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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61年，唐懿宗咸通二年。 某日，宰相杜悰跟其他几位宰相一起，正在中书省当值。 一位名叫杨公庆的宦官，带着二位枢密使进了值房，说，我们奉皇上的命令，跟杜悰说件事情，旁人都离开一下吧。 其余三位宰相站起身来，回避去了西边的屋子。 杨公庆从怀里拿出一份斜封文书，交给了杜悰。 斜封文书是从内廷直接发出的文书，不需要经过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是皇帝的私人意见。 杜悰打开一看，里面说的是一件旧事，唐宣宗病危时，宦官们请求郓王掌管国事的奏章。 先前，唐宣宗并未立太子。 按照成例，长子郓王李温应为太子，但宣宗不喜欢长子，也不让他住在皇宫里。 宣宗更喜欢三子夔王李滋，想着要立他为太子，故而一直不肯明立太子，看能不能等到些顺理成章的机会，比如长子暴亡啥的。 宣宗经常服用道士们炼的仙丹，这回吃了以后，背上长了好大的毒疮，怎么都治不好。 眼见不行了，皇帝跟几位心腹宦官，枢密使王归长、宣徽使王居方等人交待清楚，让他们立夔王李滋为太子，日后可为新帝。 几位宦官乐得迎立之功，开始了一番筹划。 大部分禁军在他们手中，只有左军中尉王宗实不是自己人，可能存在变数，那就假传圣旨，把他调走。 王宗实收到调往淮南监军的旨意后，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有人提醒他说，皇帝病了一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把你调走，还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你要不去看看皇帝，再做下一步决定？ 王宗实觉得有道理，准备进宫面圣，结果发现以往可以随便进，现在却是门禁重重，根本进不去。 王宗实意识到出了大问题，想法子进了内殿，发现宣宗已经去世，宫女们跪在地上，哭倒一片。 王宗实马上派人去接皇长子郓王李温进宫，又以皇太后名义下诏，立其为太子。 李温改名为李漼，开始掌管国家军政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收捕王归长、王居方等，尽数诛灭。 七天后，继位为帝，即为唐懿宗，加封王宗实为骠骑大将军。 其他有功之人，各有封赏。 二年后，懿宗坐稳了位子，再来清算这件往事，矛头对准的是当值宰相们。 皇帝把当年那份奏章发给杜悰，留言说，那时没有签字的几位宰相，其心大异，应当以谋逆罪处罚他们。 杜悰反复看着奏章，心中惊恐无比，这事处理不好，便是一场滔天祸难。 迎立之时，所有事情都是宦官在操作，朝官们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现在拿这来说事，摆明是宦官借此构陷朝官。 主管宦官的内侍省在大内之北，称为北司。宰相办公的地方在大内以南，称作南省。 到了晚唐，南省北司之间的矛盾，已然水火不容。 说没签字的三位宰相，毕諴、杜审权和蒋伸，若是因此获罪，不仅本人要灭族，无数的门生故吏都要受到牵连。 事端一发，必将血流成河。 杜悰心知，此并非皇帝本意，而是宦官借着皇帝的名义来搞事情。 于是开口说道，圣主上位，天下欣然拥戴，这是毫无疑问的。今天这份奏章，不是人臣应当看的。 把奏章封好，还给了杨公庆，说，皇上如果真要治罪宰相，那就应当在朝堂当面下旨，说出各位宰相的不是，公开进行惩处。 若是让我私下里行事，擅自发表意见，这不合规制，恕难从命。 杨公庆接过奏章，回去跟皇帝复旨。 杜悰又把枢密使拉进里屋，跟二位宦官推心置腹。 不管是南省，还是北司，大家报效国家的心迹是一致的，宰相、枢密使共同参与国家政事，内外其实一体。 现在新皇刚上位，对国家大事还不是很熟悉，正是依仗我们内外臣僚的时候，大家一起用事，仁爱关怀才是应有之义啊，怎么能赞成皇帝杀戮宰相呢？ 皇上若是养成了随意杀害大臣的习惯，那就麻烦了。 这次杀宰相，下次杀的说不定就是中尉、枢密使，你们这些近臣天天在皇帝身边，权柄又大，难道不用担心自己的处境么？ 杜悰我侍奉了六朝君王，希望陛下如同尧舜一样圣明宽厚，而不是凭爱憎滥用刑法。 二位枢密使听完，相视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明白了，回去就将您的这番话好好说与皇上听，不是您的大德和睿智，大家险些犯下大错误。 二位宦官走后，几位宰相跑了进来，面带恐惧，问杜悰发生什么事情，皇帝奏章里说的是啥。 杜悰气定神闲地说，没事了，大家好好办公吧。 宰相们诚惶诚恐，心不在焉，杜悰便再也未说一个字。 等到第二天朝会，人们看见皇帝满脸笑容，兴致颇高，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 皇帝并不想杀人，杜悰能劝服宦官，皇帝也很开心。 杜悰是宪宗皇帝的驸马，迎娶了岐阳公主。 再往后，凭借政绩，一步步做到凤翔忠武节度使，工部尚书。 武宗初年，杜悰任淮南节度使，监军说奉皇帝之命，要在扬州挑选了十几位清白人家的女儿，送进宫里做教坊舞伎。 杜悰直接拒绝，说我没有奉皇帝命令就参与这件事，那是犯罪，我不能干。 武帝听闻，觉得杜悰有贤臣风度，索性下令停止进献歌伎，还把他召回京城做了宰相。 杜悰一口气活到了八十岁，死后追赠为太师。 下葬那日，皇帝命百官前往奠祭。 后世评价，悰世当国，亦无足讥，贤矣哉！ 一番话，便化解了一场屠杀危机，的确称得上大贤。 - End - 良心 良知 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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