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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变》第六回:受排挤李将军拜相

 谋变 2023-10-14 发布于河南

两仪殿外,一位头戴幞头,身着绯色襕衫襦,腰系金饰革带,脚穿六合靴的中年男子,安静的候着等待皇帝的召见。这是自从玄武门事变之后他与李世民两人之间的约定,每次单独面见皇帝都选在申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张阿难已经快步出来,拱手道:“将军,陛下有请。”他回了礼,跟在张阿难后面,进入两仪殿,李世民已经在御榻上坐定。

“右屯卫中郎将臣常何拜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抬了抬右手说道,“赐座!”张阿难连忙示意宦者抬过一方坐榻,放在了丹陛下靠西的地面之上。常何入座后,环视了下大殿上随侍的宦者,李世民会意后,摆了摆手,张阿难等人依次退了出去。

“陛下,李靖回府后,权万纪去过其府上,一个时辰之后,像是被赶了出来,”常何若有所思的禀道,“然后,李靖便闭门谢客了,暗探回报至今一直如此,不曾见客。”常何顿了顿继续说,“除了权万纪,越王府的马车也出现在了李靖府前,但不确定是否是前去拜访。”

李世民陷入了沉思,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下是否忠心,只有在遭受皇帝强加给的莫大冤屈和挫折时才能验证。只有通过他考验的人才会被重用,也只有这样忍辱负重,意志坚定的人才能扛起更大的责任。战场上叱咤风云,朝堂上急流勇退的人不多,自古武将恃功而骄,身败名裂的不乏其例。所以于将帅而言,被皇帝适当的敲打,是考验也是保护。李世民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李靖起码目前还让他挺满意,他还算识相。

“将军觉得,权万纪此去何意?”

“臣不知。”常何有点惊恐

“你是想置身事外吧,”李世民不以为然的说,常何起身拱手,同时腰又往低处弯了弯。

“也罢,朕的家事,就不勉强你了。”

“陛下圣明。”常何松了一口气。

“把你的人撤回吧,”李世民口吻缓和了很多,“我让你物色的人怎么样了?”

常何一愣,突然想起这是前不久李世民让其从十六卫中挑选一些身手敏捷,头脑机灵的武士,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用,但他还是按照要求完成了任务。

“陛下,已按您的旨意,挑选完毕。”

常何说着递上了名单。

李世民拿过名单很认真的看着,“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份名单吗?”

“挑选时是和十六卫主官打过招呼的,具体录用者并没有人知道,还需陛下定夺。”常何回道。

“这里面还有胡人?”李世民自言自语道。

“陛下不喜欢臣可以再选。”

“朕是天可汗,胡汉一家,不分彼此,四夷酋长都可以带刀宿卫,胡人也是我大唐子民嘛。”李世民说道,“这些人中拨一部分编入东宫六率,其他的归你统领,于北门宿卫。”

“诺!”常何拱手领命。

“那个胡人,给太子。”说完李世民背手离去。

常何站在殿中,思考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安排,不寻常的倒不是那胡人的身份,而是似乎这是皇帝特意的嘱咐。可为何要给太子安排这么个人?

“常将军,这是陛下赏你的。”张阿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中,常何回过神来,接过宦者手里递过的物品。他看着金光凛冽的金刀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家里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当年在玄武门政变中活下来的禁军家里也各有一枚这样的金刀子。这是当初李世民送给他们的。如今再得同样的赏赐,常何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一股凉意袭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庙堂这摊看似风平浪静的水,或许就要波涛汹涌了......

在第二天的常参朝会上,在家赋闲的代国公李靖,被通知到两仪殿参会,并且是和政事堂的宰相们一起。这样的朝会,一般来讲是宰相们和皇帝商议重大决策的小范围会议。像李靖这样的散官虽然兼着兵部尚书,但没有皇帝的允许这样的会议是无法参加的。所以他明显感觉到了皇帝的善意。所谓的闭门谢客,也可以是反躬自省,身处庙堂之高,在受到强权君王的猜忌和打压之时,甘愿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和煊赫权势,以示无心政事,不贪权恋位。虽然难以做到,但正是因此一旦用实际行动彰显了这样的态度在君王看来,这样的人还是可以信任的,只不过这个信任有个前提条件———不威胁皇权。

李靖在去往两仪殿的路上意外的遇到了自己的学生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之所以说意外是因为他看到的侯君集似乎有天大的喜事,整个人虽然在向其学习兵法时严肃认真,但骨子里的跋扈像炉烟似的无形中覆于形表。但今日的侯君集,一改往日神形,显得异常谦恭,李靖却分明从他的执礼甚恭中觉察到了郁浓的不怀好意。顷刻之间,他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进入大殿后,端坐御榻的李世民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欢喜,没等大家行礼,便示意大家入座。

