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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贵 | 被“封印”了的妈妈(二)

 流响文学社 2023-10-17 发布于广东

我常想,妈妈的这病,把妈妈好像是困在了一个结界里,我们进入不了,妈妈也出不来,好比我们的身体是处在同一个世界,但实际上的妈妈却是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里。妈妈现在的存在仅仅是给我们一个念想而已,于她自己则是毫无意义,因为在妈妈的世界观里,她是不愿意给别人添一丁点负担的人。
可是,她不知道现在的社会变化,那些柴草已经没有用,鱼塘入不敷出。鱼塘给她带来的身体上的损伤和大家跑在路上的消耗,反而成为了大家的大负担。我想,妈妈如果有知觉,她也会为自己感到难过。
又再想,何止是现在,我们什么时候又进入过妈妈的世界呢?在我们的眼里,妈妈的世界就像她守了几十年的那片土地一样,乏善可陈,现在不美,以前也一样很荒芜,因为妈妈除了做事就是做事,几乎没有娱乐,妈妈的世界就是做不完的事。
妈妈自己是拼命三郎,连带着小时候的我们也要跟着做很多事。记得小时候,我们夜里点煤油灯剥棉花,大大小小的几兄妹一个个困得要死想睡觉,妈妈拖着不许。她讲故事,设奖励活动制造气氛,采取很多措施,软硬兼施千方百计地带动大家多剥一点。现在回想起那时的灯下场景,感觉还有点温馨,但是在当时的小孩子,大家都是无比地不情不愿。对妈妈说的情愿有捡不完的棉花的丰收理想,我们是牢骚满腹,心里想的是,没有棉花才好呢。
妈妈没有读过书,只上过几天夜校认了几天字。我们也从来没有人和妈妈交流过认字的事。只是在她要求我们学习和劳动的时候,妈妈喜欢念叨夜校学的一句话:“早起上工,天晚上学,地种得好,学习也搞得好
那个唱荒林歌的调调,又苕又土,让我们笑得发抖: 读书这么容易的吗?毫无营养的话!妈妈也知道我们是笑她没有文化,所以就跟着笑。这笑是妈妈少有的示弱的样子,其实我妈妈是一个轻易不服输的人,甚至还很有些女丈夫气质。
妈妈虽然没有读过一天的书,但是却极聪明。记得在我小时候,几个年轻的叔叔还挺闲,他们常常专门来出题考她的眼力和脑力,以当娱乐。什么鸡兔同笼的问题,招待客人用碗的问题,还有拿来几条活鱼,凭眼力估斤两,还有不是计算的,比如处理生活中两难的问题,还有一些类似后来的脑筋急转弯的问题……问题千奇百怪。可惜那时候我太小,并不懂妈妈讲的一些数理道理,但是,单看妈妈那种毫不退缩的当仁不让的架势,就很让人自豪。
妈妈的心算是挺厉害,队里要算账,有她在时一般不找别人。有些年,我们村好几个队的人都在一起劳动。农村劳动,人是去去来来,或早或晚,或青壮或老弱,这些人也不是一起做一样的事情,都是分头做。钱有时候是几个人得一大笔,有时候很多人却是得的很小一小笔,还有的人是有特殊情况不仅仅是简单分钱的问题,有时候得单算有时候又是拢堆算,一整天下来的流水账,复杂得很。
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回家帮忙算账的不乏一些像我这样读了书的人,大家都是用纸笔呆在一边认认真真地记载事件、计算钱,可是,到头来我们算的账总是合不上一些人的要求,往往在晚上收工的时候就是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而妈妈算账算得是个个心服口服。

她一笔笔记得明明白白,给人说得清清楚楚,再不好分的,最后用一颗两颗糖果都给你搞个了断,绝不拖泥带水留尾巴,她算账从来没有人有复盘的二话。她算账并且还不兴耽误和大家一起做事,就是顺带着就把账算了,因为她是心算,不用纸笔的(她也不认字啊)。
说这些,我的后辈们现在就已经觉得很不可想了,他们认为是我把妈妈神话了。我不由得想,这也是一辈一辈眼里所看的世界的不同吧。
我记得小时候的一天,和妈妈在去田地的路上,我当时正在学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突然心血来潮,一句句念歌词给妈妈听:“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妈妈一路安安静静地听我叽喳,最后对我说一句:你看看这些写歌的人啊,多有才,写的直到人心里去呀!这是没有读过一天书的妈妈说的感受。我想,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接近我们的世界吧(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金银贵,女,湖北仙桃市人,大学文化,广东某外国语学校高中部教师。
蕲黄文学 编委会
法律顾问:黄仲华(资深律师)
总编:李滨
特邀主编:汤燕春
执行主编龙静
责任编辑:吕高智  李福登
委员:余建新  张剑扬  陈娜  金银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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