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徐荣新：人到中年恰如秋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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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人到中年恰如秋

作者 | 徐荣新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转瞬之间，夏已谢幕，秋来登场，天地之间开始上演一幕幕秋实的场景。

2023年国庆长假期间，我徜徉在江汉平原的田间地头，看秋叶，沐秋雨，品秋果，赏秋荷，在领略大自然的鬼斧神功之中，忽有一种人到中年恰如秋的感慨。

秋叶

秋风似一个打开的调色板，把江汉平原的杨树、柳树、樟树、柑橘树等都涂抹成五彩斑斓的颜色:淡黄、金黄、橘黄、杏黄、浅紫、浅褐、玫红、暗红……。各种色泽的叶子极尽生命的华彩，来妆扮秋天，秋天是大地最多彩的时节，以秋叶为主要元素的每一帧画面都定格着绚丽和唯美。

村边小道上的那片杨树林尽管已是枝密叶疏，但还时不时有叶子带着几分不舍，从树枝上脱离，似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与先前的叶子在地上聚集，不断增加地面上落叶的厚度。

“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唯余一朵在，明日定随风”。树上剩余的叶子，终归如唐代高僧释知玄五岁时所吟的花一样，随着秋风投入大地怀抱。

杨树叶消失了往日绚丽的斑斓，悄悄地飘落在养育它的土壤之中化作肥料，用自己微薄的养分滋润大树“母亲”的身躯。它舍弃了生的享乐，帮助大树积存抗冬的力量。我接住了一片杨树叶观察起来，叶肉部分多数已消失，留下的叶脉清晰可见，像一幅彩绘图似的精美。大自然用神奇的刻刀为落叶赋予了新的生命。

这些纷纷扬扬飘落的秋叶，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它们也没有怨言，没有遗憾。它们知道，它们曾经是大树的一部分，通过光合作用使树的年轮又增加了一圈，既然已经完成了使命，那就在这个多彩的季节中作一次最华丽的谢幕吧。

这不禁令我想起龚自珍的诗句：“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中年的我们如同秋叶，在前半生中，我们既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也体会到了生命的温度；既看到了生命的美丽，也悟出了生命的意义。

后半生无论道有多阻，路有多长，我们将用这力量去释放人生的温度，去绽放生命的美丽。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如秋叶般飘落时，那也是生命不可避免的轮回。

秋雨

2023年这里的国庆节，阴云连绵，秋雨不断。天空中的雨丝如筝弦，把天地相连，尽管没人去拨弄，依然奏响一曲悠扬的乐章，为这个清冷的世界带来秋的旋律。

秋雨，没有了春雨的柔和，少缺了夏雨的狂骤。它从早到晚，不急不徐，不温不火，纤纤雨丝垂下，牵引着他乡客人的情思；晶晶雨珠滑落，滴答着鄂州乡村的清凉。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中年时，在异国他乡乘船外出，看水天辽阔、风急云低的江面上，蒙蒙的细雨和瑟瑟的秋风中，一只失群孤飞的大雁发出阵阵的哀鸣之声。词人听出了岁月忽已晚的无奈，道出了人事两茫茫的悲沧。

其实不然。中年人如秋雨，低回婉转，不再张扬。虽然我们生活的乐曲中只剩下梧桐低语、芭蕉清唱、短笛近响、马蹄轻扬，但并不能说明“人到中年万事休”。

中年人已经明白，如果前半场是浓墨重彩，后半场则应巧施淡妆；如果前半场是刀枪剑戟，后半场则应轻舞霓裳。生命如四季，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季节就有不同的色彩。

我们顺应了自然规律，便能赢得舒适妥帖的人生。这正如苏轼所言:“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秋果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百粒归仓，万物皆藏。江汉平原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这里的特产柑橘，果皮呈黄绿色，果肉鲜美多汁，味酸甜。小时候在老家才见到的“三尺三”高粱，在这里又找到了踪影。它们摇曵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的红水；而那衰黄的叶片给田野着上了凋敝的色彩。

最引人注目的是田野上成块成块的稻田，它们象一片片金色的海洋，秋风拂过，波浪起伏，勾成弓形的稻穗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成熟的稻穗不仅是颜色由绿变黄，而是在骨子里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沉甸甸的稻穗，不再像往日那样趾高气扬，而是谦恭地低下了头，稻秆也随着稻穗的谦逊弯下了腰。

人到中年，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我们穿越风雨一路走来，云淡风轻的表面上，深刻着岁月的沉淀与沧桑。

也许，你已实现人生华丽的转身，成为主政一域的官员；也许，你已完成了财富的积累，成为富贾一方的豪商；也许，你现在的状况与年少时既定的目标相去甚远；也许，你的努力象今年因连绵阴雨而歉收的谷粮。

这一切，不足为重，我们已经奋斗过、努力过，如果“收成”不好，我们再重整“农具”，在风调雨顺的下一季，播下丰收的希望。

穿越了岁月和风雨，经历了繁华与美丽，我们走进了岁月的秋天。愿我们拋却少年的懵懂莽撞与青年的自以为是，怀揣一颗从容淡定的平静心，学着那成熟了的稻穗，低下头来，以繁华落尽后的从容与淡泊，聆听来自大地母亲的深切呼唤，去追寻一种人生的开悟与生命的觉醒。

秋荷

村外，又见秋荷。
每年来这里，我必定在这块池塘前驻足，以一颗平静的心态，一种敬仰的心情，欣赏这一池秋荷景色，进行一次灵魂的洗礼。

池塘里，曾经田田的荷叶已经枯萎，艳艳的荷花结下的莲蓬零乱地飘散在水面，留下的是干枯的茎叶。那一株株落尽繁华、洗却尘俗，纤枝枯干，孑然如鹤的秋荷，已成枯萎状，满池的枯荷充溢着铁马冰河的悲壮。它们携着冷瑟的肃杀气息，在你面前铺延开来。

同时，它们又以一种状观之美，顽强生动地挺立在那里，把不折的神韵和超脱的意境充分地呈现出来，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情意和感慨。

那一茎茎秋荷，枯了，萎了，败了，已撑不起昔日的繁华记忆，却又枝叶清朗，筋骨铮铮。秋荷的枯，只是形态的改变，不是生命的终止，相反，而是新生的开始，它是生命的另一种悸动与美丽，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呈现给世人罢了，不信，你看那埋藏在水中泥里的莲藕，正在孕育着来年的新生。

中年的我们，与秋荷一样，经过了春、夏的辗转沉浮，历经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生活中嵌入了深沉的时光，生命里经历了尘世的历练，而今，形体接近枯萎，我们更应该与秋荷有着灵魂的相通与相惜。

生活的美，不在于曾经的轰轰烈烈，而是归于平淡后的那一份宁静从容。正如弘一法师那样，年轻的时候，青枝绿叶正春风，仿佛盛夏时的一塘荷花，众人瞩目，争观抢赏；及至中年，收敛了浮华、喧嚣、热烈，把累累硕果淡化为无光少色的残枝败叶，把曾经的功成名就隐藏于清心寡欲的枯寂落寞之间。

人生如秋叶，沉淀着生命的美丽；如秋雨，飘落着生活的淡然；如秋果，成熟着岁月的季节；如秋荷，深沉着年华的时光。也许这才是人生之大美。

人到中年恰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