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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微湖渔夫 2023-10-20 发布于山东

总编点评

焦红军

  徐荔的《与莫言同乡》文字是轻灵的、语句是典雅的,叙述是温暖的,作者以平视的视角、切身的感受、温情的画面,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客居故乡的“异乡人”的故乡的风景和世界。由文章可以知道,徐荔父母都工作在新汶,“父母是教师,结婚伊始就一直吃食堂,由于父亲照顾不了临产的妻子,更别提即将出世的孩子。于是家中独女的母亲在我出生前回到了故乡”。徐荔作为一个故乡的客居者的“异乡人”的身份,来写这一篇“故乡”的文字便有了非凡的感受和形而上的意义。那么故乡对徐荔这个“过姥爷家”的小客人是怎样对待的呢?“伙伴们在大人的叮嘱下一直尽着'地主之谊’。”这是其一;“姥爷家那个燃着小小火炉的卧房就成了冬日里聚谈的客厅,我缩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听同宗同族的大人们就着一壶粗茶天南海北地拉呱,听些真的假的鬼怪传说、家族旧事,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睡去。”这是其二;“我在村子里游荡,不管到哪一家,都有人从锅里挑出最软最甜的那个地瓜给我这个'小客’……”故乡人对这个外乡“小客”的呵护、包容、温暖,在徐荔的笔下展现得淋漓尽致、溢于言表。然而,作者的笔锋在此陡然一转:“上学以后我也知道了一个真相,伙伴们的礼遇还因为我的母亲,老师们时时提及的她考试总是第一,是全村的骄傲。”故乡尊师重教、邻里守望互助的纯朴民风由此得到昭示。这样的故乡,即使作者写到了“故乡没有山,没有川”,在作者发散的优美文字下,因为有一抹温情在,总是让人心生向往和怀念。

  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在这个电影《红高粱》诞生地,徐荔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底蕴和深厚的精神思考,她在文章中写道:“私下以为,即便东北乡地处偏僻,却无高山大泽的地势之利,土匪即无屏障,何以成势?!”

  当一片乡土、一个民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故乡的伟大、决绝与悲壮,由此可见,而这样的故乡总是让人心生敬佩的。

  还不仅仅如此,故乡更是一个名人流布之地:制造专家单忠德、北京大学校长林建华、中国科学院院士李玉良,历史上也是名人辈出,有高密三贤:晏婴、郑玄、刘墉……

  同是“故乡”的表达,徐荔的此篇《与莫言同乡》绝不是去抖搂沾名人光的文字,在作者的朴素的意识里,莫言是故乡一个伟大的存在,正如高密这个儿时的故乡山川在作者少年成长的岁月里所占有的巨大分量。“我只在临近大学毕业时回过高密,平原沃土,甚至分不出一点田亩承载姥爷姥姥的坟墓……唯一不变的,那是给过我幸福和快乐的故乡……”

  故乡山川的所有的美好,在徐荔的淡淡忧伤的回忆之下已然落笔成暖!

  在“后仓颉文学”的网络写作时代(仓颉封神,从来没有向后人收取文字使用费),见惯了“风花雪月、为赋新词强说愁”般的文字,徐荔知性优雅、抱朴内守的女性写作,当给我们以深刻的启示。

与莫言同乡

文|徐荔

  故乡高密,于我其实是陌生而遥远的,尽管那曾是我生于斯并度过了年少时光的家园。

  这些年,一提高密,几乎众口一词:“莫言的老乡啊”,因为也写文章,下一句必定是“高密出才子”。算起来莫言还真的是乡邻,几十年前我在老家时,爷爷家是与莫言邻村,两个小自然村如今合并进了同一个行政村。但我对莫言是无感的,就像我对父亲生长的那个村子无感一样。莫言的书读过半部,就是那部《蛙》,却没能读得下去;《红高粱》看过电影,书或者后来的电视剧却没看过。这个还是要说那句俗话了:“各花入各眼”,莫言的世界不是我兴趣所在。

