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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60年，唐懿宗咸通元年，浙东起义。起义的原因很简单，民不聊生，百姓活不下去了。 安史之乱后，诸镇自立，朝廷再也收不到北方的赋税，但国家用兵从未停息，开支靡费，便只能继续加重江淮负担。 以一隅之地，应全国用度，江南不堪重负，左右是个死，那就反了吧。 义军领袖叫裘甫，先是率领百余人，在象山起事，一举攻克县城。 随后星火燎原，经宁海，过奉化，又攻破剡县。 义军进了剡县城，打开府库，赈济穷人，招募壮士，很快便发展到几千人。 其时浙东的唐军，久未经战事，毫无抵抗之力，节节败退，根本不是义军的对手。 义军逐渐做大，其他地方活不下去的农民也纷纷过来投奔，军众达到了三万人。 裘甫于是自称天下都兵马使，改年号为罗平，隐然与唐朝分庭抗礼之势。 朝廷决定派新人过去讨伐，宰相夏侯孜推荐了王式。 王式是太原祁县人，当过晋州刺史，刚刚在安南都护任上，平息过安南叛乱。 夏侯孜说，浙东有山川之险，不能力夺，只能智取，王式读书人出身，特别会用脑子，先前安南之乱，处理得非常得体，让他去浙东，肯定能快速平定。 皇帝听从了，召王式入京觐见。 王式入朝面圣，皇帝问他，打算如何平乱。 王式说，只要有兵，我就能平定叛贼。 旁边的宦官插嘴道，调动军队，得花好多钱啊。 王式回答，国家珍惜费用，这没错，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军队多，看似花费大，但能很快平息叛乱，用的钱是有限的。 如果军队少，平不了叛军，这事一直拖下去，叛军势力日趋壮大，观望的百姓就会蜂起响应，江淮就会更乱。 国家赋税主要来自江淮，江淮彻底乱了，国家从上到下都没有财物供给，损失可就不计其数。 皇帝回头跟宦官说，王式说的极是，应当给他足够的军队。 于是下诏，调发忠武、义成、淮南各道军士，交给王式指挥。 裘甫此时又打下了衢州和婺州，还分兵进掠明州、台州。 三月中旬，攻占上虞，下旬，进入奉化、宁海。 所经之处，年轻力壮俘虏为军士，老弱者则被蹂躏致死。 朝廷任命王式为浙东观察使，消息传到义军，裘甫有点恍惚，他知道王式特别能打仗。 属下谋士说，王式智勇双全，很难对付，趁他还在路上，咱们应当尽快打下越州，攻取浙西，跨过长江，夺取扬州。 这样宣州歙县的百姓也会响应我们，然后再往南攻占福建，国家赋税之地都在我们手中，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裘甫心很乱，支吾道，今天大家都喝醉了，明天再讨论吧。 又有人说，不如我们退到海边，据险而守，路上种田，海里打鱼，进退自如。 裘甫犹豫不决，说我再想想。 四月十五日，王式进了越州城，跟原先守将交接完毕。 次日，开始整顿军纪，过往不究，但从今日起，违令者格杀勿论。 于是，先前说不给钱不应卯者，抱病不起者，要求调职者，都乖乖听话，赶紧跑回来上班。 有叛军来归降，王式说，接受你们投降，但暂时不能赦免你们的罪过，得用功劳来换取。 把他们设为先锋，后来打了胜仗，立马上奏功绩，授予官职，当场兑现，绝不食言。 又重点加强越州城防，管束门禁，叛军间谍再无入城可能，官军行止自此保密。 王式命令各县开仓放粮，救济附近百姓。有人劝谏道，这仗才开始打，正急需军粮，怎么能都发给百姓呢？ 王式说，这里面的道理，不是你们能理解的，以后再讲给你们听。 官军无骑兵，朝廷也给不出来，只能就地解决。 先前国家将不少归降的吐蕃、回鹘人，散落迁徙到了浙东，这些人下马种地，绝非所长，又无法融入当地，日子过得极为凄惶。 王式拿着花名册，把他们都找出来，赏赐给他们食物，又周济其家人，这些人感动地热泪盈眶，叫喊着愿意为朝廷出力死战。 王式把这些人编成骑兵，让心腹为将领，又去其他州县如此行事，一共招募了几百人。 上奏朝廷，从附近的马监要来了二百匹马。 自此，王式便有了骑兵。 有人请求设置烽火台，以传递讯息，王式说没必要。 王式还选取了懦弱的士兵，给他们配了最健壮的马匹，以及很差的兵器，让他们去做侦察骑兵。 下属们完全看不懂这番操作，王式笑而不语，不做解释。 