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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2教学手记——《孔雀东南飞》:学生的疑惑,我的解读

 晋诺工作室 2023-10-12 发布于江苏

在《孔雀东南飞》的质疑思辨过程中,有同学提出了下面的问题:
刘兰芝会向现实妥协吗?
朱恩泽:如果焦仲卿最后没有去找兰芝,兰芝是否仍会选择自尽?如果否,最后女子改嫁,男子再娶,结果是否可称圆满?
郝田:兰芝是否曾做好过向现实妥协的准备?
我认为,这两位同学提出的问题从阅读学角度来看,是极有教学价值的。
文本是一个系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系统,是会呼吸的系统,大部分的疑问是站在这个系统之外而不能俯视其全局的结果。
刘兰芝会妥协吗,会嫁给太守之子吗?
我的解读如下:
文学作品中人物命运是有轨迹可寻的,绝不能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偶然事件,这也正是文本解读价值所在。刘兰芝会向现实妥协吗,会嫁给那个官二吗?
这个疑问非常有价值,其价值在于它让我们思考刘兰芝的命运轨迹究竟是怎样的。
那么,让我们从文本的开端读起。
“十三能织素……十六诵诗书”在全文反复出现,形成了一种主旋律,它在告诉人们什么呢?织素、裁衣,这是女红;弹箜篌,这是艺术素养;诵诗书,这是品德修养。刘兰芝是一个腹有诗书,手有技能的才华女子。这就奠定了她的人品气质才华,也决定了她处事方法方式。
她向丈夫诉苦“心中常苦悲”,苦悲的原因如下:
夫妻聚少离多,独留空房的孤单;这对于一个饱读诗书擅弹箜篌的女子来说,失去了生活的滋味、情感的滋润,这是情感缺失之苦。
日夜操劳却仍遭嫌弃。鸡鸣入机织,说明兰芝之勤劳;三日断五匹,说明兰芝聪慧;而这一切全被“故嫌迟”给抹杀了,这是以过评功的委屈之痛。
面对这样的一苦一痛,刘兰芝在丈夫面前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她是如何表达不满的呢?
她说:“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从局部语境看,这里包含着浓浓的怨气,因为表达这个意愿的前提有两层,一是我非常优秀,二我很痛苦;在这一语意基础上,自己提出退出这个家庭,既然我无能,你们把我赶回娘家吧,显然,这是一句气话。
刘兰芝明明非常委屈,她为了对抗这种委屈,而是用服从造成这种委屈的原因的方式来对抗,显然,这是她心理扭曲的状态之一,也是悲剧原因之一。
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刘兰芝的两重性格,第一,她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第二,她还有屈从于外部不公的扭曲心理。正是这两种性格因素,形成了她的命运轨迹。
首先看她的反抗。
她对丈夫的反驳。
对于婆婆“行动自专由”的说法直接反驳,“奉事循阿母,进止敢自专?”这一反驳表达了兰芝强烈的愤怒,愤怒表现在一个“敢”字上,我敢吗?哪里敢?谁敢?等等,用“敢”字的地方,实则是表达的不屑与蔑视。
对丈夫的安慰作了有理有据的评判分析。现在是“昼夜勤作息”,目的是“供养卒大恩”,这里强调了对待婆婆的初心与态度,以此表达在对婆婆如此之恭敬的前提之下,仍被驱遣,的结局判断,击破了丈夫虚弱的安慰。
这两个反击是非常凌厉的,准确的,有力的。
对未来的设想实则是对焦家的否定。刘兰芝为什么要在被赶走之际还要“炫耀”自己的物品呢?请注意,刘兰芝究竟在炫耀什么。“绣腰襦”,就是一个绣花的短袄,为什么刘兰芝要用“葳蕤自生光”来表达?刘兰芝用一种自爱、自恋的方式来向丈夫、后来者及所有的世人宣告她的美丽,这是发自骨子里的磊落、自信。她用这种自信向焦家告别。
尤其是她与焦母告别的方式更是无声优雅的反抗与拒绝。首先,“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绝不是真实的自谦或是自愧,而是面对不分是非的婆婆的辩驳,因为,这些话与事实不符,但与焦母之视角重叠,可以说是通过自谦式的道别,批判了焦母对兰芝的歧视与不公。
当他兄长责备她“不嫁义郞体”的时候,她的反击方式也是如此。
