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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巨石推向山顶的鸟

 陶鹿在读书 2023-10-10 发布于上海

作家的笔可化为匕首,可扭曲历史和人物,也可反观自己揪出内心最大的纠结和黑暗,这是作家的自省精神。大江健三郎的《个人的体验》,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来总结:他以写作来驱魔,在自己创造的虚构世界里剖析个人的体验,从而成功描绘出人类的共通点。只有真正成为智力障碍儿童的父亲的人,才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

年轻的二十七岁男人鸟正在书店仔细凝视非洲地图,买下地图的他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要真实踏上非洲的土地上,戴着深色太阳眼镜仰望非洲天空,但这样的梦想在推开书店大门的那一刻回到现实生活中就注定要破灭了。玻璃窗里映照出的自己,是疲惫不堪、备受子女拖累的老朽的鸟。

顾影自怜的鸟仿佛处在女性产前抑郁的状态,街边游荡、和年轻人对殴的他不知道人生中另外一个重击即将来临,他的儿子出生了,得了脑疝,头盖骨缺失,仿佛长了两个脑袋。当院长说这个孩子能成为植物人都是最幸运的事后,鸟沉默了。这让人绝望的话语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深渊就在前方。

这部小说的故事开端就是以作者大江健三郎本人经历书写而成,大江的儿子大江光出生的时候患有先天性头盖骨发育不全,在医院奔波的父亲为了住院登记,给这个可能会即将死去的孩子起名叫光。

“光出生几周后,我去广岛旅行。我看到很多原子弹幸存者把某个死去之人的名字写在灯笼上,让它在河里漂流。他们注视着灯笼流向河对岸——死者的灵魂进入黑暗之中。我想要加入。”

如果生下来的孩子可能终身为智障,身为父亲,或者身为家属如何面对?

这样的道德难题难住了很多人。现在科学发达,很多人在怀孕中通过体检如果知道胎儿有重大问题,可能会采取措施放弃。但当这个小生命诞生,生死之间的抉择对人性是极大的考验。曾经有一位作家书写自己女儿的札记,认为女儿是“爸爸最得意的作品”,但孩子得了恶性肿瘤,这位父亲已经提前告知自己,女儿活不长了。那个理想中美丽的女儿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大江健三郎把自己的故事写在光出生的第二年,他对光的抉择就是鸟对自己孩子的选择,过程是痛苦的,谁的内心不曾有过消极逃避懦弱自私呢?大江健三郎把它们挖掘出来,放置在鸟的身上,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就是我们自己。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异形的存在”,他流下了眼泪。横亘在父子之间的是痛苦的死亡。醉酒,在酒精的麻木下逃亡,在回忆中躲避要下决定的那一刻。之后是医院决定给孩子动手术,“如果动手术,能长成正常孩子的希望也很渺茫的的话......”鸟这句话的省略号代表了一切,作者用了卑劣一词来形容鸟的心理。如果这样的儿子死亡会带来短暂的痛苦,但生活还会继续下去。但如果这样智障的儿子手术存活下来,原本的生活步调会被打乱,那遥远的非洲、一生永无止休的抚养陪伴、被别人称为智障儿父亲的称呼和特殊眼光的打量,都会压垮这位父亲。

和曾经的女友火见子见面,用身体寻找安慰,乃至最后把孩子带出医院开着跑车飞奔,这是鸟逃避的文字具象,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这样一段相互拉扯的过程。

“换个方法,不是逃离那个怪物婴儿,而是正面对待,不欺不瞒,用自己的手直接捏死他,或者接受他,把他养育成人,只有这两条路。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但没有勇气承认。”

“要真的是那样,正好就是我亲手杀死的,我也应该被逮捕,我来承担责任吧。”
“这是为了我自己,为了结束一直仓皇奔逃的男人的生活。”

最终鸟选择了让孩子在医院好好治疗,鸟和那个孩子气的外号“鸟”不相称了。未来如何呢,字典里还有“忍耐”一个词可以查到。

和鸟一样,现实中,大江光动手术活了下来,五岁开始说话,后来他成为了一名音乐家。大江健三郎曾在一次演讲中讲道:“当我通过小说创作这种语言模式来思考时,再度感受到了家庭和残疾儿童在'冲击期’'否认期’'混乱期’中共同经受痛苦,生存下去的重要性。我想要说的是,如果没有经历这一极其痛苦的过程,也就没有真正的'接受期’,这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

磨铁出版的《个人的体验》中除了再现经典阅读的魅力,还附有作家莫言的导读:大江健三郎先生给我们的启示。这篇导读可以了解大江健三郎的写作动力与他的创作特点,尤其是对日本私小说的发展和对人性的探寻,他是一位勇敢探险的人,不管是地下黑暗的洞穴还是要一直需要用一生推动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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