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占领的南京,颐和路二十一号,现在成了汪伪“特工总部”驻南京的分部,唐惠民在这里安营扎寨,称霸一方。然而,因为开张伊始,人手不全,一旦走出二十一号大门,总不免提心吊胆,惟恐重庆特工背后捣乱。 偏是那样凑巧,此时中统局南京区区长,竟是曾经被唐惠民逼得冒雨而逃的徐兆麟。 这一天,徐兆麟给唐惠民打了一个电话:“惠民兄,我是兆麟。那天晚上的大雨,淋得我好苦啊, 哈哈……” “我是奉命办事,请别介意,兆麟兄有什么事么?”唐惠民暗暗心惊。这里的电话,他怎么知道? “你老兄当了汪先生的中央委员,特工总部主任,我恭喜你啦!”徐兆麟打着哈哈,“另外有一些事情,想约你聊聊,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什么事?” “见了面再说吧。”徐兆麟神秘兮兮地言道,“你看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见面?” 唐惠民沉吟了一下,言道:“明天上午十点,明孝陵见,好么?” “行!一言为定。”徐兆麟爽快地答应。 第二天,在明孝陵的残颓墙垣上,唐惠民与徐兆麟进行了一场互助互惠的交易。 “惠民兄,我们各为其主,过去的恩恩怨怨,今日始一笔勾销。”徐兆麟首先表态,“今后,我们之间是否建立一种互相帮助的新关系?” “可以。老兄有何要求?” “听说仁兄最近在招兵买马,搞一个特工训练班,是么?” “兆麟兄的消息真是灵通呀。”唐惠民笑道。心里却在想,是谁把消息通给了他? “说实话,我们也缺人手,可是现在的南京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没有条件办训练班。你老兄是否顺便也帮我们培训一些特工干部?每代训一个特工, 我们就给你一笔钱,怎么样?”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方面,以代培付费的方式,用钱收买了唐惠民;另一方面,为中统局提供了一批与汪伪特工有“同学”、“师生”关系的生力军,这些人在与汪伪特工人员打交道时,会有莫大的方便。 唐惠民不是笨虫,自然明白徐兆麟的用心。 “兆麟兄,你这个主意,可真妙呀。” “我本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又觉得老兄是特工总部的副主任,又是南京区区长,在这里完全可以一手遮天,谅必不会有麻烦。何况,老兄也可以有一笔只有你知我知的可观收入,何乐而不为呢?”徐兆麟说到这里,又耍了一记欲擒故纵的小手法,“当然,这全是我的如意算盘,老兄倘若真有什么为难,我徐兆麟决不勉强你。” 脚踩两只船,是特务行业中惯用的伎俩。何况,中国政局动荡不定,河东河西来回拉锯,留一点后路总不是坏事。如今被徐兆麟这么一捧一激,又闻得经济上也可以捞一票,岂有拒绝之理? “这件事情,我看是可以的。至于代培费,反正亲兄弟明算账。说实在话,你我做特工的人,不过是人家的马前卒。在这动荡的年代,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业务方面,我们以后可以多联系。我决不再为难老兄,希望老兄也在过去那班朋友面前替我作些解释。” “请老兄放心。”徐兆麟报以会心的一笑。 胆大包天的唐惠民,果然仗着总部副主任、区长的威势,或明或暗地替中统方面训练特工、提供情报,甚至购买武器弹药。他以为自己是丁默村的心腹、李士群的师兄弟,副区长苏成德又是他的结拜兄弟,部属们巴结他还不及,谁也不会向上海的总部去告发他的。 他想得太单纯了。副区长苏成德,便是埋在他身边的第一号坐探。他与李士群的关系,从苏联受训开始,源远流长。第二号坐探凌子云,当年与李士群留守南京时的患难之交、老部下。在赴南京前夕,李士群便分别向他们交代了监视唐惠民的任务。此外,在唐惠民带来南京开拓工作的一批特工干部中,大多是李士群的心腹,这些人只向李士群一人负责。自从唐惠民与徐兆麟合作开始后,这些各自独立的坐探,将唐惠民的一举一动,作了详细的监视记录,不时送往上海愚园路李公馆。 