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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以相杀七十年

 漫步月球路 2023-10-14 发布于河南


文/洛水钟鸣

鉴古可以知今,继往却未必开来。

应许之地

公元前13世纪前后,摩西带领希伯来人出埃及,抵达“应许之地”迦南。他的后人在这个地方建立了以色列王国。

咱们美术课本上常见的型男雕塑本塑——大卫,就是以色列的国王。这哥们干过最著名的事有两件,一件是定都耶路撒冷,另一件是生了个名叫所罗门的儿子。

耶路撒冷大家肯定不陌生,所罗门应该也不陌生。就跟不明来源的话一般记在鲁迅名下一样,不明来源的宝藏一般都记在所罗门名下。

于是他们就比较出名,捎带着让以色列也比较出名。

同样的,以色列建国这段历史,也拜《出埃及记》、“摩西十诫”、大卫和所罗门的传说等等所赐,出了名。有时候,这段历史能有名到让读者忘记,很多事虽有名但无实。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就是,从《圣经》和各种传说来看,以色列的历史那叫一个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但事实上,这帮人一向是比较菜的——据不完全统计,他们先后被新亚述、新巴比伦、波斯、希腊等国摁在地上摩擦,却从来没成功摩擦过别人,直到罗马摩擦完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其实,以色列被罗马帝国“灭掉”之后,一开始还保留了一个“希律王朝”,该王朝的形式和内容可参考溥仪同志在东北的事迹。这样搞法,以色列人当然不服,不服就起义,起义就被镇压,镇压了再起义,后来罗马皇帝也烦了,觉得与其回回镇压不如一次性让他们滚蛋。

于是,在公元70年,烦了的罗马皇帝哈德良——也就是修了著名的哈德良长城的那个哈德良,“巴勒斯坦”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正式发布驱逐犹太人的命令,从此犹太人离开东地中海地区,开始了千年辗转欧陆,处处寄人篱下的漫长生涯。

然后,大概在公元7世纪,阿拉伯帝国崛起,赶走了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阿拉伯人开始在巴勒斯坦定居。说来也巧,摩西是先知,默罕默德也是先知,《旧约》《新约》和《古兰经》其实一脉相承,大家反而却因为其中的差异,闹得水火不容。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当阿拉伯人定居巴勒斯坦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曾有过一群犹太人。那些久远的往事,早已湮没在茫茫地中海的烟尘之中。

当时,就连犹太人自己也不知道,应许之地的许诺,是否还会有兑现的那天。

犹太复国

说来也奇怪,可能是犹太教凝聚力太强的缘故,犹太人居然跟散文一样,形散神不散,虽然千年之间到处奔波劳碌、颠沛流离,却始终心心念念着圣城耶路撒冷,惦记着应许之地迦南——尽管它已经改名叫巴勒斯坦了。

特别是每次受欺负的时候,他们就会像个倒插门女婿一样愤愤不平地絮叨:咱要是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就不用在人家屋檐下弯腰低头了。

可是话虽说得好听,家上哪找呢?当年还没有联合国,连个上访找罗马帝国索赔的地方都没有。对此,犹太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边传承复国信念一边等待时机,这一等就等到了一战结束、奥斯曼土耳其瓦解,他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战后,巴勒斯坦被划给英国“委任统治”,但英国当时已经衰落,连本土都治不好,还有什么本事治巴勒斯坦,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大批犹太人瞅准英国治理松懈的空当,通过各种合法的、非法的途径,往巴勒斯坦移民。

等到二战结束,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数量已经接近当地总人口的三分之一。由于二战期间遭到大肆屠杀,他们受到了全世界的同情,当时大多数国家都支持他们复国,他们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这么混下去,得马上成立一个独立的犹太人国家。

就这样,二战的硝烟还没散,犹太复国运动就掀起了一波高潮。而“委任统治”的英国人,早就让两次大战折腾得焦头烂额,这时一看事要闹大,马上甩锅给联合国,你们吵吵去吧,老子不管了。

