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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追循 文/纪香亭 已近中秋，哥哥的乡下小院阳光明媚，上房阶前的两盆吊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雨后的小竹更是清翠挺拔，蓬勃得可爱。宽大的院落收拾得干净整洁，小侄新买的一辆白色小矫车停放在大门内一侧的亮棚下。八十五岁的哥哥坐在对面，一边扶着轮椅一边正和轮椅上的嫂嫂说着什么，脸上溢着笑容。但哥哥不这样认为。因为出嫁在外的女儿们回去看望都要开着私家车，也许只有我这个出去工作最早的唯一回去是乘公交的。哥哥爱我，内心是不满意的。但他哪里理解我喜欢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心。自小时，哥嫂一直很爱我。我刚过十岁便到离家五里地的外村上学，哥哥们常接我送我。小时常吃不饱饭，二嫂从娘家回来，带回来一点红薯干，总是先拿到上屋交给母亲。在洛阳师范读书时，父亲已卧床一年余，母亲也年老体衰，每次放假回家，离家的头天晚上，二哥总是回到老家坐在父亲床前陪伴很晚才离开，走时总悄悄地把几元钱丟在床边的抽屉中。那时，他是靠出去沿街叫卖缠筛子挣来的三毛五毛。大集体时，村里从远方买回几匹高大的新疆马，不好驯服，更套不上车。村干部找到了二哥，二哥不知用什么办法，很快就训服了那两匹又高又大仰头厥尾不可一世的枣红马。秋天交公粮时，大胶车上载着满满一车公粮，二哥稳稳地压坐在车前边，鞭子凌空一仰，甩得叭叭脆响，马蹄得得得，村边一街两行掌声笑声欢送出老远。年轻的二哥脸上的豪情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六十岁那年，二哥从乡下来到了县城，在一个机关当门岗。并负责打扫楼内、院内的卫生，每月三百元钱。他非常知足。楼上楼下，院内旮旮旯旯都扫得干干净净，落一片树叶也随时拣起。单位领导非常赞同，常说，自从老纪来了以后，连吐一口唾沫也找不到地方。领导换了一届又一届，二哥却连干了十五六年。他穿戴一直非常讲究得体干净整洁，夏天上衣无论衬衫体恤只穿白色，下衣只穿黑色长裤，三伏天也不穿短裤。坚持自己洗衣，冷水浴身。一身上下，连鞋子也从不见灰尘。按照农村几十年的传统习惯，女主内，男主外。二嫂负责做饭，二哥从不进厨房，自然也不会做饭。六年前，二嫂突然患病，半个身子失去了功能。经过长时间康复训练，从医院回来后也没有多大改善。那天晚上，我去看望嫂嫂，刚一进门，在朦胧的月光下，两位耄耋老人正坐在院内伤心难过，看见我，二嫂抬起头来，长叹一声说，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二哥是个刚强的人，可他的视力也出现了老年退行性病变，看东西很模糊。五个儿女商量，轮流伺候。但二哥坚持不麻烦他们，说各自都要养家糊口，都不容易。＂自己能做的事，尽量不要麻烦儿女们！二哥终究没有依仗五个儿女，坚强地面对现实，依然独立生活。他摸索着学煮饭、学炒菜。好天时用轮椅推着二嫂在大街上转悠，找人闲聊，到临村的集市上看风景，买日用品。他借用二嫂还较明亮的眼，付钱找钱、打电话。
二嫂一向温柔善良，多愁善感。加上近几年疾病折磨，感情更加脆弱，平时谈话容易伤心掉泪。这不，和我一说到家事，提起小儿子在国外打工，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二哥一边递过毛巾，一边调侃着：“你看看你看看，政府每月给咱照顾几百元，还有孩子们来往不断，送这送那，家里什么都不缺，连电话费孙子都在几千里之外及时打上，请吃坐穿，天天有人陪着，过着皇上一样的日子，还不知足？”二哥说着仰脸哈哈笑了，二嫂挂着泪珠咧着嘴笑了，我也笑了！迅即，一 幅熟悉的画面飞快地出现在脑海里。还是这个院子，是这个地方的老院子，一对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互相掺扶着过上屋的门槛，过了几次都没有迈过去…那正是我年迈的双亲，父亲当年也曾和今天病中的二嫂一样，他们也曾经一天天一年年期待着远方的儿女归来…．．