“以往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纳贡于突厥,朕初登大宝,颉利趁火打劫,为两国百姓计,朕与之结便桥之盟。”李世民看着宰臣娓娓道来,“然颉利忘恩负义,背盟毁约,朕御极以来,常恨其扰我边民,杀我百姓,掠我子女,朕无奈,只能出兵灭之。”他眉飞色舞的说着笑容像迎着朝阳的花盛开在威严的脸上,“颉利降了,连带着几十万人,朕听从中书令的建议,将其安置朔方,保有其国,”温彦博闻言起身拱手行礼,“如今不足一年,契丹以及东北诸夷,奚,霫,室韦等十余部落上表内附,”李世民看了一眼低头聆听的李靖继续说道,“还有突利的弟弟欲谷设,颉利败北后,他投奔高昌,听说兄长受到礼遇,也来归附,”李世民已经掩盖不住内心的狂喜,“而伊吾城主也举七城来降,”李世民顿了顿,突然声调变的异常严厉,“如若,安置内陆,如此景象,朕有生之年,岂得见乎?”

李靖垂着头,手紧紧抓着衣襟,额头上渗出细微的汗粒,胸腔像抽搐似的,相向扭曲,异常难受,但依然面如平湖。难道这便是侯君集得意洋洋的原因?显然,这只是皇帝的临时嘲弄,得理不饶人是他特有的性格。

一旁的侯君集,听着话音不禁暗喜,或许自己的奏表起作用了。

“当然,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前提,”李世民看着有些失落的李靖话锋一转,“昔日李陵提步卒5000,不免身降匈奴,可留名竹帛;代国公李靖,战无不胜,气吞山河,率3000骑兵,以身涉险,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对颉利一战而擒,古今所未有,古之名将,韩白卫霍,岂能及也!”

李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起身行礼道,“全赖陛下指挥得当,威福海内,臣才能直捣虏庭效犬马之劳;也仰仗陛下高瞻远瞩,决策英明,以全四夷归附之意,使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如此,君臣一心,何愁天下不治?”

“陛下,今四海承平,时和岁丰,臣年已花甲,平生所愿已了,请辞兵部尚书,以卸甲归田,愿陛下成全。”李靖离席跪于殿中恳求道。在座的宰辅各个面面相觑,连侯君集都颇感意外。

李靖身上洞然世事的强大气场是所有君王都异常忌惮的,这种感觉不仅仅因为他出神入化的军事才能,更在于他超然世外的豁达态度。一个敢以3000骑兵长途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灭一国的军事奇才,携不赏之功,却又谦虚谨慎,不恋庙堂之高,甘处江湖之远,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听了李靖辞官的请求李世民虽然内心极度受用,但如果批准,外人将如何议论?有功不赏,又将何以御下?他摸了摸御案上侯君集的奏表,怕是只能暂且按下了。

“向者,有小人进馋,致使你受此诽谤,现在真相大白,朕已明了,药师勿以为怀,”李世民口中这“药师”二字像一股暖流,使李靖一颤,莫名的将他全身包裹。

张阿难在李世民的示意下,不失时机的宣旨道:“有旨:端右望隆,寄任尤重,实资勋德,朝难其选。左光禄大夫行兵部尚书代国公李靖,识度宏远,才略优赡,博综机务,兼资文武;诚着夷险,效彰出纳,便蕃省闼,详谨有闻,宜缉彝伦,允兹名器。可尚书右仆射。”

出将入相是多少人孜孜不倦奋斗一辈子的终极目标,李靖终于在花甲之年实现了。他的前四十年人生是默默无闻的,如果不是隋炀帝胡搞败家,弄得天怒人怨,天下英豪揭竿而起,李靖这辈子恐怕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马邑郡丞。他平萧铣,灭突厥,身兼文武才,但这突如其来的宰相之职并没有让李靖生出多少欢喜,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帅,被卸去兵甲,受案牍之累,此中深意,祸福难测。

“药师,既已入宰辅,位列台阁,又力辞兵部尚书,也罢,免去兵部俗务,可一心辅佐于朕,准其奏。”李世民皱着眉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李靖拱手谢恩。

“以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参议朝政。”李世民话锋一转对着怏怏自失的侯君集说道。

他一愣,喜出望外般起身离席,于殿中叩谢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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