当时联合国刚成立没多久,除了拉偏架、和稀泥,还没怎么掌握别的技能(现在好像也还是这样),一看这锅甩给自己,只能祭出标准三件套:调研,开会,分锅。

经过一段时间的讨(掰)论(扯),1947年11月29日,第二届联合国大会终于以33票赞成、13票反对、10票弃权的结果,表决通过了巴以分治的决议,这就是传说中的“联大第181号决议”。

这个决议的内容倒不复杂,总体上说无非是在和稀泥中融合一些拉偏架:和稀泥主要体现在支持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分别建国、耶路撒冷“国际共管”,拉偏架则主要体现在犹太人少但分到的土地多、巴勒斯坦人多但分到的土地少。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联合国偏心。从本质上说,面对这个烂摊子,你既不能说以色列就不该复国,也不能说巴勒斯坦就该让出土地供以色列复国,所以这事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死结,无论你怎么分,总会有人不满。

于是,决议一出,阿拉伯国家就不满了。本来他们就不赞成犹太复国——“你很惨我知道,但这能怨我吗?凭啥你惨你就来我这抢地盘,我不惨吗?”——现在一看联合国还拉了偏架,那还能忍,你美国承认以色列有多快,我阿拉伯联盟出兵就能有多快。

就这样,美国在以色列宣布建国后的第16分钟,通过发表声明的方式表示承认,阿拉伯联盟则在这之后的24小时内,通过出兵的方式表示不承认。

建国不到一天的以色列,马上面临问鼎“世界上存在时间最短国家”殊荣的命运。

建国之战

当阿拉伯联盟出兵的时候,联军兵力是4万人,从3个方向合围以色列。以色列“国防军”有3万,双方纸面实力似乎差距不大。

但阿拉伯联军是精锐的正规军,特别是外约旦(现在的约旦)的阿拉伯军团,不光装备精良,而且各级军官清一色英国人,战术先进,训练有素。

至于以色列这3万“国防军”呢,只有一小部分是原先的游击队,其余都是新加入的志愿者,很多人刚从世界各地辗转而至,说什么语言的都有,互相之间别说交流,就连吵架都是你说法克我喊八嘎这种状态。

武器装备就更不用说了,阿拉伯联军飞机坦克大炮一应俱全,以色列倒也有坦克,无非数量是1,幸好还有2辆装甲车,能组成一个楔形阵容。

这种“军队”,就让诸葛亮庞统来指挥也只能抓瞎,所以战争一开打,以军就毫不意外地节节败退,圣城耶路撒冷让人端了,首都特拉维夫也差点让人端了,乐得阿拉伯联盟的大盟主埃及公开宣称,10天结束战斗,第一次中东战争也将是最后一次。

当然我们都知道,迄今为止,中东战争打了五次。眼见第六次这就要开打了。

这又是咋回事呢?弱小的以色列为啥没被灭掉?这首先是因为以色列虽然没有诸葛亮庞统,但还真有一对卧龙凤雏。

先是以色列“国母”梅厄夫人亲自飞往美国,对着各大犹太财阀就是一通慷慨陈词:“现在掌声和哭声都没有用,以色列需要钱,大量的钱。”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干脆利索,不愧巾帼英豪。本来还想逼逼两句的犹太财阀们一看这架势,啥也别说了,掏钱吧。

后来,以色列用这些钱买了坦克、大口径火炮和飞机,顺道连军舰都买了。

梅厄夫人筹款这段时间里,以色列“国父”本·古里安也没闲着,他联系美国政府:大哥,这波给我揍傻了,你赶紧想办法让我们停火,让我喘口气。

于是美国出面,让联合国斡旋,阿以双方停火4周。以色列当然满口答应,阿拉伯联盟打得也挺辛苦,心想既然优势在我,那就歇一歇,放松放松、庆祝庆祝吧。

然后,阿拉伯人开始庆祝。以色列人则开始一系列猥琐发育,包括购买武器、修筑工事、训练新军等等。

这时,他们为了补充兵源,规定17周岁以上国民,无论男女都要服兵役,这大概是今天互联网上“以色列全民皆兵没有平民”之类胡说八道的第一个来源。

就这样,忙碌的28天很快过去了。这段时间就像高考前最后冲刺一样,阿军躺一个月,以军卷一个月,等再开打,双方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以军仅用10天,就打垮了埃及和外约旦的军队,不光收复国土全境,还占了很多原本划给巴勒斯坦的领土。