王式检阅了各营所有军队，将其分成四路军。 跟他们严厉宣告，各路军要听从命令，不许擅自挑选任务，不许争夺军功，不许焚烧房屋，不许杀良冒功。 平民被迫为贼的，要规劝他们归降。缴获叛贼的财物，官军不能拿取。俘获的叛贼若是当地百姓，立刻释放他们。 四月二十三日，各路官军开始与叛军作战。 一口气打了十九仗，官军胜了十九次。 五月二十九日，东路军打败了裘甫，叛军将金银绵帛丢得满地都是，希望能延迟官军的追击。 东路军将领严令，谁敢拿，就杀谁。 官军马不停蹄，穷追不舍，不给叛军丝毫喘息机会。 六月十二日，官军将叛军围困剡县，又切断了水源。 叛军不得不出城作战，三天内，双方打了八十六仗，叛军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六月二十一日，叛军扛不住了，裘甫出城投降。 其他城池叛军闻风纷纷归降，浙东叛乱就此彻底平息。 官军回到越州，大摆宴席庆功。 席间，将领们来问王式，说我们打了一辈子仗，见识不能说浅薄，这次跟着您打了胜仗，有几个问题，我们的确想不明白。 您刚来的时候，我们正缺粮食，为什么您执意要把粮食散发出去，赈济穷人呢？ 王式回答，叛军势大，靠的是用粮食引诱饥民，裹挟百姓，我们给百姓放粮，他们有吃的，便不会轻易加入叛军。 再说了，我们主力全数出击，各县没有守军，叛贼若是到了，粮食也是归他们了，不如我们提前发放，以免资敌。 又问，不设烽火台，为什么呢？ 王式答道，烽火台之目的为了催促救兵，现在主力都在外面，已经没有救兵，增设烽火台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惊扰军心。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让一群弱兵骑着良驹，去做侦察骑兵呢？ 王式说，如果是勇敢的士卒，带着最好的装备，侦察时遇到敌人，将会不顾一切，直到战死，他们战死了，我们又怎么得到敌人到来的消息？ 现在换成一群怯弱士兵，他们知道打不过，就会直接逃回来，这样我们就知道敌人的动向了。 大家心服口服，论计谋，真地赶不上您啊。 事后，朝廷加封王式为检校右散骑常侍，正三品下官职。 次年七月，徐州军中发生叛乱，士兵们驱逐了节度使。 徐州共有银刀、雕旗、门枪等七军，勇猛强悍，先前几位节度使文人出身，压制不住这群武夫。 朝廷又派了一位武将过去，这位天天跟士兵们混在一起，喝酒聚会，联络感情。 还要不时给士兵们打赏，给得少了，士兵们便喧闹。 然后节度使不得不多给，下回士兵们就要得更多，赏金螺旋上升。 终于有一天，节度使扛不住，摆烂不给了，士兵们就把他赶走了。 朝廷决定派个狠人过去收拾一下徐州，于是调任王式为武宁节度使。 骄兵们听到这个消息，很害怕，赶紧出城迎接。王式设宴，席间将刺头们全数杀死。 此后，徐州服服帖帖，再无事端。 六年后，从徐泗调往桂州的士兵哗变了。 这些士兵心头充满了委屈，当初，南诏攻打安南，朝廷下令从徐泗调了两千人去支援，说好三年后轮换回来。 三年过去了，朝廷说，你们再坚持一下。又三年过去，朝廷还说，你们继续坚持吧。 朝廷想的是，两千人从桂州回徐泗，再派两千人从徐泗往桂州，这得花多少钱啊，你们既然已经在这里，那就一直留着吧。 士兵们气疯了，决定反了，一路从桂州杀回徐州。 又在徐州继续做大，裹挟州县，唐朝腹地狠狠作乱二年，这才被平定。 奇怪的是，朝廷并没有派特别能打又熟悉徐州的王式，去安抚平乱。 再往后，也没有了王式作战建功的任何消息。 哪怕是王仙芝、黄巢起义，也不见王式的踪影。 这位名将不知是已然身死，还是被猜忌排斥，总之是凭空消失了。 对于他的结局，史书只有模糊的一句话，“终左金吾大将军”。 左金吾大将军，正三品的京官，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 死在如此任上，对于一名将领来说，无疑是种遗憾。 站在国家的角度，错放资源便是莫大的浪费，孱弱的大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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