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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绿山水，集合绚烂的色彩、含蓄的笔墨、超绝的意境，可谓是中国绘画艺术之中最光彩夺目的一笔。而在历代青绿山水中，最为卓著且知名的，当属北宋宣和画师王希孟笔下的《千里江山图》。 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这幅长达11米的画卷堪称奇迹，它展现出中国人心中的山水观、天地观，展现出宋人独特的美感，更展现出高超的绘画技艺——也就使本幅画卷成为后世最希望学习与超越的青绿山水范本。为此，拾英君特别邀请艺术家郭鹏，为诸君带来完整、全面、详实的《千里江山图》画法详解，希望以此帮助大家，了解这幅千古名迹如何绘制。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画法详解 /郭鹏 初遇《千里江山图》长卷是在六年前，透过故宫的展柜，近距离观摩这卷千年前宫廷画师对矿物色使用的巅峰之作，使我深受震撼。 在全幅近12米的画作中，画家大面积使用明亮的矿物色，用笔妙入毫颠、细节细致入微、构图宛如天成，一眼便可将观者引入画中，久久不能忘怀。 《千里江山图》原作（左）与郭鹏作（右） 可能正是这幅画卷的带动，近年来青绿山水颇为热门，大家都尝试学习、创作。但我看过一些关于《千里江山图》绘制流程与方法的文章，感到还是与原作有较大差异。 在这几年间对重彩青绿设色方法的研究与尝试中，我发现单从技法层面来讲，《千里江山图》并非玄妙难及，如果先熟悉绘画的材料、学会运用的方式方法，同时具备一定的笔墨基础，完全是可以做到更接近原作的。 《千里江山图》原作（左）与郭鹏作（右） 于是为抛砖引玉、也为正本清源，本文将展示我近来对此卷画法的研究领悟，与大家交流分享，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如有不当之处，还望大家指正。 （一） 材料的准备 绘画之前先准备合适的材料，方能事半功倍；《千里江山图》所需准备的材料大致有以下： 1、绢 2、胶矾 3、颜料：石青、石绿、藤黄、花青、赭石 4、墨 5、蛤粉 6、板栗壳 1、绢 对于传统青绿山水画来说，绢的选择非常重要，矿物色需要在相对有所起伏的平面才可附着牢固，好的绢底绢丝间隙能很好的吸附住矿物色。 400倍放大的绢 如是用较为光滑的细绢或是纸本，将会对矿物色的附着有所影响，在装裱中以及后续展阅的过程中矿物色会有剥落的风险。 观察《千里江山图》原作用绢，是属于较为粗细程度适中的一类，属于双丝绢。双丝绢经线是双丝，每两根丝为一组，每两组之间约有一根丝的空隙，纬线是单丝，交织成双丝绢。 千里江山图绢本 因此，我今次选用一款粗细适中的仿宋绢，绢丝密度较高，适合矿物色的附着。大家可以对比手中的绢料，选择类似的材料： 1.双丝编织，较紧密； 2.粗细适中，避免特别光滑； 3.尽量选择优质的真丝绢料。 2、明胶 / 明矾 胶矾对绘制青绿至关重要。无论做墨还是制色，除开本身材料质地外，最常提起的就是胶法，得当的胶法会将矿物色牢固的附着在绢的表面，并且长久不易脱落。我常用的是凤凰的播州胶粒和鹿胶，今次所用到的是播州明胶，此胶粘性颇佳，使用也很方便。 上：明矾、下：明胶 使用时一份胶，两份水，提前一夜泡好，隔天用75度热水隔水化开即可使用。使用时，将胶液滴入瓷盘内，混合矿物色粉用手指研磨，期间逐步滴入胶液，保证每一粒色粉都包裹上胶液后停止，胶不可多加。接着缓慢滴入清水，继续用手指研磨，直至到达所需浓度后即可。（提示：胶液是针对粉状矿物色来使用的，成品国画颜色中含胶的则无需重复添加。） 矾则通常作为胶矾水调制的原料，用于打底、固色，胶矾水的调制方式很多，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来配比，在此不作赘述。 3、颜料 《千里江山图》画面所用的颜料主要有石青、石绿、藤黄、花青和赭石五样。 ① 石青 石青是中国画常用的矿物色，原料采自蓝铜矿石，研磨成粉末混合胶液使用。 石青 如今石色的选择很多，但市面上常见的石青有一个严重问题：颗粒越细则色泽发暗发灰——这种情况是制作矿物色时其中的杂质没有完全剔除干净，以至于研磨至细目时颜色不再明润，若使用这类颜色，画出的作品犹如蒙尘一般，毫无神采。 