到第二次停火后,以军规模已经达到9万人,坐拥200架作战飞机,8000吨作战舰艇,他们不再需要第三次停火,而是一鼓作气攻下了巴勒斯坦地区80%的土地,建立起一个“领土”面积远超181号决议的“以色列国”。

由于这个原因,这场“第一次中东战争”,也常常被称为以色列的建国之战。

以色列就这样在战火中诞生了。此后,它还将在战火中一步步成长为“最袖珍的超级大国”。

运河纷争

战争名称告诉我们,既然有第一次中东战争,肯定至少还有第二次。

但第二次中东战争一开始,其实跟以色列没太大关系。

它的爆发,主要是因为埃及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希望收回苏伊士运河运营权,再加上纳赛尔政变之后,也需要一场对外冲突来转移内部视线,苏伊士运河特别适合当这个导火索。

——当时,苏伊士运河年运营收入大概是1亿美刀,埃及却只能分到300万,剩下的绝大部分利润都进了英法控制的万国苏伊士公司的腰包,这在埃及看来,英法就显得比许老板还黑。

确实,修河你出了钱,但我也出了力嘛。何况,河道还在我的国土上,我才分这么点钱,别说一国政府,就换成水泊梁山也不能忍啊。

更重要的是,二战后的英法已经从一流大国变成了二流软柿子,此时拿这二位开刀,既能收以弱抗强之名,又能收捏软柿子之实,世上没比这更合适的买卖了。

于是,1956年7月26日,纳赛尔突然宣布即日起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随后英法例行抗议,抗议例行没用,只能开打。

再不打,英法这哥俩就真坐实了软柿子的名声了。

但法国比较鸡贼,开打前特地叫上了以色列:兄弟,他们不让你的船通过蒂朗海峡,这不明摆着欺负你吗?你哥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咱一块揍他丫的。

以色列当然知道法国的小九九,但转念一想,这时候趟这浑水也不吃亏,只要能把水搅浑,还愁摸不着鱼吗?

所以以色列欣然下场,空降突袭米特拉山口,兵锋直指西奈半岛。当时,英法已经派出航母特混编队进攻埃及沿海地区,发动了诺曼底之后规模最大的空袭和登陆作战,埃及为了防守塞得港等战略要地,将大量军队从西奈半岛撤回,于是以色列在西线打得比较顺利,没怎么费劲就占领了大片土地。

在北线,埃及当然也不是英法的对手。这哥俩虽然在小胡子面前属于菜鸡,但好歹也位列五常,像埃及这种买了先进武器也不会使的第三世界国家,他们还是可以欺负一下的。

纳赛尔一看这架势,干不过,那怎么办呢,得,咱“耍赖”吧。

他命人找了5艘货轮,横着沉到苏伊士运河上,把运河堵死了。然后再发声明:各位,不是我想添乱,实在是英法这群王八蛋逼得我没办法了。

当时的国际社会普遍反感英法的殖民主义行径,同情埃及,赞成埃及收回运河,就连美国也是这样。这时候,运河一堵,中东原油运不过去,西方各国加油站排队量迅速达到黄金周水平,老百姓急得连声问候英法十八代祖宗。

就连英法国内也受不了了。加个油比换电还慢,这谁能忍,于是大批民众上街抗议,要求本国政府立刻停止苏伊士战争。

在这样的形势下,美苏开始共同向英法施压:二位,醒醒,你们不再位于食物链顶端了,认清现实,摆正位置吧。

面对国内外的巨大压力,英法只好灰头土脸地接受“斡旋”,从埃及撤军。这仗完全打了个寂寞。

他们一走,纳赛尔就高高兴兴地捞出了沉船,苏伊士运河恢复通航,油车优势再度显现,各国民众喜大普奔。这一次,纳赛尔虽然战场上吃土,可是政坛上吃鸡,凭借成功收回苏伊士运河的威望,不仅荣获“阿拉伯雄狮”美誉,还进一步巩固了埃及作为阿拉伯世界大盟主的地位。

