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分,太阳西沉,刚出了地铁的我和阿柒决定先不急着回家,买上一支甜筒,站在桥上吹吹春日的暖风。 白昼变长,日子竟好似放缓了不少。在冬日相同的时间,天地早已混沌,周遭除了无数刺目尾灯汇成的红色灯带,再无其他风景,夜色中在建的张江大厦仿佛天柱,肃穆的白色光柱刺破浑浊的天幕。而此刻,一切冷酷坚硬都因为阳光温柔了起来。涌动的江水不再神秘,在余晖中摇曳着身姿,一艘艘扁平巨大的'散货船’划过昏暗的江面,一次次划破黄灯射下的金色圆晕,它们缓慢异常,好似随波而流的一叶海棠。 余晖中的一切都温柔极了,江上的风带着冰淇淋的甜味。 我和阿柒就这么看着。 “最近打仗了,你知道吗?”阿柒问我。 “嗯。”我沉吟一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战争为什么?” “不知道。”我咬了一口手里的甜筒,“或许是那边的冬夜太长,没有太阳,没有甜筒。” “嗯。”阿柒也咬了一口甜筒,若有所思。“你下次写写呗?” “写什么?” “战争啊。” “这次的战争?” “哪次的都行。” 我吃完最后一点脆皮,重新戴上口罩,点了点头。 ps:等一下!等一下!政治冷感的各位不必急于滑走。 我知道我的读者多是女孩,我只是借由《西线无战事》这本书谈论战争本身,同时也让各位知道,此时此刻,我们的世界,在发生什么。因此我不会在文章里长篇大论阐述两国的历史渊源、冲突背景、战争走向之类的话题。 事实上,世界上的战争几乎从未停止。 比如以色列轰炸叙利亚,比如科威特战争、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再比如空袭南联盟、伊拉克战争、利比亚战争等等,不胜枚举。我记得小时候,老头们在公园下棋,一边黑色匣子里的女播音员,总是慷慨激昂地播送着有关战争的新闻,老头们边听边下,时不时地一起谴责,战争早就成了这世上稀疏平常的事儿。 对远离战火的文明人来说,战争不过是一串数字,是一行铅字,是一句播报,是一声叹息,那些假惺惺的报道也只是鲜红肉体下的几片废纸。事实上,个位数代表的是几个家庭的破碎,而百位数代表的是一个村落的毁灭,万位数代表的更是一座小城的消逝,这些数字后是淋漓的鲜血、是爱人的泪水、是母亲的哭喊、是文明的虚伪。但对掌握话语权的西方社会来说,白人的战争才能称之为战争,白人的死亡才能称之为死亡,也只有白人的苦难才能称之为苦难,他们对因他们一己私利而发生在南非和中东的殖民和战争,毫无歉意。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是发生在欧洲的战争,所以早在在俄军登陆敖德萨之前,战争的硝烟就已弥散在浑浊的网络空间,但当时关于这场战争的预告,都被当作是一场幼稚的口水仗。直到北京时间的2月25日,各大门户网站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战争的报道,我们才意识到,这是又一场真实的热战争。 就此背景到此就介绍完毕,我们暂时将视野带离立场,借由这个话题回到'战争’这个行为本身。 《左传》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多年前,我偶然在老师办公室罚站时偷读过一本叫做《资源战争》的冷门书,作者在书中从各个角度对现代战争进行了分析,从而抛出了一个十分耸人的结论,'如果将来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不管表面上有多少花里胡哨的因果故事,骨子里的原因肯定是资源争夺引起的’。战争的本质只是资源的争夺。 我同意这个观点,但对寻常百姓来说,极地、航道、海洋、陆地、石油、天然气等地球重要资源无疑显得有些遥远,缺少共鸣,无法真正凝聚民意发动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于是,历史上的政治家和野心家们开始人为制造一些本不存在的人造仇恨。这些仇恨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最终成了无法消融坚冰,本无区别的同类被分为三六九等,一些神棍的胡话经过时间的包装成了被不断利用的圣言,有些无法溯源的仇恨或许只来源于传说,却真实地杀戮着现在的人类,美好会消散,但仇恨则会跟着DNA继续流传。 捏造的仇恨从何而来? 《今日简史》中说:“人一旦认为自己的国家、宗教和文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就会认为自身利益比任何人甚至全人类还重要,于是让各个国家、宗教和文化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于是无数仇恨被人为地灌输进无数尚未成熟的思想之中,下面的篇幅,我会着重围绕这本《西线无战事》,说说战争的事。 