杂质的剔除是一项极为繁琐的工艺，即便用最顶级的矿石，也免不了这一步骤。不同产地所生产的蓝铜矿发色略有不同，经试验发现江西所产蓝铜矿品质最高，发色最好，但价格也高于其它产地。 为达到理想的效果，今次我所用到的石青是一种江西稀有蓝铜矿，色泽明艳、饱和度高，配合后期完善的加工工艺以及严苛的粒径把控，使其在固定目数下使用起来非常得心应手，不会出现颗粒大小不一，颜色发灰发暗的现象。 ② 石绿 石绿同样是中国画最常用的矿物色之一，与石青并称“青绿”。 石绿 石绿的原料来自孔雀石，制作要比石青复杂一些，但道理大致相同，主要是对其内部杂质去除的问题。 今次我所用的石绿原料是产自非洲的孔雀石，在最细腻的目数下依旧保持着稳定的饱和度与相等的粒径，使用后的效果也是非常理想的。 石绿的使用方法比较多样，可通过调和颜色改变色相，也可经过高温焙烤改变石色的深度（烧石绿），不同时间长度的焙烤会产生不同色相的石绿。 另外，前面的石青也可以经过焙烤改变色相，但会挥发出毒性气体，建议在室外或通风处进行，尝试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安全。 ③ 藤黄、花青与赭石 这三种颜色为传统设色绘画中必备，互相搭配使用。 藤黄 藤黄是一种植物色，主要产自印度越南等地，树皮渗出的黄色汁液经炼制可作为国画颜料使用，此类藤黄使用时用毛笔沾取清水舔之即用。 花青
花青也是一种植物色，花青的原料是靛蓝，靛蓝的原始材料是蓝草，主要有蓼蓝、菘蓝、木蓝、马蓝等，使用历史非常悠久。 赭石 赭石的原料是天然赤铁矿石，属于矿物色。由于三者在《千里江山图》中起辅助作用，今次我所使用的这三种颜色是调好的色膏，这类颜色使用时取适量在水中化开即可使用，非常方便。 油烟墨较清润，不抢色，且色调偏暖、观感舒适。而松烟墨的黑度较高，覆盖性强，容易抢夺青绿色相，观感不佳。今次我主要使用的是70年代的“铁斋”油烟，墨色稳定、胶性不燥，使用感受与画面效果俱佳。这类上海墨厂在上世纪90年代前生产的墨块质量非常好，当时主要用于出口创汇，品质把控严格。另外，60年代前后大三厂所生产的各类墨锭则是普通使用的顶级选择，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试。当然，现今一些制墨堂口的墨锭也非常好用的，不同的墨锭在画面观感上会有直观的区别，建议大家有时间多多尝试。蛤粉虽作为传统色的重要一类，但如今大部分人也极少用了，因其制作十分繁琐，需不断摔打、水蒸，其中比例和时间掌握稍有不慎则会影响效果。今次我使用的是中川凤凰的胶练胡粉，这种材料是预先完成调胶的，从锡管挤出后可直接使用，湿水时和干燥后的颜色区别较大，湿水时色泽偏透明，干燥后非常白，所以使用时需要对颜色的浓淡有一定的预判，经过多次使用会逐渐熟悉它的特性。严格来说板栗壳是植物色的一种，用来做纸本和绢的底色最为合适。以往不同地区有不同的材料选择，如北方多用板栗，南方多用橡子。使用方法也很简单：使用前预先将其浸泡一夜，隔天大火煮开后换小火细煮，观察汤色达到所需即可出锅冷却备用。在使用时需要搭配胶来固色（加胶比例为500克汤水1克胶），如色相不足，还可配合墨、藤黄、花青、赭石再次调和，达到所需色相。起稿方式可以对临，也可以过稿，今次我使用的是过稿。以裁好尺寸的绢料罩在底本上，首先使用赭墨（赭石加少量墨色）对山体以及结构进行勾勒，赭墨色不可重，要略淡一些；然后对山体内部结构稍加深入，将一些细节如房屋建筑、树木、人物描绘完成，方可定稿。完成起稿之后，使用准备好的板栗壳水对绢本进行做色，色要淡，正反两面刷色数遍，直至满意即可。待底色干透后，自山脚至山腰部从下向上分染淡赭石，石色部分不需要上色。水面使用老绿色从绢背面衬染，正面淡汁绿色平涂。天空使用草绿色平涂过度至远山山头部分，汁绿、草绿和老绿色的调和方法相同，但是比例不同，主要以花青为主，其余为辅，墨色稍加即可。（老绿/草绿/汁绿：花青、藤黄、赭石、墨调和）区分画面上需要使用石青与石绿的部分，使用汁绿色从正面平涂衬色，为后续的石色增加色相上的厚度，用色要求匀净，分染自然。同时继续对山石进行深入处理，调整其色相与内部结构，用稍重的赭墨对山体结构进行加强，色不可足，需对后期着色留有一些余地，方便整体色调的统一。调制石绿色与槐黄水备用，使用石色时常用的方法是叠色法，色应薄涂，经过矿物色的层层堆叠，使其达到预想的色相。切不可厚涂，不然粉气太重，使得画面脏乱。