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小孩到我身边一段时间,带他们出去玩,球友用普通话问他:“来这里闷不闷啊?”两个小孩子愣愣的,默不作声。 “张老师问你呢!怎么不说话呢?多不礼貌,你又不是不会说普通话。”我有些生气。 回去的路上我才意识到,弟弟的孩子一直生活在农村,不习惯讲普通话,“你们的老师上课也不讲普通话吗?”我问。 “讲屌廿咩的,”小侄子说。小学老师本来就不多,还有不少是快退休的老老师,难怪讲“屌廿咩”(客家话,曹尼玛)。 小侄子小侄女 到我侄子这一代,人们似乎很怕他们输在起跑线上,已经进城多年的伯母一家,回老家过年时,总是操着她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追着小孙子跑,小孩子不懂得客家话里爸爸的妈妈叫“阿婆”(有的地方叫阿玛),不是奶奶,爸爸的爸爸叫“阿公”(有的地方叫阿爷),不是爷爷。 问小侄子话的张老师,他在县里的高级中学教书,帮哥哥带一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讲土话(壮族的一种方言),普通话里要把舌头卷起来的发音,他总是念不好,急坏了张老师,普通话都说不好,以后出社会怎么混?张老师急中生智,用一根短短的牙签顶在他的舌尖,舌头一动就被牙签刺痛,缩了回去。痛了一段时间,他的小侄子可总算把普通话说得好一些,不至于一张口就“蓝瘦,香菇”(难受,想哭)。 到天等(壮族聚居地)工作几年,我看到像张老师一样,担心孩子说不好普通话的人比比皆是,大学毕业的年轻人,能说土话的降至一半,而跟我小侄子大小的孩子,他们基本听不懂土话,更别提张口说话了。 有些事物,在一定的环境下,在越落后的地方会保存和延续得更好。然而,当全球化的影响一旦渗入,越落后的地方越担心自己赶不上时代的脚步,纷纷丢弃自己的文化,并视之为落伍的东西,不值得继续拥有。 虽然小侄子没有勇敢地使用普通话和外人交流,但一想到这一代的他还能听能说故乡的客家话,我内心有种充满希望的喜悦,我不愿意看到客家话在我这一代就断代绝种。(在全球化加速的时代下,不需担心讲不好普通话,我上高中才频繁使用普通话,倒是方言,说的人越来越少了) 父亲也很怕断代绝种,他催我婚不成,说:“你都不懂过去村里那些光棍,逢年过节,别人家里的鸡腿都是小孩子抢着吃,自己却没人吃,就在那里抹眼泪。” “我才不哭,没有孩子吃,我留着给自己吃不好吗?” 父亲听了更生气,“你没有孩子,以后死了都没有人给你上坟烧香,送衣送饭。” “我死都死了,还管那些。” 我和父亲都迷恋一些东西,他迷恋的是子嗣,子孙满堂最好;我迷恋的文化,文化多样最好。我们在绝种这点上终于达成共识,只是关注点不同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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