所以,后世史学家说到这场战争,常说它有两个结果,一是加速了英法殖民帝国的土崩瓦解,二是鼓舞了埃及一统阿拉伯世界的雄心。

大家很少提到,以色列在这场战争中干了啥,又得到了啥。其实,打仗的时候,英法各种挨骂,以色列挨的骂却不多;等仗打完了,英法各种赔本,以色列却获得了蒂朗海峡通行权,还顺道占了一些土地。

这个“中东的超级大国”,果然站在第五层。

六五闪击

纳赛尔统治埃及之后,埃及跟美国短暂的蜜月期很快结束,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跟苏联度蜜月。

苏联当然乐得如此,因为拉拢埃及不光能扩大在中东的势力范围,还能卖武器赚外汇,这幸福来得够突然。

于是,在苏联的帮助下,埃及不光修了阿斯旺水坝,还军队换上了清一色的苏制装备,纸面实力继续提升。当然,人家埃及换了大哥也没忘小弟,在埃及的穿针引线之下,叙利亚、约旦也都开始引进苏制装备,三家人还签了一个《共同防御协定》,全面加强军事合作。

以色列一看这架势,好嘛,这明显是想找回上次的场子啊。那不行,你们人太多,与其等你们准备好了再来揍我,不如我先去揍你们。

这时候,又有两件事“刺激”了以色列:一件是黎巴嫩内乱,亲伊斯兰教势力抬头,让它觉得周围安全形势进一步恶化;另一件是1964年6月,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也就是国际新闻的常客“巴解组织”,它的武装力量叫“法塔赫”——正式成立,这让以色列有种“变生肘腋”之感,不灭了法塔赫,它总觉得枕榻之侧有人打呼噜。

所以,以色列决定先发制人。当然,这里的“人”倒还不是法塔赫,而是他背后的埃及、约旦、叙利亚。

需要说明的是,以色列这种先发制人的观念几乎是公开的。比如他们的防长摩西·达扬就公然嚷嚷,“以色列的空中防御在开罗上空”,完全红果果的攻势思维。

但是,为了做到动手和逼逼相统一,他们先发制人的行动却非常隐秘。

比方说,他们确定的进攻时间是1967年6月5日星期一,但在6月3日星期六,他们宣布全体军官放假,晚上还办了party;到6月4日星期天,玩得更绝,直接宣布先前的征兵令取消。

这一顿骚操作下来,把纳赛尔给整懵了。在之前的5月底,他再次宣布针对以色列关闭蒂朗海峡,这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以色列动手的理由找到了,可以整活了,谁想以色列居然这么佛系。他转念一想,既然指望这帮孙子突发善心绝无可能,那就只剩一种解释:他美爹不同意。

美爹不同意,那就好办了,都歇了吧。于是埃军就放松了警惕。

然后,开罗时间6月5日上午8点45分,度过了一整个美好周末的以军打工人突然满血投入工作,全国所有战斗机,只留12架作为本土预备队,其他全飞到了埃及上空。

这个时间是以军精挑细选的。首先,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尼罗河上的晨雾消散,能见度很好,利于空袭;其次,埃军认为,按以军的套路,一般的偷袭都在拂晓,所以他们的预警雷达通常5点开机,7点半左右解除预警,空军正常上班则在9点。也就是说,8点45分正好是埃军交接班的时刻,一班人正急着往食堂冲,另一班人刚剔着牙往办公室走,这时候他们的防御最弱。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非常准确。

但以军认为光选对时间还不够,他们要把工匠精神发挥到极致。所以,他们对第一波攻击的目标也进行了精挑细选,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先打埃军机场跑道——只要跑道烂了,你的米格再厉害,还能直接跳上天?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派上了所有空军力量,全部采取超低空突防的方式进入埃及领空,一次性轰炸埃及几乎所有军用机场。投弹时,很多飞机距地面只有100多米,因为担心爆炸波及飞机本身,他们还给航空炸弹加装了减速伞。

