从此以后,以色列便开始以哈马斯领导人为目标,对其进行针对性打击。
然而搞笑的是,即便以色列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哈马斯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影响力却还是日渐扩大。有时以色列过于勤快的暗杀活动,甚至还帮了哈马斯的一把。
例如,在1997 年,以色列间谍机构摩萨德曾试图毒杀当时流亡约旦的哈马斯政治领导人马沙尔,结果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摩萨德的特工任务没完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为了将这些摩萨德特工从约旦的监狱里赎出来,以色列政府最终不得不同意哈马斯提出的要求,释放了亚辛。而亚辛在获释之后开始了他的中东之旅,以为哈马斯的抵抗运动筹集资金并博得同情,在亚辛回到加沙之后,他受到了当地人英雄般的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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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据曾经参与释放过亚辛的相关谈判的摩萨德资深军官埃夫莱姆·哈勒维(Efraim Halevy)事后回忆,将亚辛放跑的确很难令人接受,但以色列别无选择。
话虽如此,亚辛最后的结局其实也不怎么好。2004年,他终于还是在以色列空军的一次空袭行动中丢掉了性命。
虽然自己当年也当过摩萨德的局长,但是卸任之后哈勒维对哈马斯反倒是看开了。他一直敦促以色列政府与哈马斯展开和谈,哈勒维认为,'以色列固然有能力粉碎哈马斯,但粉碎哈马斯的代价是以色列的不可承受之重”。
不仅哈勒维,以色列国防军巴勒斯坦事务部的前负责人阿里耶·斯皮岑 (Arieh Spitzen)也觉得,哈马斯的做大其实并不会以以色列的意志为转移。就算以色列能早点回过味来对哈马斯加以阻止,但这种举措在遏制巴勒斯坦极端势力的扩散方面能发挥多大作用,他一样深表怀疑。加沙的哈马斯不过是个缩影,现如今整个中东都风起云涌,各种激进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单凭以色列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挠。
在对话中,斯皮岑打了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比方。他说,以色列试图将巴勒斯坦的抵抗力量扼杀于无形中的做法,多少有点像是一个人妄图去改变自然的内在运转规律。
“是,没错,我们是能拍死所有的蚊子,但那又如何呢?蚊子没了还会有更麻烦的虫子会取代它们原来的生态位。冤冤相报最后只会把以色列自己给搭进去。今天你把法塔赫弹压下去了,明天就会冒出一个哈马斯;明天你把哈马斯给杀死了,后天搞不好就会窜出一个'基地组织’。”
这个比方让我想起了《三体》中史强当着汪淼和丁仪的面说出的那个关于虫子的寓言:我们和三体人的差距是大,但那又如何?虫子和我们的差距不是更大吗?千百年来我们杀死过多少虫子了?把它们斩尽杀绝了吗?没有吧?不仅没有,虫子的种群反而还越来越大了,虫子从来就没有被人类真正地战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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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也有一群人悟出了这个道理,比如斯皮岑和哈勒维,还有更早之前的沙龙。然而遗憾的是,在一直都把方向盘往右打死的以色列,他们的主张从来都没有形成气候,更别说成为主流了。更多以色列人认同的,反倒还是《华盛顿邮报》这篇文章开头所提到的那个以色列前加沙宗教事务官员科恩的观点。他就觉得哈马斯这种“不入流”的组织完全就是因为以色列政府的放任不管才做大至今的,如果当年以色列政府就能防范于未然,后来也不至于惹出那么多纷争。
《华盛顿邮报》的原文部分就到这里,在听完了以色列人对哈马斯的观点之后,现在该来聊一聊我身为一个中国人的看法了。
实话说,我在看《华盛顿邮报》这篇文章的过程中,一直都对文章里头那群自以为坐视哈马斯做大后追悔不已的以色列存在一个疑惑: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即便他们现在能够穿越回去上世纪70年代,将草创前夜的哈马斯给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沙地区终究还是会冒出一股主张激进武斗路线的巴勒斯坦政治力量来,没了哈马斯,也会有哈牛斯,又或者是哈羊斯。
又或者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当年的哈马斯就是因为法塔赫选择了和以色列和解的路线,所以才最终走上寄望于通过极端暴力手段来实现光复巴勒斯坦故土的不归之路的,而法塔赫之所以选择和以色列和解,说到底也是因为跟以色列实在是打不动了。
如果现在的以色列人穿越回到70年代,像当初疯狂围剿法塔赫那样地对付哈马斯,逼得哈马斯最后要么是和以色列坐下来媾和,要么就是被以色列国防军彻底消灭,那么被暂时忽略了的法塔赫会不会萌生出这样一种想法:不和以色列做激烈抗争最后就落得这种下场,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将暴力进行到底?