十八九岁的青年们都会想些什么呢?在过去的文章里,我说我的十八九满脑袋都是'关于电影,关于漫画,关于文学,还有余晖下的女孩’,书中的少年郎们也不例外,他们还是一群不知'生活’为何物的孩子,他们有些困于学业,有些热爱物理,有些钟爱文学,还有些迷恋女孩和荣誉,他们渴望得到成人世界的肯定,于是他们被舆论和教义裹挟向前。本该引领他们走向成人世界,本应成为他们走向职业、职责、文化,走向进步世界和未来的领路人的老师,却是煽动他们走向战场的罪魁祸首,他们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夭折在这场毫无意义的西线战事中。 当人类深陷战争洪流之后,原先几十年所建立的三观在日益的战火中消磨殆尽,在人间炼狱中日益沉沦,在血肉残躯中逐渐麻痹,生命本身开始失去意义,接着,人就会做出一些有悖人性的恶魔之举,这也是战场上的真实写照。在你死我活的搏命中,文明脆弱的不堪一击,战争并不会出现好莱坞电影中的人性之光,所见所闻只有血腥与黑暗。 “我们的许多同伴死了,我们却不惜一切代价地活着,粗鄙地,悲伤地,邋遢地,肤浅地活着。我们曾经是各国不同的硬币,有人把它们熔化了,于是大家变成了相同的模式。我们变成了危险的野兽,变成了野蛮人,我们不是在战斗,而是为了避免消灭而保卫自己,我们扔出的手榴弹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将要带走我们的死神。战争使我们失去了同情心,让我们变得自私,变得如此强烈地害怕死去和仇视敌人。” 我读过中世纪战史,读过中国古战史,读过现代战争实录,读过冷战,我见过太多麻木的数字以及无数对将军的褒奖,我无数次在深夜热血沸腾,也因为英雄陨落流泪痛哭,年少的我唯独忽略的是那些每次战役后标出的数字,我也从未想过这些数字背后是一张张和我同样年轻的脸,他们或许也热爱文学,他们或许也喜欢坂本龙一,他们也会在夜里读陀思妥耶夫,他们也会在清晨放一首落日飞车。但现在,他们只是历史里的数字,只是今天的数字,也只是未来的数字,对大多数人来说也仅仅是没有意义的数字。 “在战场上,知道亚里士多德的悲喜剧,知道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知道如何分辨各种口径的炮弹;我们知道有时候细小的榴弹比震耳欲聋的大炮更能埋葬一个人;我们知道被击中过一次的弹坑被再次击中的可能性会很小……只有这些道理才能使我们活下去。” 战争摧毁掉了一代人,人生,青春,美丽,恋爱,都离他们远去,并且此生都不会在他们所生活的世界里出现了,余下的无非是绝望、死亡、恐惧以及苦难联系在一起的浅薄罢了。屋舍可以重建,但生命不能重现,那些诡谲的、人为制造而出的仇恨,会跟着历史继续不断续写,直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一再次将战火撩拨而起,新的仇恨后面重新加上一串数不清零的数字。 我又想起让我数次落泪的《西线无战事》的末段。 “他于1918年10月阵亡。那天,整个前线寂静无声。军队指挥部战报上的记录仅有一句:西线无战事。 他向前倒下,像是趴在地上睡着了。如果把他翻过来,会看见他大约并没遭受太久的痛苦——他脸上表情镇定,就像他对这样结束感到满意。” 最后,我再讲一个小插曲。 《西线无战事》发表于1929年的德国,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然而十年之后,也就是1939年,德国纳粹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打响了,惨烈程度远超一战。 阿柒把上面的文字读完问我:“你看过《遮蔽的天空》吗?” “看过。” “你能不能用书里的这段话收尾?”阿柒发来一段书摘。 我想起了坂本龙一先生的插曲,我想起了只见过一面的恋人,我想起来玄武湖边的五十五次日落,我想,我们都老了。 因为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我们才会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个特定的下午,那个已经深深成为你生命一部分、没有它你便无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也许还有四五次。也许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二十次。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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