这一天,李士群捧着一叠有关唐惠民私通中统局的检举材料,敲响了丁默村的房门。 “老丁,你看看,惠民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士群拍着材料,“我们在这里与军统、中统争斗厮杀,他老兄倒好,帮中统训练干部、提供情报、提供武器去了!” “真有这样的事情?”丁默村闻言大惊。他实在不能相信,特工总部的副主任会做这种事情。 李士群将材料递给他:“这些都是他的部属揭发的材料,有姓有名,有时间有地点,总不会是假的吧?” 丁默村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士群,这些材料可真齐全哪。” 他心知肚明,李士群整治唐惠民,完全是冲着他来的,是对他提拔唐惠民担任特工总部副主任以牵制李士群的一种报复。可叹唐惠民不争气,被人家捉住了这么多、这么重大的把柄,想逃脱已是不可能了。 李士群当然听得懂丁默村的话中之意,要扳倒唐惠民,必须先向他的后台丁默村施加一番压力。 “老丁,惠民明目张胆地做了这么多事情,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士群,你这是什么意思?惠民是我的老朋友。也是你的老朋友,他去南京开拓新区,还是你提名的。他做出这种事情,我也感到意外。”丁默村辩解道。 “说实在话,惠民在南京飞扬跋扈,有恃无恐,与你老丁的庇护不无关系。因此,我估计惠民在南京的许多做法,可能得到过你的允许,至少是默许。”李士群明知丁默村受屈,偏又这样说,还把与郑苹如的事情也挂了上去,增加份量,“老丁,我对你近来的许多做法实在不理解。在上海,你执意勾着中统的郑小姐死死不放手;在南京,你又纵容惠民与徐兆麟密切往来。就剩下我一个人,与军统、中统厮杀,做恶人。这究竟为什么?” 丁默村终于被激怒了:“士群,你说话可要有根据!惠民归惠民,别把郑小姐也扯进去。惠民的事情怎么处理,你说吧!” 李士群向他说了那么多话,等待的就是这一句。 “怎么处理?人家军统、中统都有家规,我们也有我们的家规,'对通敌者,格杀毋论’,难道你忘了?”李士群说到这里,息了一下,又斩钉截铁地言道,“惠民吃里扒外,律当处死!” “处死?”丁默村吃惊道。 刚才看到唐惠民私通中统的一大叠材料,丁默村确实十分气愤。任其发展下去,“76号”这份家当便将拱手送给中统局,因此资本而获得中央常委和部长等一大堆要职,也将失去依托。他恨唐惠民的荒唐,诅咒这个挖自己墙脚的心腹帮手,可是,他再恨唐惠民,也没有想到将唐惠民送上断头台。 现在,“76号”的家法,无情地等待着唐惠民的归来。 唐惠民还蒙在鼓里,他不知道李士群早已掌握他私通中统的全部活动情况,因而以藩王的姿态,喜滋滋地应命返沪,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当他走出北火车站大门,迎接他的是吴四宝、张国震。汽车向着不远处的新亚大饭店驰去。 “吴大哥,去哪里?”唐惠民见汽车走了反方向,诧异地问道。 吴四宝只得据实相告:“唐先生,侬在南京帮助徐兆麟的事情,丁先生和李先生都知道了。他们要侬在新亚饭店暂住几天。” 唐惠民闻言,如雷击顶。 “吴大哥,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请侬这几天勿要出去,待商量定了结果,会及时告诉侬。”吴四宝直言相告,又安慰道,“唐先生,侬放宽心住几天,勿会有啥大事体。” “吴大哥放心,我会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听候发落的。老丁、士群都是我的老同事,老朋友,他们了解我。”唐惠民佯装镇定地言道。其实,他知道其中只有一半是真,一半却是假。他相信丁默村不会十分为难他,但是,李士群早已把他视作分权的竞争对手,这次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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