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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手日寇毒死李士群(唐生明)

 铁血老枪 2023-10-15 发布于上海

李士群是日本人最忠实的一条走狗,结果却是被他的主子所毒毙,这是一件非常曲折离奇的事。因为与我在这个时期的活动有关,而且这件事发生后,不仅轰动一时,还有种种不同的传说,我想把这一事件的全部经过详细谈一谈。

李最初是在上海极司菲而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中当丁默邨的副手,不甚被重视,后因日本人对他特别喜爱,不久,便把丁挤走,由他负责领导特工总部。以后,这个特务机关几经改组,由特工总部改为政治保卫总局,再仿照重庆戴笠领导的军统那样,改组为调查统计部,一直是归他负责。

在那几年中,他在沦陷区横行不法,任意捕人杀人,谁也比不过他,许多人都把他看成蒋介石统治区的戴笠。因此,戴笠也特别重视他,一直要我多与他接近,随时想要与他合作,好利用他在沦陷区的特权,配合军统去进行反共活动。

他在汪精卫手下的确称得起一员反共大将。在反共方面,他是竭尽了全部气力,除搞过清乡活动外,平日对共产党人的捕杀,几年中数以千计。他常以此而自豪,不仅受到日汪的称赞,连蒋介石、戴笠也很赏识他。

军统在上海先后暗杀过唐绍仪、傅筱庵等大汉奸,如果要暗杀他,我是随时可以帮助他们。但戴笠却只要我尽力争取他,几年来都很有耐心。

李士群之所以不愿与重庆发生联系和戴笠进行合作,是有一定原因的。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几年间我听到他从正面、侧面谈过不少。他过去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地位很低,远不如陈公博、周佛海、丁默邨等人,人事关系也很少。他投敌后,才一下子爬了上来,升到部长职位。同时他也杀过不少军统、中统的特务,结仇很深。所以他一直认为只有依靠日本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由于日汪对他的倚重,他的野心越来越大,并且日渐骄横。特别是他和江苏省长高冠吾闹意见,日汪全力支持他,将高调走,由他取代江苏省长后,便更认为自己了不起。此前他就和周佛海在经济上争权夺利闹得很凶,后来对周更是满不在乎。尽管两人表面上来往似乎很亲热,骨子里却是仇恨很深,最后发展到彼此都以杀掉对方为快。

我和他们两人关系都不错,周因与重庆有关系,自然更深一层。他们两人闹意气,经常是向我投诉,我则两面敷衍,两面挑拨,以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有一点我比较有分寸,那就是我了解到李士群的部下准备对付周佛海的时候,就告诉周多加警惕;而当我知道周和丁默邨、罗君强、熊剑东、杨惺华、杨淑慧等准备对付李的种种情况,却不去告诉李。因为李如果首先动手把周佛海等人杀掉,对我的工作是不利的。只有这一点,我一直对李保密,不敢有丝毫泄露。

我争取李士群花了几年工夫而无结果。到了1943年夏天,重庆才下决心除掉他。蒋介石认为李士群不肯听从指挥,是一个大障碍。所以戴笠便向我提出杀李的问题。

我接到戴笠这个电报后,仔细考虑了很久,向他建议杀李可采上中下三策:下策可立即进行,中策要花点时间,上策则应等待机会。所谓“下策”,是由军统特务去执行狙击。当时李的行动虽然很鬼祟,随时提防别人杀他,但我却可以随时了解他的情况,不仅能随便出入他的办公处和住宅,甚至可以在他上海愚园路749弄68号家中请客吃饭,他也从来不防备我会搞他。

当我的身份公开以后,不少人替我担心,怕出问题,他曾很坦率地向我表示过:“你是渝方代表,在我们这里,我有责任保护你。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们交情这么深,你大可放心,我保证我的部下没有任何人会敢来对付你。”事实上也是这样,我和他在一起,也和与戴笠在一起一样,他处处都能照顾我。所以我认为如果由军统特务去暗杀他,这是下策中的下策。因为这样一来,他的部下要对军统进行报复,彼此杀去杀来,一定有不少人要被牺牲。老实说,对我也很不利,别人都会疑到与我有关。

