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之间，圣诞节到了。 12月24日，上海滩上那些稍有些钱财，并且喜欢沾上一些洋气的人家，都以很高的热情，打扮着家园，筹办着圣诞晚餐。 夜幕正欲降临，“76号”大礼堂里，已经热闹非凡。住在西隔壁华村里的蔡洪田、汪曼云、顾继武等几个汪伪中央委员，以原国民党中央委员名义，慷慨解囊，欢宴刚刚从广州乘船来沪的汪伪第二号巨奸陈公博。“76”号的一大批特务头目，也都应邀作陪。 贺天风、王天木这批寻花问柳的好手，醉生梦死的名家，酒酣耳热之际，议论起宴会之后的余兴节目。 “曼云兄，我与贺兄刚才商量，今晚出去玩个痛快，你也算一个！”王天木向坐在旁边的汪曼云低声说道。 “不行，今晚我是主人，不能客人没走， 我倒先溜了啊。”汪曼云摇头。 “曼云兄，大概是胆小的缘故吧?”贺天风也凑过来言道，“我们扛十支枪去，怕谁?” “哪里是怕啊，我真是不好意思先溜走。”汪曼云辩解道。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在百乐门等你，不见不散！ 等你来后，我们再换场子。”贺天风兴致勃勃。 宴席散后，汪曼云等以主人的身份，将陈公博引入隔壁高洋楼会客室里休息闲聊。贺天风、王天木、陈明楚三人，各自带着副官、保镖。分乘几辆轿车，浩浩荡荡开出“76号”，一路呼啸，直驱百乐门舞厅。三人之中，要算得王天木最威风。相随着他的三条关西大汉，一名马河图， 一名岳清江， 一名丁宝龄，此三人均系绿林出身，身怀绝技， 尤精枪法，追随王天木多年，名义上是副官， 保镖， 论情义如同兄弟一般。 这一群凶神恶煞，先是来到百乐门舞厅， 一边寻欢作乐，一边等待汪曼云的到来。左等右等，终不见来。正不耐烦时，只见“76号”里的一名喽罗寻进门来，径直走到贺天风跟前，报告说：“贺司令， 汪次长家里有事不能来了，派我来向各位先生致歉。” “这老兄，怎么搞的，刚才说得好好的，又生变卦！”贺天风生气道。 “曼云最惧内，一定是被老婆扯进热被窝了。”王天木分析原因。 众人闻说，一阵哄笑。 “翻场子，去兆丰总会！”陈明楚振臂一呼。 于是，这十数人又驾着车子，沿着愚园路一路西行。 兆丰总会就在兆丰公园对面，是一个大赌窟，设有舞池、赌台，还有专供赌棍休息、抽鸦片提神的优待室。因是圣诞之夜，虽近午夜，依然赌棍济济、舞客盈池。贺天风、王天木、陈明楚一群人进门，自有那些相识舞女笑脸相迎，一一接入舞池，纤手扶肩， 细腰紧搂，随着狂欢的乐曲扭动起来。 怎奈这些人在百乐门已经数场，进入兆丰总会之后，几场下来，不免气喘吁吁，心虽有余，力却不逮。 “去后面接接力再跳吧。”王天木提议道。 “好，抽几筒去！”陈明楚马上附议，“今天晚上，非跳通宵不可！” 于是，贺天风当先，陈明楚居中，王天木殿后，在保镖们的簇拥下，擦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向着后面的赌台优待室走去。 不料刚走得几步，马河图、岳清江、丁宝龄三个突然同时拔出手枪，向着贺天风、陈明楚的后背心“砰”然射击。 贺天风、陈明楚的保镖见状，也急忙拔出手枪，转身反击。王天木闻得枪响，连忙一个鱼跃，仆卧在近旁一张沙发背后。 贺天风的保镖枪法极准， 在“76号”众枪手中，除了林之江，就要数他了。马河图眼见贺、陈双双中弹倒地，不敢恋战，一声呼啸，率领岳、丁两人在一阵哄乱中迅速冲出舞厅，驾着王天木那辆汽车，逃逸而去。 原来，马、岳、丁三人中，马河图居长，仪表超群，且富有机谋，岳、丁两人对他的恭敬听话，更甚于王天木几分。这个关西大汉，凭着堂堂仪表，竟与王天木的小老婆勾搭成奸。最近，因为王天木似已察觉，故有惶惶不安之感。一天正在大街上走动，巧遇军统局的一位姓吴的老朋友，便一同进了附近一家酒馆。 三杯酒下肚，姓吴的便从欢然道故的寒暄转入一本正经的主题：“戴老板知道你我之间关系甚好，便要我带一个口信给你，希望你能带领岳、丁两位兄弟归队， 既往不究。若能建功，更有重赏。” “老吴，我们兄弟三人本不愿意进那76号的， 只因碍于天木兄的面子，才跟了进去。既然戴老板有这个态度，我们一定从命。只是建功之事甚难，还得看有否机会。”马河图态度明确地回答。 “陈明楚在丁、李面前屡屡邀功，对我们的组织威胁很大，你们倘能做掉他，功劳也就不算小了。” 马河图展颜道：“这不难，他与王天木关系不错，经常往来酬酢。只是这样一来，天木兄脱不掉干系了。” 