  既然有幸与莫言同乡,还是要为我们的故乡写点什么吧。尽管必定是一个与莫言不同视角、不同感触的高密,尽管我的记忆模糊而且混乱,但我仍愿回味、品咂那个幸福而美好的高密。

  十岁之前几乎都是在姥爷家度过,距离夏庄二三里路的河西村承载了我几乎所有的童年和少年。父母是教师,结婚伊始就一直吃食堂,父亲照顾不了临产的妻子,更别提即将出世的的孩子。于是家中独女的母亲在我出生前回到了故乡,三个多月后便把我留给了姥爷姥娘抚养。在高密县夏庄的乡下,我住到了七岁,之后回到新汶父母。然而这也只是个小插曲,一年级没上完,又被送回高密,直到小学四年级。而那个只有几十里之遥的东北乡爷爷家,去那里的时间却寥寥可数。

  记忆中的故乡,既无“山”也无“川”,却有着最美的风景,最快乐的时光。尽管基本的地理知识告诉我:地处胶莱平原腹地的高密也有山,最高点梁尹岭,海拔109.4米,比较出名的青龙山,海拔80余米,与我现下生活的鲁中山区相比是不值一提的存在;亦有河,甚至胶莱河就在爷爷家不远处流过,儿时顽皮,曾经溺水,甚至成了一生的阴影。在我少年的印象里,故乡就是昌潍大平原东端的广袤平畴,那里有生长着芦苇荷花的水湾,有遍地的小麦棉花玉米大豆甚至油菜花,却没有一望无际的高粱地。

  村边水湾是孩子们的乐园,那时的我混迹在一群男孩子中间,烤鱼游泳,偷瓜摘果,无所不为,茂密生长的芦苇是最好的屏障。姥爷家所在的河西村很小,离夏庄镇驻地也就二三里路,而今已经并入镇区。村里绝大多数都是同宗同源的李姓,对于我这个“过姥爷家”的小客人,伙伴们在大人的叮嘱下一直尽着“地主之谊”,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姥爷姥姥无原则的溺爱。所以,我的童年是放任自流的快乐,无拘无束的快乐,不谙世事的快乐。

  好像在姥爷家,我做过的唯一“正事”,就是拿一个穿上长长麻线的大针,在秋季落叶时节去穿树叶,作为燃料的补充。这也是地处平原的缺憾,没有山就没有山林杂树,收获后的玉米秸秆和豆子棵等一方面要做家畜饲料,还要充当燃料。至于小麦秸秆,更是要派大用途的。所以穿树叶作补充不但不是聊胜于无的工作,甚至孩子多的家庭还是个重要来源。烧煤是少数家庭才能承担的,姥爷家那个燃着小小火炉的卧房就成了冬日里聚谈的客厅,我缩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听同宗同族的大人们就着一壶粗茶天南海北地拉呱,听些真的假的鬼怪传说、家族旧事,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记忆中的故乡,是浓浓的乡情和亲情。百吃不厌的煨红薯、贴饼子、红咸菜,还有姥姥吃去肉馅再与姥爷分吃的炉包皮。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还没有那么富裕,因为母亲在外工作,加上姥姥精打细算,一日三餐还算充裕可口。每年姥姥都会精心酿制一坛红咸菜,现在想来应该是用煮熟的黄豆发酵后,包裹着洗净晾干的芥菜,经过几十天腌制而成的咸菜呈紫红色,软糯香醇,加上大锅贴烤的热腾腾的玉米饼、白面饼,或者经霜流油的煮地瓜、煨地瓜,是常吃的美味。我在村子里游荡,不管到哪一家,都有人从锅里挑出最软最甜的那个地瓜给我这个“小客”,秋日里时不时还会有一把红枣瓜子抓给我,当然,最亲切的还是姥爷姥姥叫我回家的呼唤,姥姥烧菜的手艺很好,大锅里烂烂的菜蔬几乎没有肉,甚至油星也很少,却很是可口,如果夏日里雨过天晴,还会有几只美味的菌菇。

