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朱德自述(5)我一次没有带过伤是怪事情,每次总在子弹射程以内

 兰州家长 2023-10-15 发布于甘肃

护国讨袁之役

在表面,虽然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府——而不久开始了与反革命的妥协了。

那时,对于孙中山先生的妥协,让去了南京,我们感觉是“不大好”。各方面都是可以打的,同时,新势力并未很大的完成,旧势力本来在那儿崩溃,可是只想快成功,拉拢拉拢。一妥协,旧势力反占了优势,而新势力站不起来了。

另外,在新的力量中间也发生着一种腐化。民国二年,大家都想做官、搞钱,不去搞军队了。革命,终究过不了封建势力这一关,而且处处用旧势力,用官僚,认为不应该破格用人,新的人多不敢用,整个的政策就是一种妥协,同时也不知道巩固革命的根据地。

袁世凯在帝国主义策动之下就趁势一刀,把革命势力打退,清朝旧势力复了元。袁世凯在一九一三年解散了国会,解散了国民党——准备着把时代拉向后退,恢复帝制。

在这一种低潮下,很多革命党人,从各处跑到云南、贵州——在这儿形成一个革命的根据地。但这时旧的势力占据着各处,如南京的张勋,广州的龙济光,四川的陈宦,湖南的汤乡铭,势力都很大。

在云南,当唐继尧从贵州回来,就日趋于腐化了,把过去蔡松坡的作风,一下子改变了,政治也搞成自己的了,私人也还搞了一批军队,一天天朝着蜕化方面走。袁世凯收买过他,也不大注意到他,袁世凯他自己以为皇帝可做了。但是当时云南的革命者却非干不可,便开始布置。蔡松坡在北京时,袁世凯十分注意他,终于逃回来,就又来领导了二次的云南起义。

在蒙自、个旧时的一团人,我已经带了很久,打了好多次仗,兵都好,打熟了,干部整齐,也多,也听话。但是这一年,调回来以后,唐继尧另外换了一个团长,让我去又弄一个新的团。那个换去的团长,却是一个急躁的人,全无战争经验,后来在泸州给张敬尧打败了。我在后面带着的新团,连夜赶才赶上。重新收拾了旧有的这一团队伍,马上继续作战,是四川纳溪有名的战役。

那时候已有点名气。蔡松坡当军长,我就带了两个团,当第三支队长。打了几个月,顶住了北洋军阀曹锟、张敬尧的号称十万大军,给了很大的锻炼。后来剩下这六个团打得真好,由腊月打到次一年的五月,袁世凯死。

我们只有六千人,抵着敌人十几万,打得很苦。那时,就是专靠打游击战,专靠民众拥护,不完全阵地战。在整个中国打出了名。每当一条战线要垮的时候,我到了就支持住了。有一次只带了两个连,有炮步兵连,敌人总进攻,我只在山顶上带了两连的新兵,几乎被捉,结果以一千发的炮弹,打退他们。

那时指挥员的威信是需要的,干部多是在讲武堂里练出来的,有了信心,便支持着。敌人也不凶,张敬尧的队伍算是最精锐的,气焰很盛,我们还是把他打垮了。打大仗,我还是在那时学出来的。我这个团长指挥三四个团,一条战线,还是可以的。

护国军这一次战役,它所负有重要的意义是不下于辛亥(革命)的。而今历史上却不注意。当时两湖、两广、北方,可以说都是袁世凯的势力。袁做了皇帝,民国被取消,洪宪元年做了半年。护国军则不足三师,云南两个,贵州一个,而起义,就把袁全国军队打垮了,实际就是东拉西扯,给拉垮了。可见革命的潜在势力还是极大。

起初(一九一六),在四川与冯玉祥十六混成旅打,陈宦那时带进四川的有四个旅。我们先打。只用两个团就打垮了他四个旅。在泸州有一次恶战,把衣服帽子都打烂,马也打死,只我没有受伤——打仗只要胆子很大,又沉着。我一次没有带过伤,是怪事情,而且每次总在子弹射程范围以内呢?

