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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之下——我的伊朗行记(D14-1)

 龙井问茶土老帽 2023-10-11 发布于上海

第十四日:又一条朝圣之路

(一)霍伊和马库

有信仰就有圣地。基督教有三大圣地——耶路撒冷、罗马和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我都去过;藏传佛教的神山圣湖,也曾到过。如今又增加一处,亚美尼亚人的圣地。我对亚美尼亚的了解,仅限于在耶路撒冷和伊斯法罕的见闻。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皈依基督教的国家,亚美尼亚使徒教会有悠远的历史,在亚美尼亚人苦难的迁徙过程中,成为凝聚民族核心的重要力量。这些圣地分布在土耳其、伊朗、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边境上,几乎都不在亚美尼亚的国土中,那也将是我们到达的伊朗最北端。从乌尔米耶到马库的漫漫长途是出发至今最久的一程。

首先在萨尔马思(Salmas)稍作停留,看一眼萨珊的岩雕。阿契美尼德和萨珊两朝都喜欢岩雕,在南部有不少。北部这块记录萨珊打败亚美尼亚和罗马(拜占庭)联军的一场战役,阿尔达希尔一世和沙普尔一世两父子骑马的形象同时出现在岩壁上,共同接受亚美尼亚的献礼。石刻在一座小山上,本身非常普通,风化比较严重,算不上萨珊石刻中的名品。但对伊朗挺有意义,仿佛是对这片土地宣誓主权的历史证明。历史上亚美尼亚夹在拜占庭和波斯之间,异常痛苦;现如今夹在土耳其和伊朗之间,也不好过。

接着来到霍伊(Khoy),城外看到一座萨珊石拱桥,隔着车窗拍照六年。真正要参观的景点是沙姆士陵塔。鲁米与沙姆士的故事神奇而隽永,命定的相遇,欢喜的相知,悲惨的暗杀,无望的寻找,最终鲁米让沙姆士活在心里,用诗歌成就永生。“你所寻找的东西,也正在寻找你。”“在超越对与错的理念间有一片空地,我将在那里与你相遇。当灵魂躺在这片草地上,完满的世界难以言表。”我曾在土耳其孔亚参观过鲁米的陵墓——梅夫拉那(mevlana)博物馆,那时只知道苏菲派和旋转舞。后来知道更多一些,苏菲派(Sufiyyah)是伊斯兰教神秘主义派别的统称,主张苦行禁欲,虔诚礼拜。在伊斯法罕茶馆中看到的托钵僧物件,就是一支。鲁米创立的毛拉维(Mawlawi)教团以旋转的苦修僧(Wirling Dervishes)闻名,是另外一支。鲁米陵塔本身就很特别,与之前所见的穹顶、尖顶陵塔都不同,周身遍布羊角。羊角断裂处可见颈椎插在砖缝间,应该是整个羊头砌入塔内。我不清楚如此装饰的目的,说不上美,却很刺激。宝老师介绍说这是突厥特色,而非伊斯兰传统,目前全世界仅此一例。准格尔部的固尔扎庙和海努克庙曾有类似的用牦牛角和盘羊角装饰的墙面,今已无存。

在霍伊解决午餐后继续前行,车窗外是连绵的山地,宝老师指着一处说:看敖包。我再看时,已经错过。说到敖包,我就想起蒙古,想起长生天信仰。但宝老师说这里的敖包是突厥人的遗存,长生天的信仰也与我们熟悉的亚伯拉罕信仰、佛教信仰等不同。长生天不是一般意义的神,与世人无关,也不爱世人,而是宇宙秩序的神格化。我接着问蒙古萨满请神与长生天有关吗?宝老师答应该无关,蒙古萨满信仰可能来自摩尼教。信仰的世界真是太复杂,我完全是门外汉。宝老师又指着山坡上的石头房子说:亚美尼亚第一位女殉道者St. Santukhd的墓。这次我反应快,抢拍到两张。我们今天第一处世界遗产目的地——圣达太修道院也快到了。2008年将伊朗的亚美尼亚修道院群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最重要的一处就是圣达太修道院((The Monastery of Saint Thaddeus),它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教堂。圣达太是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的主保圣人,每年七月是圣达太的殉难日,亚美尼亚人会持着伊朗特别签发的朝圣签证来此纪念。也只有这个时候,修道院才有神职人员主持仪式,其它时候这里仅是对外开放的文化遗产,没有任何僧侣。

