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霪雨霏霏，却好访友。掐指大富兄已半年未见，想着要去。电话接通，大富说自己在镇子上待得气闷，刚好也往山里走，于是约好。 望江门过桥，右手一折，过了龙潭岙，便是原野，一条蜿蜒路，不尽乡野风中来。 临海城市发展一路向东，盖因西北皆山而没得玩。亏得如此，城西过灵江，风物景致还没遭到汹涌的建设涂炭。出城门仅千余米，即见乡间。临海自古以来是台州府治所在，千年以降，文人赶考、情郎远行、官宦贬谪者应当无数。想那离别之际，送出城外，浊酒一杯家万里，天下何人能识君。乡野间的长亭短亭最是应景，有木萧疏，有风咽呜，一如经年。 假设这样的戏本放在湖景国际高耸的楼房间，靖江路的所谓CBD写字楼间，执手相看泪眼，哪怕无语凝噎，也是保安来赶。 柏油马路开的顺滑。路名河南，因其在灵江之南，不知道河南人答不答应，现在这取名儿粗糙了点，随意性跟朱重八有得一拼。紫阳街上那么多小巷子的老名字，更铺巷、丹桂巷、登瀛巷、诸天巷、德清巷、米筛巷、四顾巷、樱珠巷、三大夫……拿出来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故事，读起来悠远绵长，可以相佐追忆。 顺路开到张家渡镇上，过桥转左一路走，待到望见大山连绵巍峨，云气缭绕，已是括苍山脚，远眺高耸入云，云边奇门兵器旋转闪耀——哦那是一片风力发电机。不晓得古时候有没有武林门派驻扎在上头，大侠们每天在各个山头跳来跃去的，好不欢乐。 智者乐水仁者爱山，山的宽厚让人觉得渺小。但山的包容让你不会感到无助，除非你不敬畏他，要去什么挑战他，爬到山顶去站得更高尿的更远，搞不好，山神会迷乱了你下山的路。 这时候，自然地会扔掉手里的香烟，那是在城市里抵御冷漠和汽车尾气用的。我建议你像扒开鸡排一样地敞开你的胸膛，回到大山深处，在野猪野草野兔野狗野鸡们的注视中，大口呼吸着鲜美的空气，仿佛一个回到母体的孩子。 副作用就是：由于呼吸新鲜空气过度，我当晚回家竟然失了眠，睡觉的开关被氧气陶冶得忘记功能，又不能唱《笑傲江湖》到天明，于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路经一个小庙，停车，除冠正衣静心前去拜见。夏天的时候常在此地边上游泳，野外没有遮挡，怕一露腚亮瞎了野猪们的狗眼，所以常常借土地庙宇更衣，非是不敬，而是遵循礼法古制，入屋换衣，不曝天地。深深地感谢土地爷的宽容和保佑。 胡思乱想山路间开了二十分钟，已到大富所在村子。现在这地方要建水库，到处都是鲜红的标语，早移民早致富啊什么的，树林间看着特别扎眼。
大富兄家依山傍水，柴门一开，青山绿水就在眼前。古人归隐，大致也就这样的地方了。我在门边一声叫唤，十几条土狗闻声汹涌澎湃奔过来围在门口狂吠，像浪潮一样，仿佛看到一头落单的野猪，浑厚吠声震翻天。大富兄穿着绿军装慢悠悠地过来，在群狗中跻身过来开门，嘴巴里发出一些抑扬顿挫的命令声，土狗们一边看着大富摇断尾巴，一边看着我吠尽口水。 我是去的多了，晓得有大富在，没有一只狗能够狗胆包天的下嘴开咬，于是很从容的开门进去，从一群虎视眈眈的狗眼中蛋定地跟随者大富，说说笑笑很熟的样子，狗狗们看到狮吼功不见成效，察言观色下，悻悻然散了。 不过假设这时候我拔腿就跑，我相信不出五十米就会被扑倒在地。动物对攻击对象的恐惧气息很敏感，它们会感觉得到的。
上次我店里养了一只狗，叫作土豆。由于生性太爱管闲事，能把快递小哥追到两条街之外。在我赔偿了几双皮鞋钱之后，终于无奈地只好送去大富那里。土豆是花季少女狗，城里长大，一牵到大富家院里，那十几只虎狼之辈顿时沸腾了（大富家基本上都是青壮年公狗），仿佛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被送到村子里免费泳装展览，一群闲汉围着姑娘打转，各显神通的讨好着，有的闻屁股，有的地上打滚，有的亲鼻子，短时间内，有三只雄壮的家伙已经在为了争风吃醋而开咬。 最好笑的是一只腊肠，只有一张小板凳那么高，但是极其结实，毛色缎亮。在一群牛高狗大的身躯中竟然圈起来一小块地方玩杂耍，打滚翻筋斗变戏法无所不用其极，展示着它每一寸躁动的肌肤，每做完一个动作，眼神就湿漉漉地看着土豆。土豆表示闻所未闻，看着新鲜。大富说别看它个子矮，一口咬下去一般小野猪扛不住。
我新近赋闲，闲极无聊，找大富聊天。坐在院子里，看着生机勃勃的土狗们，兴致勃勃地啃着大嫂削的番薯皮。大富兄倒水泡茶，绿茶，清冽，回甘。说些闲话，我赞美大富说你家的狗有生猛之气，眼神凌厉身板壮硕。大富说现在的世界看不懂，去到城里，但见小狗穿花衣，女人露肚脐。 水库建好之后，此地将在水下十余米，一如三峡的张飞庙。我笑着对大富说，别拉了什么金银细软，以后得潜水来摸。大富一声长叹：就是在镇子上，几步路功夫，这水就变了味，可能是经过了什么水管的缘故吧，以后你来，喝这样的山水是别想了。 括苍近来风景异 山民纷纷无去意 四面建设连岸起 千嶂里 炊烟人声从此闭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