此次战役是曹锟做大元帅,征滇军总司令张敬尧做先锋,打来了。张那时很骄傲,上奏折,劝把败将处死,满以为自己可以一战而胜……这消息却被别人晓得了。这些人就向我们通声气,不打仗,假如我们要子弹,他们还可以供给。所以五六两团才得集中力量,一起打泸州的张敬尧,那一下却把他打下去了。刘存厚起初也响应了我们,把曹锟也打得差不多了。四川督军陈宦,袁世凯最亲信的人,也响应我们而独立了。

队伍少,只能抽出一二连来冲锋,曾经在一座棉花山坡上守了四五十日,不下火线,结果很困苦地拉下来,安全地撤退,赶了一天路到永宁河的山地里面。那外面就是扬子江边,隔了三四天,我们就反攻,一个夜袭,把敌人还是打败了。那些北军纪律很不好,拿老百姓的大蚊罩子挂在战场里,拖了许多女人去睡觉。我们打来,他们也不晓得,一下子杀死了敌人很多,都是赤条条的,他们就溃退了。

还有一次,被敌人围着,敌人又有炮,我们的一个团只剩下六个连,攻进山窠里一间小小的房子。在里面,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一个炮弹打来,房中间的人都打死了,我只溅了一身泥巴。围上来的敌人有十几个营,结果他们自己的炮反而打垮了自己的军队。

四川的地形也很怪,是盆地,有小山坡、树木、田地,交叠错综的,还有很多沟沟。我们爬进沟沟去,不出来,炮也打不着,后来等到夜里就冲出来了。白天我们到下边田里去,兵士们装做下去捉鱼,其实是把稻田中的水放干了,预备晚间好走。这样到山地里又去守了两个多月……袁世凯就在一九一六年因为护国运动的展开,迫使他不得不在三月里下令撤消了帝制。不久他死了,护国军就算结束了。

驻军泸州

……当时,张敬尧、曹锟都来了电报,要求“讲和”。

我们军队里子弹也不多了,人牺牲掉很多了,疲乏了,就允许讲了和,蔡松坡做了四川的督军。可是有些四川的军队,因为不愿意蔡做督军,又来打,把这些部队打垮了,蔡才去做了督军。

蔡松坡因为生了肺病,在作战时,就拖得要死,三个月后去上海治疗,又到日本去医,几个月后,他就死在日本了。有些传说是日本人有意毒死了他。可惜中国一个民族英雄仅三十五岁就死了。

在这一次维护革命力量的“护国军”的阶段,革命者已经懂得做统一战线,譬如和改良主义的合作……同时,也知道了要群众(这是辛亥革命时还没懂得的事)。同时,还保持了云南的革命根据地。在那儿收容了多少革命的亡命者。就这个底子,积蓄了力量。这力量虽然小,还能终于得到了胜利。

那时在四川如果蔡松坡不走,可以镇压得下去,革命可以成功。可是他一死,便全部又重新造了反。本来他走以后,交代给罗佩金。那时罗正当护国军的参谋长,接了事不久,那些四川军阀得了北洋军阀利诱,便来攻打滇军了,想赶走我们。这样一来,乱子就又起来了,四川也得不到太平了。

打的结果,统一战线被挑拨离间分裂了。贵州军也和人家勾结好了,结果也来赶我们——这时好多人从革命的营垒而淹没到封建势力中间去。其实,四川根本不是革命根据地,而是南北军抗衡的地方。

在这期间,我带了一团人,驻扎在泸州。因为讲了和,我带了一团人进了南北两军六个月争夺的泸州。滇军声威很大,北洋军到处看着。他们马刀背起来,样子很凶,滇军也不怕,我们不驻在城里,后来他们搬走,泸州就归我们了,就驻在泸州,支队成了团。不久,我就当了第七师第十三混成旅的旅长了。

在自流井、叙府①、嘉定②一带,又打了很多仗,和刘存厚打了有半年。那时四川的督军就让给刘存厚了。

注:①叙府,今宜宾。

②嘉定,今乐山。

护法战争

……世界帝国主义的大战,已延长好几年了,在国内,北方政府,由袁世凯又转到段棋瑞一流人的手里去。一九一七这一年,我们退到叙府、自流井、泸州,接着就是靖国军起来护法——段祺瑞在北京解散了国会,而掀起倒段护法的运动来了。

这时段就派了吴光新到四川来,和四川军阀一起来打滇黔军,东打西打又打跑了北军,熊克武来做了督军。本来,我们护国军时,熊是四川人,随护国军入川,发动四川旧部,因为都是同盟会的人,就帮他成立了一个师。

云南的军队是革命的军队,不过在那时候,我们也蠢得很,总不知道扩大革命军队,帮人家一搞就成了个师,我们却抱定了精兵主义,搞来搞去还是那些人。那时候如果能多多组织军队的话,那么革命前途会好些。不过实际我们一团却可抵着三四个团,可是后来人渐渐打得少了,最后只剩下五个混成旅、十个团,却打了百十个团。

熊克武当了督军以后,四川又来赶我们。他们搞成了一个大的四川联盟,转到封建集团,与滇黔军对立起来。最后一仗打得很厉害……熊克武原是滇黔军扶助起来一起干,结果他起来就打我们了。他以为这样驱逐滇军,是会得到四川军队的拥护而离开革命。