我提出的“中策”,是利用他和汉奸之间的内讧来除掉他。这样可以避免我的嫌疑,而且可以挑起他们之间一场仇杀。当时不但周佛海这一派的人对他早已不满,就是许多伪军头子也因清乡期间彼此争功争宠,仇恨很深。我只要花点工夫,挑起这些人去对付他,是很有把握办到的。

我认为“上策”中的“上策”,是利用日寇和他的矛盾去杀掉他。这是一个不露痕迹,也没有人敢找麻烦的办法,这对以后拉拢汉奸会更加有利。不过这个上策,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办得到的。

戴笠接到我这一建议之后,考虑到我的处境,就把这一任务交给周佛海去执行。不过戴并没有告诉我,而是周佛海告诉我的。

周接到这一任务后,心情很紧张,因为万一走漏风声,稍有不慎,不仅自己马上会被李杀掉,甚至全家性命都将不保。

有一天,周请我去他家,把我邀到他抽鸦片烟的一间小房内,还叮嘱他老婆杨淑慧坐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他这一举动,使我百分之百猜到是戴笠把这任务交给了他,不然他不会那么郑重其事,紧张异常。

刚一躺到鸦片烟床上,周还在吞吞吐吐时,我就单刀直入问他:“是不是为了木子(我和他背地里称李士群)的问题?”他一听当时就吃了一惊,话犹未答,我又跟着说了一句:“上中下三策,上策为佳!”他立刻把身子一纵,坐了起来,显得非常惊慌。他当时认为这是最机密的事,绝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多一人了解,不慎漏出去,立刻就性命交关。我便说明我虽知道绝不会泄露,周才和盘托出他接到命令后准备如何去进行的问题。他当时非常担心,怕弄得不好惹出杀身之祸,以他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去杀掉一个杀人魔王、特务头子,是不能不有所顾忌的。

从那次揭开了这个问题后,周更加认识到戴笠和我的关系,便时常找我研究。我当时也非常谨慎,仅答应帮他提供建议,而我参与此事,连他老婆都不能让知道;因为她一向爱乱说话,怕出毛病。

周佛海考虑好久,也同意采用“上策”,并决定利用上海日本宪兵队特高课长冈村中佐去搞。周本人不直接出面,而是通过他的税警总团副总团长熊剑东去勾结冈村。熊原为军统特务,1940年前后在上海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在囚禁期间,与冈村等宪兵队的日寇挂上了钩,愿意为敌人工作;宪兵队方面示意由周出面把他保出来,后来在武汉担任过伪军司令,冈村也恰好被派在武汉工作,他们俩人弄得很好。以后周请求宪兵队把熊调为税警总团副总团长(胜利后,熊任交警第七总队长,在进攻苏北解放区时,被解放军击毙),把原来兼副总团长的罗君强提升为总团长,目的也是为了对付李士群。

因李很早就想打税警总团的主意,周佛海、罗君强却把它看成自己的命根子,死也不肯让出来,周一直自兼团长。那次请宪兵队调熊任副总团长,李士群对此大为不快,因熊有宪兵队作靠山,而李在工作上一向和宪兵队有矛盾。熊来了后,周更增强了自己的势力,特别是冈村也调到了上海,周便指示熊去冈村那里说李的坏话,引起冈村对李的不满。李自兼江苏省长后,态度也比以前更为傲慢,对冈村也不十分恭顺,这样一来,就促成了通过冈村去杀李。

熊剑东用了种种方法去挑拨冈村,说李对宪兵队如何不满,工作上如何想方设法与宪兵队争权力。尤其说到李根本瞧不起冈村时,这个性情暴戾、一惯爱独断专行,而又头脑简单的日本恶魔,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除掉李。熊又故意劝他不能这样做,说李负责特工多年,很得日军总部的信任,要他忍耐一点。这样更使冈村冒火,便不顾一切要把李干掉。此时熊才建议找机会去毒死他,不要公开地干。冈村接受了熊的意见。他们俩人商量的结果,由熊随时告诉周,周又全部转告了我。

冈村虽同意了熊的办法,一时却找不到有效的烈性毒药,因使用一般毒药不易毒死,反而增加麻烦,以后更没机会下手。正在为难时,恰好周派到重庆去见戴笠的彭寿回来了,并从戴笠处带回一些烈性毒药,周便向他要了一些交给熊剑东,等机会下手。