圣达太修道院非常宁静,周围群山环绕,一旁小溪流淌。石砌的围墙后是白色的教堂。教堂不大,十字形布局。陈设很简朴,祭坛只有一幅圣像,几排礼器。祭坛后是至圣所,供奉圣体,无法入内。祭坛前有一道圣帐,在举行仪式时会拉起来,遮挡信众的视线,不让人看到神职人员的活动。古老的基督宗教传承的仪式习惯,远比当前主流的天主教和新教复杂。目前也在逐步放开,伊斯法罕凡客主教堂和这里的圣帐都是拉开的。教堂的前后部分石材颜色有些差异,后半部更老,颜色偏深,采用黑白两色石材交替,看着更漂亮。这是两部分修建年代不同所致,后半部分是8世纪的建筑,在地震中损坏,14世纪重修前半部分,还留下了塞尔柱风格的壁龛。

我最喜欢教堂外墙的亚美尼亚石刻,内容丰富,雕刻细致,十分耐看。有各种天使,双翼的,六翼的,有象征地、火、水、风的四元素天使(主要出现在角落处),两座侧门上都是天使长米迦勒,一面是他手持长剑脚踩撒旦,一面是他用秤主持最后审判。人物图案不少,国王、使徒、圣乔治屠龙等等。植物图案更多,百合、生命树和圣母玫瑰等等,最特别的是连绵不断的植物花卉纹的装饰带,植物之间是各色人物和动物,情节特别生动。柱子底下有长得像马的狮子,门楣上有除魔六芒星,后窗周围有盘长结,这些都不是基督教常见图案,说明其与周边文化的互动与影响。主入口拱顶复杂的几何纹雕的最晚,是恺加时期补上去的。我围绕外墙转,越看越有趣,几乎把每个图案都拍下来。

(米迦勒)

(元素天使)

(百合)

(生命树)

(圣母玫瑰)

(圣乔治屠龙)

(六芒星)

(狮子)

到马库的时候夕阳正好,正在下雨,天边挂着一抹彩虹,来伊朗第一次见到雨感觉特别新鲜。去佐佐尔小堂的山路风景绝佳,原本是远望亚拉拉特山(Mount Ararat)的好角度,可惜山顶正被雨云遮住。亚拉拉特山是圣经中诺亚方舟停泊之处,更有趣的是,我是在伊朗观赏地处土耳其的亚美尼亚人圣山,外高加索地缘政治的复杂可见一斑。山风迅猛,车到半山,亚拉拉特山覆盖积雪的锥形山顶竟然露了出来,着实幸运,匆匆隔着车窗拍照纪念,这也是我与他相见的最后一面。翻过山,佐佐尔小堂已能瞧见,天已晚,无法拍到夕阳湖泊小教堂的风景。我抓紧最后一丝天光,申请停车拍照,留下了山间教堂小小的身影。望着那遗世独立的样子,我觉得它属于孤独的牧羊人。按照世界文化遗产的描述,佐佐尔小堂在建水库时整体搬迁过,目前的位置选得非常合适。因为边境管制,我们得以走近佐佐尔小堂时,天已全黑,风大雨大。大巴无法驶入,由莫娜当地的朋友开小车带我们进入。在手电光和车灯光的照耀下,亚美尼亚的小教堂忽然焕发出哥特式的感觉,阴森、高冷、甚至有一点诡异。教堂门没开,只能看外观。十字形的结构是典型亚美尼亚式教堂,正门顶上的十字架雕刻也是传统风格。

亚美尼亚使徒教派大概在第四次大公会议——卡尔西顿会议之后独立出来。基督教历史上大分裂有三次,第一次就在卡尔西顿会议之后,主要就是安提阿大牧区(叙利亚、伊拉克)的分裂;第二次是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大分裂;第三次是新教改革。据说当今的基督宗教有几万个支派,而且还在不断变化。或许大的派别还能有些印象,小的分支根本无从分辨(事实上也没必要)。在了解基督教历史中教派间无穷无尽的争吵、分裂、攻击和毁灭之后,我更是无法亲近他,还是只关注他艺术的外在就好。

马库(Maku)小镇夹在峡谷中,只有一条主街,随着阿舒拉节的临近,整条主街变成夜晚举办仪式的广场。我没想到边境小镇的仪式气氛更浓,旗帜招展,鼓声阵阵,似乎十里八乡的人都聚来了。小伙伴们相约去看仪式,我没去,早早睡,第二天看他们拍的视频,特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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