回去之后，马河图极力说服岳、丁两人，相机立功归队。今晚机会难得，三人暗暗计议，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连同贺天风一并吃掉。就这样，“76号”第一厅厅长， 鸦片未吃成，却吃了子弹，做了陈明楚的陪死鬼。 待附近的日本宪兵闻讯赶来，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贺、陈两人倒在血泊之中也已气绝身亡，王天木则脸色灰白， 依然仆卧在沙发背后不敢出来，惟恐贺天风、陈明楚的保镖为主人报仇而向他开枪。 死人、活人一并带进了“76号”，震惊了大小头目。李士群、吴四宝闻讯，从愚园路赶来；林之江闻讯，从忆定盘路赶来。 林之江怒目圆睁：“王天木，你想当个正厅长，可以明说，怎么把贺大哥他们杀掉？你的手条子也太辣了！” 王天木苦笑着申辩道：“老林，这件事情，与我可是毫不相干呀，倘若不是躲得快，恐怕我也是被抬回来的了。” “你就在马河图他们身旁，却没有擦破一点儿皮，贺大哥他们走在前面，反倒被打死了，你哄谁呀？”林之江越说越火盛，霍然拔出手枪，“今天我就毙了你， 替贺大哥和明楚报仇！” 凌子云见状，连忙按住林之江的手：“老林，别性急，待问清楚了再说嘛。” 站在一旁的李士群，一声不吭。丁默村见状，心急如焚。自从伪“六大”以来，丁、李关系日趋紧张，“76号”内两派阵容分明。王天木因为被丁默村拉进了肃清委员会兼任了副主任的缘故，便站在了丁默村一边，成为丁派中唯一执掌枪杆子的人物。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士群正可以借机除掉王天木，削弱丁默村的力量了。眼下情景， 林之江、吴四宝、凌子云，一个个喧拳捋臂， 汹汹其言， 王天木随时都有被一枪撂倒的可能。 丁默村连忙吩咐张逸之，将住在隔壁华村里的汪曼云、蔡洪田等人喊来。 然而，这些人听了事件经过，谁也不敢肯定或否定王天木与此案的牵连。汪曼云则暗暗庆幸自己避免了一场杀身之祸，对于案件的牵连分析，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 一旁恼怒了林之江，嚷道：“事情明摆着， 王天木出主意去舞厅，他的副官打死了人， 还商量个屁！” 说罢，掏出一副手铐，当着众人的面，“咔嚓”一声，将王天木铐了起来。丁默村眼睁睁看着，作声不得。 “丁先生，天木兄确有嫌疑，暂且看押起来，请马厅长详加查处，你看如何?”李士群终于表示了态度。 丁默村点点头：“调查一下也好。天木，你也不要有什么委屈，你的副官、保镖打死了人， 你自然有责任。审查一下，也是对你负责。” “丁先生放心，我王天木决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说实话，出这样的事情，我也有难言之苦。对于贺、陈两位仁兄的死，我很悲痛、也很内疚， 务必请你们向他们的家属转达我的歉意和问候。”一边说，一边淌下了眼泪。 就这样，王天木第二次住进了高洋房的三楼“优待室”。 李士群回到家，把贺、陈舞厅毙命以及王天木被押的事，告诉了叶吉卿。 “一定是王天木策划的。为什么不让林之江把他杀掉?”叶吉卿狠狠言道，“他早就被丁默村收买过去了。知道贺、陈两位厅长与我们贴近，就下毒手。” “未必。”李士群摇头道，“我估计是重庆方面策动马河图他们干的，王天木未必知道这件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回重庆不会有好结果。如果我们现在把王天木杀掉，正好中了戴笠的连环计，他可要笑破肚皮了。” “哦，原来这样。”叶吉卿不禁对丈夫的深谋远虑表示理解与钦佩。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像对付唐惠民一样，把王天木看押起来，既使老丁失去一只蟹脚，又不让戴笠看笑话。”李士群又不无得意地说，“贺、陈两人的死，对我们损失不小，但是有一个辣手的问题，倒可以解决。” “什么问题?” “就是你们几个女人最关心的问题，杀掉郑苹如。”李士群笑言道，“以血还血，用她一命，抵偿我们两位厅长的命。对重庆方面，也算是一个警示。老丁方面，也有了一个说法，不致令他尴尬，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