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马加强 图片音乐:网络 给祖父圆完坟的第二天,一早我便无奈地告别了小山沟,告别了泪眼婆娑的祖母,告别了我所眷恋的一切,从而又回到了县城的化肥厂。春色已是烂漫,还弥漫着些许初夏的味道,却极为不符合我悲伤的心情。 表叔把我送至大门口就没再进来,只是在临走时又嘱咐了我一句“好好干,听你领导的话!”我见他脸色凝重,额头嵌着点点的汗珠,我的内心不由酸溜溜的。我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安,点头答应表叔。呆呆地望着表叔远去的背影,我也进了大门…… “顺子回来了!”我提着行李刚一进传达室的门,老钱便面带笑容地迎上来打招呼。 “回来了……”我低着头轻声一应,把手中的行李放在我的床头旁边。 “你自己来的?”老钱又走到我的跟前。 “我……表叔,把我送,送来的……”我抬头看了一眼老钱,除了他那副固定版的笑容之外,我没有再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你表叔呢?在门外?”老钱说着便朝大门口瞅了瞅。 “回去了。” “噢噢。”老钱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大口地喝了几口水,又问:“你爷爷奶奶都还好吧?” 我先是呆滞了片刻,而后用极其一般的眼神看了几秒老钱,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但好在我控制住了。 “唉……这人一辈子啊,生老病死都是难以避免的事儿……”老钱叹了两口气,面容稍稍退去了些笑意,“孩子,别难过,好好活着,将来回报你爷爷奶奶……还有你表叔,是吧?”老钱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瞬间又绽放开来。 “嗯。”我继续收拾我的衣物。 “行……你先好好收拾收拾吧,我提壶水去!”老钱走到墙角提起了一个暖瓶。 “噢。” 老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传达室。 整理好衣物,透过偏窗我看到老钱提着水壶站在车间旁,正和空闲的荣华、梅子嬉皮笑脸地聊天……老钱还时不时地拿手指指传达室,时不时又侧脸跟荣华私自嘀咕着什么……我看荣华和梅子看着老钱都乐开了花,就像大门外粪土旁那绽开的喇叭花一样。 我走出传达室,准备去见工友。刚一出来,老钱便机灵鬼似地看到了我,随后提着暖瓶径直地往传达室走……走了个对面,老钱扭头朝我呵呵一笑,我看了他一眼便大步走去…… “顺子!”蹲在车间旁与工友闲聊的老李叔看到我后便高兴地跑到我的跟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李叔!”我握着老李叔那双粗糙的手,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激动。“王叔。”“黄叔。”工友们都纷纷过来问候我,只有荣华在车间旁侧眼瞥了我一眼。 “孩子,过来再说。”老李叔把我领到车间旁的凳子上,而后老李叔坐在我旁边。荣华一见便顺势离得远远的。“顺儿,家里都还好吗?”老李叔看着我,一双深邃的眼睛投射着和蔼可亲的目光。 “我爷爷,我爷爷过,过世了……”我看着老李叔,忍不住地落起泪来。 “别哭了,孩子……谁也不想这样,唉……”老王叔站在一旁,用手摸着我的头。 “孩子,坚强一些,叔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这活着的人还得要好好的生活啊……”老李叔攥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那份炙热。 “我,知道。”我擦擦眼角的泪水。 “你奶奶还在老家的吧?”老黄叔走到了我面前。 “嗯。”我对着老黄叔点了点头。 “顺子,你来厂子也找常科长报到了吗?”老李叔问。 “还没,有呢。” “趁着这是个空儿,你快去找科长报个到吧!常科长现在也正好在办公室里。”老李叔叮嘱道。 “对对对,老李说的是,顺子你快去吧……”老王叔也说道。 “嗯嗯。”我起身走向科长办公室,老李叔也起身看着我走去…… 进了科长办公室,常科长正在审阅账单。见到我,常科长还是较为热情地接待了我,在向我了解了祖父的事情之后,还再三地安慰我鼓励我,这是我没有完全意料到的。答谢了科长的关心之后,我便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 春末的天是极具热情的,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放射着它那与日俱增的能量。院子里的花儿都开遍了,也都开疯了,或许就是依仗着这轮红日吧,我真害怕它们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有开腻了的那一天……这火辣辣的天,其实已经映出了夏的影子…… 走到车间旁,院子里还没有见到货车的影子,只听到点点谈话说笑的声音…… “顺子,给科长说完了?”老王叔问道。 “嗯。”我朝老王叔走了过去,老李叔也在他旁边。 “来来来顺子,上阴凉的地方来凉快,这几天热得很,看似跟三伏的天差不多……”老李叔招着手示意我到长凳上坐下。 “好在,这几天还算清闲,不过过不了几天就该忙喽,地里的麦子又快施肥了吧,老李?”老黄叔面朝老李叔说道。 “是啊,我们没几天轻快的日子可过了!”老李叔冲着老黄叔使了个眼色。而后我才意识到是老钱溜达到了旁边。 “哎――老黄,最近看新闻了吗?你看这小日子的破首相又去胆大包天地参拜靖国神社了……”老王叔脸色一暗,稍显愤慨。 “哎呀,这还不是仗着他那干爹嘛!他干爹老美自称世界上的第一,有钱!!”老黄叔调侃了一句,而且把“有钱”还说得异常响亮。 “我看老黄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小日本能一辈子都依靠他那干爹不?他爹难道就没有老了的那一天?”老李叔瞅了瞅旁边的老钱说道。 “世道变了!现在有钱的就是爹,有钱的就能胡作非为……唉……你们看着吧,到最后这样的熊东西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老王叔眼睛瞪得很大,愤愤不平地看着前方。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老李叔大声地念叨着。 “要报就狠狠地报,给他十个二十个的原子弹尝尝!”老黄叔咬着牙,挥着拳头,笑呵呵地对着老李叔。 顷刻间,老钱一溜烟地走了。 “该下班喽……”老王叔伸展着懒腰。 “下班,下班!走吧,回家吃午饭去吧?”老黄叔看了看老李叔。 “再等会儿,科长还没下来呢,免得再让他娘的不是东西的人再打小报告!”老李叔卷了卷衣袖,又一瞅老黄叔。 “让他娘的打去吧,我走――”老黄叔转身就去推车子,正巧常科长也下来了。 “顺子,下班了,快去食堂吃午饭吧!”老李叔对我说。 “哎――,李叔慢……走……”我起身冲着老李叔挥了一下手。 “好,下午再见!快去吃饭吧!”老李叔也转身去推车子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么巧,万万没有想到!我刚走到食堂门口,正碰到荣华与梅子也走到门前。我平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过还是感觉到些许的压抑!我刚想进门,竟被荣华的一个侧身挤开,他俩顺势先进了门。梅子还睁着大眼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下,那种恶狠劲就像饥饿了的狼一样。 “顺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雪姨见到我立刻拥上前来。 “今天,一早……”我声音低沉,但还是难以按捺自己看到雪姨的亲切! “孩子,先吃饭,吃过饭再说……”雪姨见到我好比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那种高兴劲儿喜形于表。 荣华突然回头撇了雪姨两眼,梅子把荣华拉到后排的座位坐下。 午后的天由晴变阴,简直是说变就变,就好比那川剧里的“变脸”一般。前一刻看着天空还是五彩斑斓,而到了这一刻就变得阴沉灰暗了……天边飘动着一块块不大不小的乌云,时而见它们各走各的,时而又见它们相互重叠、挤压,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老王,你看天黑上来了,准是要下雨了……”老李叔对着老王叔问道。下午的班才开始不久,大伙儿都在等着拉货的车儿驶来。 “下什么雨?哪有雨?天上的这些都是赶路的兵,南边儿有雨,咱这边儿没有!”老王叔肯定地说,“昨天我看天气预报了!”老王叔又补充了一句。 “噢噢,但是没准儿这回天气预报要失灵了……”老李叔看着老王叔笑了笑。 “没雨,肯定是没雨!”老王叔把握十足的样子。 “活儿来喽――”老李叔扭头朝身后的老黄叔喊道。 一辆“时风”牌的三轮货车喷着团团的黑烟迎面驶来,大家伙也随即忙活了起来…… 下午的时光在两车化肥的搬运下匆匆而过,天终究没有下雨,但我还是不能确定它在之后的时间里会不会下…… 夜幕来临,时间已经快到八点钟了。望向天空,明月高照,群星烁烁。而小院已经是静了下来,偶尔会有蛐蛐的几声呐喊,再就是花儿那悄无声息的芬芳。 独步院中,我出神地望着前方。 亲爱的爷爷,天堂中的您现在是否已经安详地入眠,或是还在天空中不安地注视着此刻这样一个孤零零的我……亲爱的爷爷,我完全不能掩饰一点儿此时此刻对于您的想念: 老家的梨子都熟了,然而您却走了……您一辈子都不大爱吃水果,但唯独就是喜欢吃梨。您曾说过,小山沟的梨子最甜也最压渴。每当我咳嗽咳不出痰时,您总是会让奶奶给我削一个梨子吃……而今,我嗓子里有太多太多咳不出的“痰”,最疼爱我的您是否能够感觉得到? 亲爱的爷爷,此时此刻我多么想做一只自由的家燕。我喜欢您在干木匠活之余抽烟时的慈祥和蔼,我喜欢您吐出的烟圈袅袅升起……我渴望成为那只能够时时刻刻缠绕在您身边的家燕,能够伴着您吐出的烟圈快乐地盘旋翻滚……亲爱的爷爷,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限制自己思绪的宽广…… 亲爱的爷爷,今夜虽然已是群星拱月,但我还是不能确定下一秒会不会下雨,我实在不想让您再看到雨中更加狼狈的我……就让我在今夜的梦中与您好好谈谈心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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