那时大家都抱着地方的观念。我倒好像成了省奸,是四川人,反带着滇军来打四川,人家还很怕——实际这时还只有滇军是革命的支持者。虽然卷在军阀混战的旋涡里,却终是为了革命在打仗……结果我们把熊克武、刘湘、刘存厚、旦怒刚等都打下去了,退到保宁。

那时知道回云南是没法的,非搞出一条路来不可。我们不肯回去,大家都反对唐继尧,晓得回去一定被解散,没有饭吃,一部分要打,一部分就不要打。我们讲,革命总要在外面发展才成功,主张打。我那一个混成旅最强。他们怕,结果,他们这一师下来,我们一旅上来,就打垮了他们两个师——那时,刘伯承还在那边当连长。这样一打,打回了成都,打垮了熊克武、杨森,他们都引退到保宁(阆中)去。大家不愿再追,再打,就上成都去。

吕超当了督军,但是顾品珍又不愿意,想自己做督军,不支持吕。结果,他们又从保宁来了一个反攻,我们又退向泸州,把我们的军长赵又新也打死了。四川蹲不住,不久,我们在一九二○年就退回云南去了。

先后在四川泸、叙一带有五年,不断地为了保持革命势力而同反动军队作战。幼年时的朋友吴绍伯在我在云南时,他也来了,后来就在旅里做事,现在就病死在泸州了。他还是思想很好、蛮新的一个人。

一九一九年,远在北京发生了“五四运动”,跟着这运动——同时受了国际上苏俄革命胜利的影响,在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热潮中,在《新青年》时代,我们思想上起了大的转变。那时正苦于打仗,打来打去,却没有出路,很多从前革命的分子、同盟会的同志们都升官发财,革命没有人来搞了,实际革命也并没成功……自己对于苏联那种“不做工不吃饭”的办法很感同情。

因为那时周围旧社会势力,逼得很厉害,封建的那一批想甩掉总甩不脱,天天总是官场那一套……其实单吃饭不做工,就是封建社会的寄生虫,只有“不做工不吃饭”的才摆脱得开。我和孙炳文常常谈这个问题。

在那时,除《新青年》以外,还看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还有卢梭的《自由论》等很多革命书籍,而且在新学堂时自由、平等、义务、公德之类,已讲过,已充满了脑筋。

这次护法靖国军运动,具有充分的革命意义,一贯是反袁、反北洋军阀的。那时南北成了割据的势力,军阀混战,七八年间,革命是消沉了——同时,因为革命未能按轨道走去,革命本身与军队就变成一种官僚军阀的割据与混战。而且革命只发展在南方,北方还是压迫的。在南方也只是滇军支持。湖南失败了,湖北军垮了,四川混乱着,只靠云南做着革命的种子。

逃离云南

回到云南把唐继尧赶走了,顾品珍做了督军。他们有些不高兴,我就把兵交给唐佛川,自己只想在云南休息几个月。那时,已经想出洋,不想做了,虽然感到打来打去革命没有出路,却也没有怎么悲观失望。也有一些钱,也开始把花园修得很好。还在修洋房子。

云南挨近法国铁路,欧战前我就想去,只是没有钱,现在更想去了。在泸州,父亲、母亲、兄弟都从四川的大湾家里出来过。到了云南,叔叔们经常有人来,来了就给三百五百带回去。生我的父亲后来死在重庆,伯父也死在云南了。和我在云南结婚的萧菊芬也在一九一七年死了。她生了一个孩子,后来在泸州时又讨了一个。

我的洋房子还没修好——唐继尧打回云南来了。因为连年作战,都已疲乏……在省城结果并没打出个所以然来。唐拿些钱运动,就垮了些,又活动了些土匪,也不过三五千人。这边二三万人却没人领导,兵都不打,那些指挥者都没有信仰。

唐继尧将要来的时候,又让我去当警察厅长了。可是正在这时,我的父亲死了,棺材放在那里,我就不能走,否则早就从昆明出去了。结果出不去,就成为逃亡的人了。

城里当时还有一连人,就带走,送我们到金沙江、会理州,同路的人有些被捉去杀了头。我们被掩护着回到四川,从嘉定到叙府又到南溪。在云南的家被唐继尧没收了,母亲携带小孩,后来也回到四川家里去了。

这一场民主革命斗争,自信还是一个顽强者,但还不能摆脱封建关系而失败,最后还借着唐继尧的手将封建关系代我斩断,使我更进入了共产主义的阶段的革命。

那时鸦片烟已经吸上了瘾,一路想戒没戒了。又转到重庆,杨森正在那里当镇守使。因为是很好朋友,就在他那里住了个把星期,还一齐看了龙舟。不久就下决心,沿长江到上海去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