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林老汉连着赶了几个集，一点点地置办年货，鸡鸭鱼肉买了一大堆。有村里人看见了问他：“大爷，您今年怎么办这么多年货？”林老汉兴奋地回答：“我儿子、我儿媳妇、我孙子都要回来过年，年货少了还行？”
“怪不得您老这么高兴呢，今年过春节全家团圆了。应该的，应该的。”
这天，林老汉带着年货回到家里，老伴没在家。他坐在炕头上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半，动手从年货里摸索着找出一双儿童鞋。
这几次赶集，每次转来转去，他就转到卖鞋的那个地方去，他看上了一双鞋。才开始，摊主总是很热情地向他介绍：“大爷，你真有眼光，这鞋是今年的流行款，孩子们都喜欢，一个集能卖出去十几双。”后来再去，摊主只是向他笑笑，只管招呼别的顾客。
每每他心里想：买了吧，城里的儿媳再不让孙子穿，那这钱不是白花了？可要不买，孙子回家来，拿什么当新年礼物？
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集了，他对自己说：儿媳妇虽是城里人，这么好的鞋，她没有理由不让孙子穿！和老板讲了半天价，他狠狠心，花了一百二十八块，买了回来。
这双儿童棉鞋，白色鞋帮，蓝色底边，在林老汉眼里，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眯着眼，轮换着一双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里里外外不停地抚摸着这双鞋，里边毛茸茸的，那舒服的感觉，像电流，片刻从手上传到了全身，像上次抚摸孙子的头发和娇嫩的皮肤一样。林老汉满脸都是幸福。
他又想起了国庆节的时候，儿子带着媳妇、孙子回来的情景。
他从集上给孙子买了一双白网鞋，一进家，他高兴地让孙子过来试试，没想到孙子穿上，大小正合适，他心里美滋滋的。
孙子穿着新鞋，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很快乐的样子。可没一会儿，吃饭时，林老汉发现，孙子又换上了从城里穿来的鞋。
他纳闷地问：“乐乐，爷爷给你买的新鞋呢？”见孙子想说什么，儿子忙接过话说：“爹，您给他买的那双鞋，他说不肯穿，带回城里再穿。”
在家待了两天就要走，儿子说是要带着媳妇、孩子去泰山。林老汉和白白胖胖的宝贝孙子还没亲热够呢，这是他亲孙子呀！他一直抱着不想撒手。
过往的无数个日子里，林老汉每次看到人家的孙子、孙女们从自己家门前跑过，他就羡慕得不行。
他甚至想到了，如果当初儿子不是去上大学，而是和村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出去打工，那样他们就会把孙子留下来交给自己带了。没事扛着自己的孙子从大街上走过，那是个啥劲头？一个字——美！
当儿子开着车离开家以后，林老汉的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又一想，戴着眼镜的儿子和同样戴着眼镜的城里儿媳妇，还有和他说五句话也听不懂一句的孙子，能回来在街上走走，在乡亲们面前，也是给他林老汉挣足了面子。
孙子穿着他给买的白网鞋，在城里的路上跑，小朋友羡慕地问：“你这鞋真白，真好看。”孙子骄傲地说：“是我爷爷给我买的。”想到这儿，他心里感觉到美滋滋的。
想当年，考上大学的儿子，也是穿着这样一双白网鞋离开家乡的。
想到这里，林老汉站了起来，走出屋子，忽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儿子，赶紧拿起电话大声说：“儿子，过年的东西我都置办好了，就等你们……什么？你们不回来了？不是说好了一家一年过春节的吗？去年是去的你媳妇家，今年该轮到来咱们家过年了呀！啊？票都买好了？你小子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决定了？”
挂上了电话，林老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闷气。儿子的这个电话就像腊月里的一盆冷水，把他盼着全家团圆、一起热热闹闹过年的兴奋劲儿，彻底给浇灭了。
正在这时，老伴颤声在院子里喊道：“老头子，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国庆节时，你给孙子买的这双鞋……”
（已载10月19日《德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