  每五天的一个夏庄集是必须的节日。一大早,姥爷就会带上些农产品,领我去赶集,保留节目一定是买两个炉包带回去给姥姥,很奇怪那么困难的年代里姥爷竟然不吃肉,而我也几乎遗传了这一点,只吃瘦肉,一点肥肉也不吃。所以每次赶集回家,姥姥接过炉包,掰开吃掉肉馅,把包子皮一人一个分给姥爷和我。那两个炉包是恩爱和慈爱的象征。

  那时最兴奋的事,是拿上两毛钱替姥爷去打酒,二两酒还剩两分钱,可以买两块还是四块糖。我自小不那么喜欢吃糖,就悄悄地拿给家里做豆腐的玩伴,换来一两次锅底的豆皮吃;或者找家里喂牛的同伴,换花生饼。这些小伎俩姥爷姥姥应该是假装不知,任凭我自以为聪明的去做交换,远远地纵容着我的快乐。

  记忆中的故乡,还有着浓厚的文化氛围、教育氛围。高密人对于知识分子是高看一眼的。这里不止走出了莫言这个中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还走出了数字化机械装备与先进成形制造专家单忠德、北京大学校长林建华、中国科学院院士李玉良,还有著名画家、知名中医等等;历史上也是名人辈出,有高密三贤:晏婴、郑玄、刘墉,有“高密诗派”。高密还有三绝:剪纸、聂家庄泥塑、扑灰年画,民间艺术闻名遐迩。上学以后我也知道了一个真相,伙伴们的礼遇还因为我的母亲,老师们时时提及的她考试总是第一,是全村的骄傲。而我被短暂地送回父母身边的理由也是因为上学,因为姥爷姥姥用了一年时间没能把我安抚进教室里。

  高密民风淳朴善良,但是爷爷家所在的东北乡,土匪是真实存在的。据说有一位老叔爷爷就曾做了土匪。其实细究起来,不过是些贫苦且不安于穷困的农民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为之,加上三县交界的穷乡僻壤民风彪悍,所以就有了余占鳌、罗汉之属的所谓土匪和志士。私下以为,即便东北乡地处偏僻,却无高山大泽的地势之利,土匪即无屏障,何以成势?!所以,即便是莫言的《红高粱》,那种抗争也只能是惨烈而悲壮的。外敌入侵或朝廷腐败,他们义无反顾地奋起发抗。近代,这里有过同盟会会员,有过抗日队伍。胶东军区高密东北乡人、曾荣获山东军区授予的“青年英雄”称号朱光训,最后日本投降,却牺牲在与伪军的最后一战中。

  但是,对于莫言这位文学巨擘同乡,我一方面与有荣焉,另一方面却不那么喜欢他的作品。他展现给世人的生活百态,与我记忆中的高密、或者当下的生活都相距甚远;他作品中的批判与揭露,与我的生活态度、兴趣爱好亦相距甚远。然而,莫言在国际国内文坛的地位和影响,总归是不遑多论的,与莫言同乡,始终是每个高密人的自豪。

  提笔怀想,心绪在岁月里游走。记忆中的故乡,在我回到父母身边读四年级的次年就成了永远的“明月夜,短松冈”。那一年,姥姥离开了我;再一年,姥爷也走了。高密,成了我心中举目无亲的荒原他乡,我只在临近大学毕业时回过高密,为姥爷姥姥上了几炷香。平原沃土,甚至分不出一点田亩承载姥爷姥姥的坟墓,平整的田垄间小麦茂密生长,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微微起伏,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姥爷姥姥的召唤和抚慰,那一点淡远的回忆也在岁月的消磨中混乱而且模糊。唯一不变的,那是给过我幸福和快乐的故乡……

  作者简介:徐荔,1968年4月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市,10岁来新泰读书,1990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新泰市委宣传部从事新闻、宣传工作二十年,后转至新泰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从事经济工作十年。开发区改革改制后,担任党群工作部部长。工作学习之余以读书为休闲,以文字为娱乐,积年累月乃成此书。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曾以“一苇”为笔名,在新泰日报副刊开辟散文专栏“不系舟”。二十多年后又重拾旧趣,写写生活感悟、见闻思考之作,聊作庸碌生活的点缀和充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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