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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乱翻叔 2023-10-14 发布于浙江

刚过12点,听见窗外骤雨急就,扑扑地打下来,分明就是春夏交际时分的雨声:不会冷得凉薄,侵入髓骨;亦非热烈过火,浮于浪荡。这场雨似有收敛,又有奔放。类沉静美男,静可吟诗作画,动可纵马脱兔。

张爱玲小说里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月光下水稻田里的月光一般晦暗闪烁,转瞬间又火焰般扑了上来——我猜胡兰成并非这般放纵意气,要不然,他在文字里后面的百般犹豫,怎能将一身才华写得这样不尽不透——说到底,人的纠结均非受学习见识约束,而是本身质地使然。如同我们往往不了解奇迹一样——人们说奇迹不存在于事物本质,而存在于我们对这种本质的无知。掰碎一点去说,在爱意面前,大部分的见识都会崩塌得像地震时候的日本房子。

人心其实很脆弱,所以我们要经常哄着它。

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杳无痕迹,逐渐仿佛,自己成了时间的奴隶,亚里斯多德对奴隶的定义是:会说话的工具。假如这样,也蛮好的,没有念想地顺从。

然后说话也越来越少,渐渐觉得无话可说。于是看书,曾国藩说读书就像炖肉,大火烧开,文火慢炖,或有所获,听上去和东坡烧肉是一回事儿。想来无非是从容罢了,稼轩尝云:歌且从容,杯且从容,这一番剑气张扬处,待到水电账单寄到手边时,又怎能从容则个。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冲而不盈。难怪人们说金庸的小说里,底色都是佛学道念,细究下去,深不见底的厚度,今人难继矣。

《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不争不求,整天喝酒,整天看不惯江湖规矩,整天离经叛道,却能得到江湖人众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独孤九剑、盈盈在握啊什么的。是故冲者,四面环绕而中不盈满也。或曰:周遭高山仰就福泽倾泻,皆化为俺所有也~

而令狐冲女盆友,却唤作任盈盈,任她盈盈几何,入我令狐冲一握,皆逮获也~此类西门大官人要诀:清河县内,俺要钱有钱,要货有货,潘驴邓小闲,俺无一不缺,试问今下女施主,于此罗列下,何以遁焉?

是故不可盈满,分明得了道家本分。

苏格拉底有一句说得牛逼:我知道我不知道。难怪乔布斯曾言,俺愿放弃一切,换得和苏格拉底聊一个下午足矣。虽则听上去很是装逼,但大概类似于行我五十,当知四十九年之非的心得。

曾国藩对句云: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谓地上神仙。追至晚明文人无望于政,退而造园、并著清言,如屠长卿婆罗馆清言一本,写尽口中不设雌黄,眉梢不挂烦恼意气之神。几可贯通魏晋士大夫念想。潇洒乎?意气乎?一念之显,妄念焉。

到最后,殊途同归,统统归于一统。于禅宗法门处现自我挣扎。毛姆说在潜心读完一部部令人生畏的巨著后,得出结论:人生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求自身的快乐,并不为别的,那些舍己为人的行为也只是为满足人们的一种幻想——实现自己所寻求的、做一名慷慨者的快乐。

慷慨很重要,心造之境的慷慨一定会宽广。

正如一说:唐以前的诗是长出来的,自然野莽;唐人诗是嚷出来的,接天地气;宋人词是想出来的,欲窥造化神秀;宋以后是仿出来的,强说愁。嚷者,声宏实大,出于无心;想者,熟虑深思,行笔有忌,然诚敬之心不泯。若真如此,今人作词,皆废焉。

大概都是年龄的缘故,和生活奋战了这么多年,输到现在。所以有趣的事情、想分享的片刻、或许还是一样多,但表达的欲望,越来越少,心气儿没有了。

“往昔与当下之间的裂隙已经如此巨大,就像孤立无援地站在一方冰块上,看着构成自己生活的其他碎片漂在周围的水上,却无法将它们拼合起来。”

所以越来越沉默,看着自己近些年发送在朋友圈里的,有些有趣,有些也实在无聊,渐渐失去在琐碎中找到有趣的能力思想开放不是年轻的特质,而是学习和进步的结果;思想闭塞也不专属于某类群体,根本原因是自我停滞和自我设限。

张楚有首歌唱到:我闭紧嘴唇,放声歌唱,这歌声无聊但是辉煌。大概就是这样吧,情绪无用而琐碎,不能编织。没有人可以成功地定义幸福,但显而易见,幸福的条件之一是不要逾越一个适度的人类尺度。幸福也是一系列触动我们的微不足道的印象,虽然我们对它们熟视无睹——一个城堡的拱壁,一棵树,沙地,一个头发凌乱的卖蔬菜的女人。

然而与此同时,这一切镶嵌进时间,也就形成了沉默地、伟大的诗歌和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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