再然后,又过个几十年,哈马斯最终沦为了现在的法塔赫,而法塔赫则蜕变成了哈马斯。
法塔赫是早就放弃武斗路线转而和以色列文斗了,但是这种看似温和的选择有给法塔赫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吗?如果有的话,加沙现在早就应该天下太平了,哈马斯也不至于都到今天了还能源源不断地获得来自巴勒斯坦各地的,包括兵源、武器和药物在内的民众支持。哈马斯这波用火箭弹发动了袭击之后,还以颜色的以色列国防军在紧随其后的报复性空袭中干脆连法塔赫在加沙的大楼都给炸了,但我愣是没在网上看到有多少同情法塔赫的声音。
可怜不可怜且不说,这样一个当年也曾和以色列斗得有来有回的政治势力,如今居然落得了个没惹事也要挨巴掌的不堪下场,就这以色列还指望巴勒斯坦那边永远不再冒出哈马斯这种倡导激进武斗的后来者呢,那群总觉得特拉维夫在养虎为患的以色列退休官员们,难道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思想上的可笑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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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大家都不过是虫子,谁也别拿自己当三体人
眼看着草原上燃起的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着急忙慌的牧场主于是向上天祈祷,从海里招来一场台风试图将野火扑灭。最后火势确实是被压下去了,但是台风给牧场主造成的损失却一点也不比野火小,甚至可能还更大。不管法塔赫和哈马斯谁是野火,谁是台风,但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认的,以色列肯定是这个故事中的牧场主。
人或许没办法准确预料到天灾每一次发生的时间,但如果不是因为牧场主自己平时的过度放牧和乱砍滥伐,草原上可能也不至于出现像后来那么严重的草场退化,以致于连最起码的保持水土的能力都失去了,到处都是因为缺少滋养而枯死的荒草。再后来,只要一颗火星下去,马上就是冲天大火,而且火势的蔓延速度还极快,单凭人力一时半会儿根本扑灭不了。
在经历过那么多次草原野火之后,所有人都盼着牧场主能改一改他们往日的观念,不要再把草原当成是理应任凭自己索取的后花园,也不要再把生活在草原上的其他生命当成是自己可以肆意宰割的鱼肉,而是应该真真正正地像一个人一样,把草原当成自己的家,把草原上生活的其他人当成个人来看。
结果以色列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特拉维夫就是宁可一次又一次地招来台风对抗野火,也不情愿在维护草原生态平衡这件可以固本培元的事情上多花哪怕是一分精力。
好多人嘲笑巴勒斯坦人,嘲笑他们的极端配得上他们现在的苦难。
那以色列呢?你在蛮荒的土壤里播下了不公的种子,最后你所收获的必然就将是苦涩的暴力果实。这个道理并不复杂,然而以色列直到今天就是想不明白,又或者说拒绝去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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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那帮长期站在以色列背后的、无论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和巴勒斯坦人如何宰割,都永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替以色列拉偏架的西方帝国主义国家。
苛政猛于虎,这个道理中国人早在2000多年前就已经悟出来了。以色列并没有养虎为患,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民的苛政,本身就是一头猛虎。
大家都不过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碳基生物而已,谁也别在谁的面前自视高人一等。况且虫子和三体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绝对的,三体人把人类视为虫子,可它们在歌者文明前面又何尝不是一群蝼蚁呢?以色列人把巴勒斯坦人视作虫子,那以色列在域外大国看来又算什么?
是,美国现在确实还罩得住以色列,但有朝一日要是罩不住了怎么办?难不成特拉维夫真就抱着核导弹和整个阿拉伯世界同归于尽吗?
明明自己其实也是一群虫子,就和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一样,却偏偏在旷日持久的不对称优势的浇灌下,滋生出了一颗自以为是三体人的狂妄之心,这才是以色列如今困境的真正症结所在。
《圣经》的《出埃及记》一章中提到过希伯来圣人摩西唤来毁灭埃及的十灾,而十灾当中有一灾就是蝗灾。
如今看着哈马斯从加沙那边打过来的、遮天蔽日的土制火箭弹,不知道以色列人是否会把它们和当年的蝗灾联想到一起。
数千年去,希伯来人就是因为不堪忍受埃及的残酷统治,所以最后才诞生了摩西这个执剑人,向上天召唤神谴以惩罚埃及。
如今一转眼数千年过去了,以色列人在迦南似乎又见证了一个摩西的诞生。
只不过这一次,摩西不在他们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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