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曩时应中国人民大学之邀于徐悲鸿艺术学院教授学生书法，其教学计划安排课时比较紧张，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并进一步提高教学效率，郑晓华教授要求学生从学书开始就进入创作，并且临写的字要有目的性，以其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但有的学生并未理解此意图，随便在那里写写画画，有的写一些俗字，或者写一两个毫无意义的字便当做作品上交作业。 某女生奇才，彼时篆书已甚可观，提笔篆书“鲍鱼”二字，乃交作业。予观其书甚奇之，然读其字又颇疑惑。问其缘故，答曰：“亦无他，但觉好玩儿而已！” 予正色告曰：不可。书者，雅事也，亦君子才女之艺，所书内容应以不伤大雅为尚。是以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曰：“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言作文要有文心，作诗要有诗心，作词要有词心。乃视文字者，当郑重其事也。于今虽系作书，亦当如是，所书文字内容，不可不作选择，缘因观者必思其作书之用心若何是也。《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年》）《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诗经·节南山之什·巧言》）所以，人言贵有文，作文贵用心是也。当选文辞优美者书之，以使观者赏心悦目，抑或从中受到教益。 欧阳中石先生曾讲，书法家必须有很深的文化修养，在什么场合写什么内容，要动脑筋，不加思索，提笔就写是不可以的。比如给宾馆题词“归去来兮”，好像号召来宾都退休回家归隐；祝贺新婚写“千里共婵娟”，似乎诅咒人家新婚夫妻两地分居，这就是笑话了。西安某个大酒店里悬挂有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另有一处题诗则为王维的《送别》：“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果亲朋好友到这儿来聚会，看到这两首诗，不知道这酒该怎么个喝法。其他如写“龙”“虎”“鹰”“神”等少字数书法，亦应注意受书者的身份。 夫艺术者，向有教化之功，书艺者亦书教也。清著名书法理论家项穆曾谓：“法书仙手，致中极和，可以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觉之良心。功将礼乐同修，名与日月并曜，其惟明窗净几，神怡务闲，笔砚精良，人生清福而已哉！”（《书法雅言》） 而今书“鲍鱼”二字，意欲表达何意？必欲使观者联想到“鲍鱼之肆”，其乃臭不可闻之地也。古贤有云：“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化矣；与小人处，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问其臭，亦与之化矣。”（清钱德昌《解人颐》）如此，吾恐子之书将与鲍鱼共臭万年矣。 诸生皆莞尔，随即乃悟。 2008．08 （本文原载于《桃花源》2013年第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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