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句容县文化局在征集地方戏曲资料时,意外地征集到了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67年前赠送给郭修仁先生的一把画扇,这当中还有我国剧坛的一则轶闻哩。 郭修仁又名郭定荣,笔名竽客,句容籍人,是雨花台著名革命女烈士郭纲琳的叔父。他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时,曾因爱好京剧,学艺于名师陈彦衡先生的门下,专攻旦角,成了北京京剧界知名的票友。他不仅与言菊朋是师兄弟,还与名满天下的陈德霖、余叔岩、马连良、谭富英、新艳秋、李万春等同台演出过。 当时《晨报》的编辑逸文先生曾如此评论郭修仁说:“吾友竽客,精通剧学,文武昆乱,无不擅长,票界名宿如侗将军、袁寒云、陈彦衡等,皆推重之。至其关于旧剧著作,刊于京、沪各报,无不乐为传观。惟其性情刚直,嫉恶若仇,遇有阿谀逢迎、淆乱视听者,笔诛墨伐,不遗余力……其为人之持正,可知矣。” 1925年2月,郭修仁在北京开明大戏院观看了梅先生主演的《战蒲关》后,面对着一片喝彩之声,却不以为然。本来,他想让梅先生的弟子李斐叔介绍自己去见梅先生,当面陈述己见,但他的师父陈彦衡却存门户之见,怕郭有失身份,不许他前去见梅。于是,郭修仁便在《北京晨报》上发表了《梅兰芳之战蒲关》,尖锐地指出:“兰芳在此剧中所搬(扮)为徐艳贞,儒将王霸之妾也。其身份自非今日军阀家之姨太太可比,其扮相乃以素雅为宜,不佞见兰芳珠玉满头,只顾台下观者视为可爱,妖艳非常,不暇顾及戏情……” 郭修仁还在《评兰芳黛玉葬花》等文章中说:“盖艺如谭鑫培、陈德霖者,始可够上一捧;艺如梅兰芳、余叔岩者,始可够上一骂:艺如高庆奎、程砚秋者,始可够上一提……”这些论点,引起了北京剧坛的大“地震”,许多持相同或不同观点的戏剧学者、名流、票友、观众都卷入了这场历时8个月之久的大论战。 对于郭修仁先生这些尖锐的批评文章,梅先生异常冷静,他既没有撰文解释或反驳,更没有请“笔杆子”们对郭进行讨伐。 1926年5月,也就是郭氏剧评发表后的第二年,梅先生见剧坛因己而起的论战已烟消云散,才亲自画了一把扇,并请弟子李斐叔郑重转赠给郭修仁先生。 这把折扇,扇面中间画了一株盛开的红梅,右角写了署名“慎生”的四句诗,左角署“修仁先生雅属:庚寅五月梅兰芳”等字。其诗云: “不见梅郎已卅年,澹妆照影却悠然。东风吹落胭脂雨,着在寒枝花更妍。” 这四句诗似在向郭作婉转的解释:您不见我这三十年来一直不喜欢浓妆艳服的人么?我是以朴素为“悠然”的。不过,倘若把春天的胭脂色着在寒冬的梅花上,那花不是更好看了吗? 梅先生亦以这首诗,含蓄地向郭修仁阐述了戏曲服饰可以“烘云托月”的道理,同时从侧面巧妙地回答了郭氏对他在《战蒲关》中扮相的批评。 由于梅先生的气量如海,不但没使他与郭氏的关系受到任何损害,反而使郭氏大大增加了对他的了解和尊重。后来,由于郭修仁的家庭以“娼优吏卒,有辱门庭”为由,坚决阻止郭下海唱戏,郭先生才不得不改任教授之职。不过,梅先生赠他的这把画扇,他一直视为珍宝,虽迭经浩劫,仍保存至今,时时把玩。 这则剧坛的轶闻,对当今某些动辄为一言半语大打官司的文艺界人士来说,不啻是一面镜子。 (19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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