冈村一听说有了合用的毒药,而且吃下去当时不死,要隔一两天才致命,便迫不及待地要想动手。偏巧那几天没有什么宴会,冈村很不耐心久等,便决定不顾一切,由自己出面请李到他住的地方百老汇大厦吃饭。

李士群因和冈村一向处得不好,对之防范很严,那段时间大都住在苏州,很少去上海。那天正有事赴沪,冈村即正式下帖请他。当时那些部长、省长一类大汉奸,平日尽管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但对日本人却是低三下四,何况是一个宪兵中佐请他,再忙也不敢拒绝。他明知去了没有好处,还得硬着头皮去;恰巧他的靠山晴气大佐又调走了,因此更怕得罪冈村。

在准备害李的头一天,周佛海把熊剑东、熊的老婆唐逸君和自己的老婆一起找去研究。决定由唐逸君与杨淑慧一道去帮助下毒药。他认为失败成功在此一举,再三叮嘱要小心谨慎。他把这一切部署通知了我以后,便回南京去等候消息,以避嫌疑。

这天,李士群和他的翻译夏仲明一同前去赴宴。在他们未到之前,杨淑慧、唐逸君早就躲在冈村的厨房中等待下手。两人都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而穿上白色厨师服装,在厨房中亲自动手帮同做菜。那天是采用西餐方式,将菜预先分好,给李吃的每道菜都由她们亲手拌上毒药,交日本下女端给李。这种毒药是无色、无臭、无味的粉末,只要吃进一点点就无法挽救。李当天看到客人只有他一个,警惕性特别高。因为这个杀人魔王是经常用这种办法去毒死他的部下的,所以他怕冈村也这样对他。每次端给他吃的东西,都借口身体不好,正在泻肚子,一口也不尝。

当时冈村一看这情况很着急,躲在厨房里下毒的人更急。最后,冈村自己走进厨房,亲自端出一份牛排,很殷勤地再三劝李多少吃上一点。李实在无法推辞,勉强拣了点青菜吃下去。他没料到,剩下最后一点毒药都拌在这些青菜当中,只因吃进少许,当场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于是稍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冈村怕他回去后进行紧急救治,便故意提出几件平日使李感到最棘手的问题来和他纠缠。李不得不和他应付,直到很晚才得以离去。

李当晚回家后不放心,曾进行过灌肠洗胃,虽稍感不舒服,还未完全在意。第二天他回苏州时,我妻子正巧也去苏州,和他同乘一列火车。他几次派人请我妻子到他的包厢中去休息,并且有说有笑。直到当晚,我妻子从苏州回上海时,毒药才发作起来,经中西医进行抢救无效,到次日上午,这个杀人恶魔便突然暴毙。

周佛海得到李死去的消息,才于第二天上午回到上海,还特别邀我去他家,听取他老婆和熊剑东夫妇报告事情的经过。直到这时,他们几个人才知道我早已参与其事。汪精卫等大小汉奸,对李的突然暴毙都感到异常惊恐,后来知道是日本人干的事,又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乱说,都怕惹祸上身。

伪政府正式发布李死去的公报时,只含含糊糊地说李是患吐泻症不治身死,并说是在苏州得病,在苏州死去的,对他两天前去上海应冈村邀宴一字都不敢提。

汪精卫平日对这类部长、省长级的大汉奸的死去,总是亲自前往,至少也要派院长级的人去代表他致祭;这次却只派了行政院秘书长陈春圃代表他,仅发5万元治丧费,不敢有所铺张。其他的人一看,都怕惹事;很多人都不敢亲自去吊唁,多半是派人代表或送点祭礼之类的东西去敷衍一下。

我当时本不打算去,后来经我妻子催促,觉得不去欠妥,才去了苏州。我站在他的棺材旁边,当时心情和任何人都不相同,对他的死表面是哀悼,内心却是很欢喜。

10月中旬,李的妻子从苏州送他的棺柩到上海万国公墓安葬时,伪上海市兼市长陈公博虽在上海,平日和他常常玩在一起,也只派一个代表去祭奠一下。

李士群这样死去以后,使得当时许多死心塌地为日寇当鹰犬的大小汉奸,很久很久都存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死去的经过,我只在电文中简单扼要向重庆报告过。胜利后,才向戴笠详详细细谈了出来,他听完以后,把大拇指一翘,连声称赞: “这件事干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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