在这个高度上,一般的防空导弹对飞机无能为力,但这恰好是高射炮的舒适区。为了躲开高射炮,以军选择的入侵角度刚好背对阳光,这样埃军迎着刺眼的阳光,就完全无法瞄准。

工作细致到这个份上,战果当然可以预料,埃军所有战机都没来得及升空就被摧毁。在消灭埃及空中力量后,以军又转战叙利亚,用同样的方式把叙利亚空军收拾了个干净。

这下,以色列的空中防御真的在开罗上空了。甚至他们根本不需要空中防御了。

没有了空中力量,地面战当然也不可能发生奇迹。于是,这场“六五战争”,也就是第三次中东战争,一共只打了6天就基本结束,可就在这6天中,以军以阵亡983人为代价,歼灭埃及、约旦、叙利亚6万多人(含杀伤和俘虏),将西奈半岛、加沙、约旦河西岸、戈兰高地,以及耶路撒冷旧城,大约6.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收入囊中。

这个数字什么概念?6.5万平方公里看着不算大,但整个巴勒斯坦地区(包括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也才2.7万平方公里!也就是说,以色列一口气吞下了数倍于自身的土地。

当年德国闪击波兰,日军突袭珍珠港,已经足够让世人瞠目结舌,但就算是他们,也没取得过这么干净利落的战绩。以色列凭借这一仗,正式成为世界一流军事强国。

但是,你以色列是一流军事强国,难道我阿拉伯国家就是二流?这不能够。谁也不愿吞下这个苦果,新的危机还在酝酿。

十月烽烟

对很多阿拉伯人来说,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第三次中东战争就开始了,又结束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这一切仿佛都不是真的。但可能也正因如此,战败的耻辱让很多人既刻骨铭心,又愤愤不平。

特别是埃及,由于纳赛尔从此忧愤成疾,不久去世,国民更加悲愤。接替他担任总统的萨达特发誓要报仇雪恨,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从苏联买武器,然后训练军队。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时间很快来到了1973年,萨达特感觉力量积蓄够了,时机也成熟了,该报仇了。

跟之前一样,他联系了叙利亚,准备两面夹击以色列。不过为了保密,两国的沟通一直限制在高层,直到开打当天的10月6日上午8点,才通知到师长这个层级,而作为最基层指挥官的连长们,中午12点才接到进攻命令。要知道,战争下午2点就开打了。

看来打仗也是个越来越卷的行业。上回以色列玩突袭,费尽心思瞒着阿拉伯;这回阿拉伯回敬以突袭,连自己人都瞒。

那以色列被瞒过了吗?还真就被瞒过了。所以千万别再说摩萨德这次干得拉垮,其实他们一直就这水平。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摩萨德。由于上次战争吞下了大量土地,当时,整个以色列都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全,这让他们从上到下整个变得懈怠,再不想什么“空中防御在开罗上空”。

当然,要说以色列一点警惕性没有,也不对。他们也知道埃及肯定不服,肯定想夺回西奈半岛,但他们的应对措施居然是沿着苏伊士运河东岸,修了一条“巴列夫防线”。

据说这条防线耗资2.3亿美刀,比当年的马奇诺还马奇诺,只要有它在,以军阵地就固若金汤。但问题在于,当年以军学德国玩闪击,也还罢了,现在却学起被德国闪击的法国玩防守,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10月6日下午,埃及、叙利亚同时向以色列发起进攻,战争正式打响。由于这天正好是犹太教的赎罪日,所以以色列方面把它称为“赎罪日战争”,而这天也刚好处在伊斯兰教的斋月,所以阿拉伯方面又叫它“斋月战争”。

至于世界其他国家,一般称它为第四次中东战争。

这场战争刚打响的头两天,阿拉伯方面进展很顺利,由于以色列做梦也想不到阿拉伯国家竟会在斋月里饿着肚子开战,让人揍了个猝不及防,仗还没打够72小时,王牌的第180装甲旅100多辆坦克,就让埃及的反坦克导弹轰得只剩下7辆,100多架战斗机也受了现世报,被摁在地面上炸了个稀烂。

