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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秋娶媳妇儿  俺们这叫王家圪旦，这几天喜事连连。 黄河边，好多村的名字都叫圪旦，或者叫圪佬，或者湾，或者圐圙（ku lue ）,都是依据地形再在前面加上姓氏而成。 三秋是俺远方几爹家的三小子。算是个实诚孩子吧，一般偷人家秋海红的时候只偷够吃即止，绝不多糟践果子。噢，当然了，这是三秋小时候的事了，好汉是不提当年糗的。 早就听说三秋找了个俊俏媳妇儿，隔壁的婶子大妈都念叨，说河那边的女娃子喝醋喝地都出落得水灵，一直琢磨着瞅瞅，听说三秋要娶媳妇儿了，这下机会来了。 俺们这的规矩，娶亲头天是要坐夜的，就是本家的长辈或者亲朋好友聚到一起，吃着喝着商量着，要把明天的程序纸上谈兵地掰乎一遍。 俺吃饱了，就对别人的话不感兴趣了，不知道啥时候俺就睡着了。 俺是被哗哗的雨声惊醒的。听着大人们诅咒这鬼天气，又说这媳妇子肯定厉害，防着天气了，怕以后不好相处呢。 去河边买鲤鱼的二嘎子天没亮就起程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中午开席前把鱼儿子带回来。掌勺的胖大嫂出去瞭了好几遭，急得把屋檐下的积水踏起老高。 更着急的是三秋，他爸他妈，还有他大舅。三秋走路一溜斜风，出来进去起码五十趟了，把新媳妇要来的路都差点望穿。大舅是代东的，不停地招呼大家进屋吃流水席。正席前面是流水席，因为多数情况正席都开得晚，亲戚们都是走了老远的山路来的，知道今天有鸡鸭鱼肉，早晨肯定不在家里吃，说不定昨晚上也没吃留着肚子呢。再说了，吃了流水席上的饸饹面，也能给东家在正席上省点。 太阳都快偏西了，终于听到呜里哇啦的唢呐声。溅满了泥浆的毛驴花轿终于到了家门口。娃们呼喊着冲出去拦住轿子要喜糖。 三秋的那个嘴巴子，都咧到了耳叉子上了。 屋子正面墙上，挂起了一幅红红的大棉被，新人就在棉被前，铺在地面的毡子上，给上天、给爹娘磕了头。新媳妇儿叫娘时，俺发现，三秋的满是皱纹的老娘脸红了，比新媳妇儿还羞得厉害。倒是三秋的大，呵呵笑得眼睛都眯进了皱纹里。 新媳妇儿果然是个喜人娃，大脸盘，大眼睛，白生生的脸，一头黑油油的发。围观的亲戚们都在赞叹，三秋这娃子命咋这好呢，娶了个能干活，看来也能生娃的媳妇儿，嘴甜，懂理。跟着三秋挨着个的把亲戚们叫了个遍，洒满了一院子的笑脸。 那雨不知甚时候停了。 咯蹦蹦嚼着糖，俺东屋窜进西屋。洞房里，新媳妇儿坐在炕上，挨着三秋坐着，一个小炕桌，几样菜，一盘点了红点的馒头，一盘子孙饺子。 三秋悄悄告诉新媳妇儿，不能吃饺子，说不定哪个嫂子给包一包盐，或者一包辣子，反正处处是陷阱，小心小心。 满屋子的嫂子们，姐夫们，侄儿侄女小外甥们，大家伙都笑嘻嘻等着看新媳妇儿中招。 哄笑声中，一嫂子让新媳妇儿亲三秋，而且必须把口红印盖满全脸，否则今晚就甭消停。 新媳妇儿不肯在众人面前表演，倒是三秋，坏笑着不停劝她，快点，咱们痛快点她们就不折腾了。 我自己涂在脸上行不？三秋嘻嘻笑，反过来逗着嫂子，要不，你也可以替她。 一姐夫走上来，说，别逗了，吃点饭早点歇着吧，明天还有事呢。 新媳妇儿记着三秋的提醒，没敢动饺子，用筷子去夹馒头，准备吃点垫饥。一筷子下去，满屋子哄堂大笑。那筷子夹起的，不是一个馒头，而是一长串，不知道是谁，把一盘子的馒头都串在了一起。 过了一夜，三秋的新媳妇儿变成了媳妇儿。 吃了早饭，远方的亲戚也走了，媳妇儿收拾收拾，下地干活了。 黄河的水缓缓地流淌，很醇厚，如绵长的酒。 贫瘠的黄土地，挥舞锄头的人，两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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