兰芝的回答极有分寸,我们细细品味,在这分寸之中,却浸透着无限的辛酸与苦涩。“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这是让兰芝无地自容的短处,吃人口软,拿人手短。但是有一个字需要注意,兰芝说的是“中道还兄门”,而不是“中道还家门”,这一区别是鲜明地把自己与兄长隔得更远,这是在无奈之中对兄弟毫不顾及兄妹之情的的冷漠的反击。
接着的“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表面上看是赔不是,可是内里的含义让人痛心不已,自己受夫家压迫,自己的兄长竟也不能持以理解同情之意,这该是多么悲凉之境啊!眼泪流在自己的肚子里,绝不让淌出来,这便是倔强。更为倔强的是,把自己留在家中的唯一理由也自动断掉,“虽与府吏邀,渠会永无缘”,这等于说,我毫无理由再留在这儿,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确实是狠角色。最为强劲的还是最后的决绝,“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原本不答应的婚事,瞬间自愿接受,这不是接纳了兄长的批评,而是用自己下地狱的方式来满足你的要求,这是一个弱者对强权的最强烈的抗争。
因此,这里三个层次的倔强充分刻画出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刘兰芝。
倔强的性格及其在那个特殊的社会背景下形成的思维模式决定刘兰芝必然走向与“举身赴清池”的悲剧性结局。
有同学又进一步质疑,她为什么不在决定嫁给太守家前自尽,还去准备嫁妆呢?
其实,这又要联系刘兰芝性格的另一个侧面,即她的柔情似水。
在整个故事中,刘兰芝的形象表情是非常丰富的。一开始,她面对丈夫诉苦报怨,目的是得到丈夫的理解与安慰;当她得知丈夫无能为力之时,她义正辞严、辩驳析理;面对婆婆,她恭敬于外,不平于内;而面对小姑却是“泪落连珠子”“涕落百余行”,一片情深义长;而贯穿始终的是对焦仲卿的绵绵柔情。
她离家之时,与焦仲卿“低头共耳语”,甜蜜不舍之状犹在目前;临别时的嘱托“不久望君来”及誓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是她对爱情忠贞的表白;“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不舍、无奈,依依惜别。
这一切全是在焦仲卿无法在母亲那儿为她争得一点权利与地位的前提下发生的,这充分说明,刘兰芝对焦仲卿的爱是超越了功利之上的真情所在。因此,当县令派人提亲的时候,她牢记当初誓言,“自可断来信”。当她赌气答应嫁给太守儿子的时候,也并没有马上准备,而是在母亲的催促下,“手巾掩口涕,泪落便如泻”。这里值得我们细细揣摩,她为什么如此伤心?
因为,留给她等待焦仲卿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似乎已经望见了生命的尽头;她在回想那些甜蜜恩爱的情景,可现在却迟迟等不来心上人,面对被逼迫的再次婚嫁,她已无路可退了。一个弱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愁思出门啼”。
当她与焦仲卿相见后,她想把压抑在心中的苦水倾泻出来,并试探丈夫的态度,因此,她先是陈述自己艰难的处境,进而询问丈夫对自己目前这种处境的看法“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注意,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感叹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对方,有似傻若呆的感觉。其实,此时的兰芝已经走向黄泉之路了。因此,当丈夫并不理解自己的时候,她也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回复了丈夫“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同时,冷静地作出了最后的了断“黄泉下相见”。
从刘兰芝情感角度看,她也是一步一步走向生命悲剧的。
因此,无论是从反抗性格角度分析,还是从情感发展角度判断,刘兰芝的结局一定是走向悲剧,而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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