梅厄夫人和摩西·达扬急匆匆从教堂赶回办公室。他们嘴上当然“以色列必胜”,但面对现役部队48小时内就几乎打光的局面,从他们这些高层到普通国民,都不太相信以色列还能赢得这场战争。

但他们可能也没料到,打着打着,一路高歌猛进的阿拉伯联军忽然不动了。

难道他们没长记性,又要在优势下停火?当然不是。他们之所以慢下来,只是因为快不了,因为军火快用光了。

以色列一看,哟,原来不光我困难,你也很困难,那就好办了。只要你困难,我就不困难了。

大不了,咱各找大哥帮忙呗。

双方的大哥美国和苏联倒是都很给力,各自搬空了在欧洲的导弹库存支援小弟,但问题是,苏联在细节上做得不太到位,运过去的武器要现场组装,有时还组装不好,耽误了些时间,而战场上的时间又很宝贵。这一来二去的,阿军的优势就不明显了。

何况以色列这国家,又是不能让它喘息的。它可不光靠大哥,人家自身的动员能力和战场抢修能力都很强,只要让它一喘息,阿拉伯就没法喘息了。

在那个联系主要靠座机和信件的年代,以色列在72小时内,就动员了近30万预备役力量投入战争,还在战场上抢修了2000辆/次的坦克——这其中,甚至包括600多辆被阿军遗弃的苏制坦克。这种速度的力量补充,不光阿拉伯国家办不到,他们的大哥苏联,甚至以色列的大哥美国,都很难办到。

所以,当阿军再次碰到第180装甲旅的时候,他们目瞪口呆:什么,他们还有坦克?什么,他们还有咱们的坦克?

就在阿军懵圈的时候,以色列的大哥美国又送了一份大礼:他们的卫星发现,在西奈半岛战场上,埃及两个主力军团之间有个空隙,可供以军穿插迂回。

以军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决定:太好了,咱这就……先打叙利亚。

没办法啊,谁让叙利亚这个柿子太软呢。连他努尔哈赤都知道“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摩西·达扬又岂不知各个击破?

于是,以军趁后备军刚抵达、士气正旺的时机,突然在戈兰高地发动反攻,打退叙利亚军队后还不停手,快速越过叙利亚边境,兵锋直指大马士革。

叙利亚还没回过神来,刚才还是“关键之战”的战役就打成了“生死之战”。把叙利亚彻底摁住之后,以色列抽调兵力回到西奈半岛,利用大哥美国提供的情报,穿过埃及军队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到苏伊士运河西岸,截断了埃军后路。

熟悉世界战争史的小伙伴,是不是觉得这打法有点眼熟?对没错,那就是曼施坦因的镰刀闪击,德军装甲师突然穿过阿登山区的法军空隙,直插巴黎,英法联军一看有人抄塔,立刻傻眼,只能往敦刻尔克跑。

埃军却连敦刻尔克也没有。它的第三兵团由于被包了饺子,陷入了慌乱,又没地方跑,直到美国出面干预,警告小弟别把事做绝,以色列这才网开一面,放他们跑路。

但埃及败局已定。短短几天时间,埃及、叙利亚,以及帮助他们的约旦、伊拉克、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国家,经历了一次从天堂到地狱的心理建设,他们不得不再次咽下失败的苦果。

不过这一次跟以往不同。有些跟过去不一样的事,正在酝酿。

阿以没有和平

第四次中东战争之后,现实主义者萨达特终于承认,武力消灭以色列这个事,看来是办不成了。

办不成,那就只能怀柔。怀柔当然会显得软弱,也不够解气,但萨达特的性格本来也不像纳赛尔那样“百折不挠”。

可是,他比后者清醒。他意识到,有时候百折不挠反而不如改弦更张,既然全体国民勒紧裤腰带也灭不了人家,那么,继续要求全体国民勒紧裤腰带,就是对自己人的伤害。

为什么非要一辈子为了打架而活着?消停几天,赚点钱,享享福,不好吗?