在二嫂的泪眼里，我心中涌起万千内疚，一种对父母的愧欠：子欲养而亲不待！笑容在脸上挂着，泪水在眼里涌着，我转身跑进住室，在父母的遗像前三鞠躬。二哥在外大声喊：“香，你嫂子这有毛巾有纸，不用给她找！”中午二哥把饭做好，给二嫂端饭端菜递毛巾适时周到，说我不懂，不让插手，我只等着饭后刷洗锅碗。午后的阳光照在一望无际的河滩上，一片片即将成熟的玉米一个个饱满满地鼓账在玉米棵上，成畦的各类小靑菜肆意地丰长着。还有大片大片被抛弃的荒地生长着半人深的野蒿，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庄稼的清香和熟悉的野草味儿。我加大步子想尽快赶到一里多外快速通道上等待返城的汽车。路边一个小姑娘告诉我，大概还得半个多小时左右。我放下心来，沿着堤岸的小路信步走着，风很柔，阳光也很柔，我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花边长袖衬衫，领上是一条长长的领带结成的蝴蝶结，多年了，但质量很清爽，也很舒服。两手插在裙子的口袋里，现在我是个十足的悠闲人，长长的下午在我前面，不必急也不必赶。右边的堤下是一片挺拔的杨树林，微风荡漾，翻起绿色的波浪，我极力翻阅着儿时的记忆，这当初应该叫什么地方？是小滩？还是退水渠？当初，我和姐姐一同插秧，和父兄一同捞秧草的那块秧地在哪儿？我和邻居小姐妹打粽叶的那片芦苇荡是在什么地方？我随母亲一同洗衣的新天渠又是在那一处？脑海里涌出这么多往事，苦与乐交织出一副副熟悉亲切的画面，生发出万般对故乡的依恋和深情。中秋的风拂在身上脸上，就像母亲温柔的手，远方的绿野又一次在我的眼前展开一幅美丽的图画，那前所未有如丝带舒卷般的伊河大堤，那一条条平坦宽广的公路，那一片绿树掩映下的小楼村舍……，此刻，我的心里仿佛被这故乡的风荡涤得无一丝尘埃，如头顶上的篮天一样的明净。我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我希望那返城的车多迟到一些时刻，让我安静地多领受一会这一单纯的快乐与幸福。在这一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可以任意去想去说去唱去歌，任思想的羽翼翻越千山万水驰骋在万里之外，看云天的豪迈，也可以停留在一束小小的花香之前，欣赏她微小且蓬勃的生命领悟生命之美丽。我常常为自己几十年的碌碌无为而自责，也常常为在父母有病的晚年因忙于工作没有床前好好尽孝而内疚得不能自抑。今天我好像得到了一丝释然。我看到兄嫂，我想到父母，想到今天的自己。一代一代人都是一寸一寸把儿女抚养长大，又满怀期待一步又一步把他们托举到远方，心里念着，泪水流着，口里祝愿着：走吧：别挂念，我们好着呢！背地里思儿的泪水不知流下了多少行，有谁又能说得清！车来了，空荡荡的，我坐在后边高一点的位置上，从车窗里眺望着伊河西岸向后退去的故乡的原野。这是一块多么美丽富饶的土地啊！二十年前，由于洛栾快速通道隔断了伊河流水，也由于家乡人外出打工，荒芜了河滩的大片土地，使昔日一望无际的稻田成了茫茫荒漠。看今日，在党的三农政策的逐步贯彻落实中，河滩变了样。经过改良，又变成了平坦的沃野。几个村的滩地连在一起，统一平整，统一插种灌溉。待到明年春天，这里肯定又是绿浪翻卷的千里沃野了！此刻，一种新的愿望，一种更加美好的情感和力量在我心里油然而生了！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用尽毕生的力量去追循的又是什么？在亲人面前，在故乡这片热土上，我又一次找到了答案。时光如流，故乡昨日的面貌已被逐渐日益迅速发展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所改变。我想，在功名之外、在兴衰之外，有一种东西是值得珍惜与珍藏的，是我们应该相信并且希望它永远不会消失的，那便是人间至纯至美的道德情感和奋斗不息的精神！2023. 国庆 纪香亭，河南洛阳伊川人，退休干部。自幼热爱文学，喜欢阅读。偶有作品发表。激扬文字，只为抒怀。现为诗海琴声2021年第一期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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