本着这种务实为民的原则,萨达特开始谋求与以色列和解。正好这时候以色列也意识到了问题,邻居嘛,要是一直这么干架,今天你磨刀我也得跟着磨刀,明天我买枪你就得架炮,咱俩这日子就都别过了。所以以色列也产生了“以土地换和平”的想法。

就这样,埃以双方一拍即合:以色列交还西奈半岛等侵占埃及的领土,埃及则放弃消灭以色列的国策,承认以色列建国,两国和平共处。

为了尽快缓和两国关系,1977年11月,萨达特突然访问以色列,公开宣布承认以色列国,双方互派大使,他还通过电视镜头向全体以色列国民呼吁:“我真诚地告诉你们,我们愿意与你们共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很多以色列人闻声落泪。

事也凑巧,当时的美国总统刚好是“五十年来唯一真正正直”的吉米·卡特,这老哥的最大特点是,别的总统都只是口头相信多元世界、普世价值,唯独他是真信。

真信,他也真干。在他的领导下,以色列发现大哥美国变了,不再拉偏架,而是真正讲公道、真心推行阿以和平政策,这让他们不得不在很多方面作出妥协,最终与埃及签署了《戴维营协议》,两国实现邦交正常化。

卡特总统因此获得了迄今为止争议最少的诺贝尔和平奖。

但萨达特总统就没这么幸运了。1981年10月6日,也就是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的整整8年后,他在阅兵式上被本国激进分子刺杀,血染征衣,当场身亡。

你说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值得被如此“天罚”?他无非是想让国民过几天正常日子,孩子们能读点书,大人们能逛个街,而不是全家老小天天躲完炮弹躲导弹。

可是激进分子们不管这些。他们大义凛然地向“叛徒”开枪,以为自己主持着这世间的终极正义。

没办法,激进者永远以激进为荣,就像无知者永远自认为掌握了全部真理。

当然激进也不只是阿拉伯人的专利。1995年11月,也就是萨达特访问特拉维夫的整整18年后,以色列总理拉宾在特拉维夫的集会上被本国激进分子刺杀,原因是一年前,他与巴解组织领导人阿拉法特签署了和平协议。

当年,随着埃及打头阵,阿拉伯国家陆续承认了以色列,巴解组织越来越孤掌难鸣。在这样的形势下接受联大181号决议,阿拉法特自认为受了委屈,而以色列在理论上并未损失什么,可就算这样,拉宾还是不容于本国的激进分子。

阿拉法特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过于“软弱”,他的法塔赫风头完全被更强硬的哈马斯盖过,他本人能活到寿终,已经算是幸运。

你说,从萨达特到拉宾再到阿拉法特,他们难道就不想强硬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比较现实,知道这么斗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才转而追求哪怕暂时的和平。

但阿以没有和平。

想想这些人的遭遇,再看看今天的“第六次中东战争”,就毫不奇怪了。我们甚至都不用分析什么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只要随便翻翻历史,也能知道,阿以永远无法实现和平。

不用管什么信仰,也不用纠结什么土地。咱就说,哪个阿拉伯人身上没有血仇,哪个以色列人身上不背血债?

从1940年代末以来,短短七八十年时间,阿以大规模冲突就有5次,小冲突更是天天不断,今天你哥打了我哥,明天我爸揍了你爸,这些仇恨越积越多、越攒越重,它们还怎么可能消弭?

何况,没有哪个以色列人会想,是这个阿拉伯人袭击了我的朋友,他只会记得,“是阿拉伯人袭击了我的朋友”;也没有哪个阿拉伯人会说,是这个以色列人杀害了我的亲戚,他只会说,“是以色列人杀害了我的亲戚”。

所以也别总怪阿以双方的激进者太激进、不肯放下仇恨吧。在三代血海深仇面前,他们怎会放下,又怎能放下?

一千年应许之地,每一段叙事,都在巩固隔阂;七十载战火纷争,每一条人命,都在加深仇恨。更关键的是,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他们还都是对的,既然自己是对的,又怎能向错误的敌人低头?

不会有人低头。阿以的死结只能越结越死,越来越无解。

我们这些世间看客还能说什么?大概也只能感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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