上石绿色时，应从山头至山腰处分染，并将水面一并用淡石绿色统染。这一步要注意的是石色的使用也应有变化，如有些山头色厚，有些山头色较薄，有些部分绿色发暖色，另有一些局部是石青与石绿色叠加使用。这些问题需要提前预想，并制定明确的上色方案。完成初步着色的同时，对山石继续深入处理，整体层层推进。依照原作使用石绿色对局部的山石进行多次叠染，使其产生不同层次与厚度的变化。当矿物色达到一定厚度时，有些部分会出现颜色堆叠与不均的情况，这时用清水将浮色洗去即可。洗浮色时最好使用排刷，沾取清水后力度均匀的平刷石色部分。若矿物色厚度达到极限时，需要使用胶矾水对其固色，胶矾水的浓度需要掌控，太重则绢本发硬，影响后续着色，反之则影响固色效果。对石青色山体部分使用淡花青色衬色，接着使用淡汁绿色与花青色对石色山体部分的结构层次进行深入处理，增加一些皴擦的笔触。在山脚与水面接触的部分也需要一些老绿色的分染，加强水与坡岸之间的关系。这里要注意所用花青与汁绿色的浓淡，色重则压石色，后期难以补救；色淡则无效果，后期则需要反复修补。这一点需要根据个人的手感与对颜色的敏感度来决定。当石色部分完成结构皴擦之后，再用淡石绿对相应的部分层层敷之，直至达到满意的色相。石青色山头同样的方式进行处理。使用石青时要遵循淡而多次的上色规律，同时不同山体之间石青色的厚薄明暗变化也要照顾到，过程中要注意固色防止后期脱落。市面常见石青色有两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色相达到了但颗粒太粗，颗粒细腻的颜色发灰，所以在材料的选择上需要花费一些心思。使用花青色对石青部分的山石进行结构的皴擦，用笔要灵活，配合分染将山体结构明确。石绿部分山头使用汁绿色丰富其结构。并使用汁绿对近处坡岸、堤岸、崖台做分染处理，表现其起伏变化。这里用到的是叠色法，石色在下，水色在上，通过水色的覆盖来改变石色的色相，通过原作的剥落能直观地观察到这一点。最后使用较浓的石青与石绿色对局部山体结构进行加强，主要以局部分染和提亮局部结构线条来完成，目的是提高局部的明亮程度，增加层次感。使用赭石色与墨调和，对山体的暗部进行深入，使山石结构更为明确。深入刻画点景人物、房屋、舟楫、水口等细节。主要使用赭石、藤黄、汁绿、墨色。细节的刻画需要精细处理，如房屋的结构，各部分的用色变化以及各类点景与周边环境的关系等等。细节刻画这一步骤对毛笔的要求较高，最好不要使用长锋勾线笔，因为其中人物与细节不足米粒大小，普通的勾线笔难以控制。建议使用硬度与聚锋较好的短锋毛笔，便于控制。
深入刻画树木的细节与远山上的苔点，其中要注意树叶用色的浓淡变化，树身的姿态等等。在点苔上，需注重大小、用色、疏密的变化。树身可使用赭石略加墨色，注意不同部分树木的深浅变化，树叶同理，需用到老绿、石绿、墨来完成。有些树叶要用到撞水撞粉的技法，先以老绿点叶，再用毛笔将石绿色注入其中，形成局部的浓淡变化。远山苔点则需用到较浓的石绿色，这一步需要考验调胶的熟练程度，胶大则色久易剥落，胶小装裱时容易跑色。最后对一些细节进行调整和完善，这张临摹作品就完成了。装裱作为绘画作品的最后一步依旧非常重要，是绝不可懈怠的，尤其是重彩类作品，在作品用色得当的情况下，需要装裱师有着足够的经验来应对重彩作品装裱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例如重彩青绿类作品不可湿托，湿托过程中画作背面需要接触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渗透到正面会让画面上颜色的胶性减弱，从而使得颜色失去附着力，从画面上顺水散开或脱落。此类作品应使用干托法来操作，会大概率减少此类情况发生。又例如命纸方面，如是仿古色画芯，最佳的命纸颜色选择是低于画芯底色的2-3个色度，这样通过命纸所衬托出的画面会更加沉稳。所以有些装裱师会根据作品本身底纸的颜色来染命纸，从而帮助作品达到最好的效果。再谈材料方面，对于镶料来讲，每个人的审美是不同的，若是使用苏裱，以清雅为主，不夺画芯之彩。若是古制传统宋式风格，则需要选择相得益彰的织料来搭配，用色亦有一套严谨的组合体系，装裱与作品是处于一种相互成全的微妙关系。总结一下，装裱风格审美因人而异，只要与画相合即可。这张作品选择以镜芯的装裱方式呈现，使用宋式装裱风格，搭配蜀江纹织锦和真丝纯金缠枝唐花纹织料。风格上以稳重华贵为主，织料用色与画芯色调相呼应，此次装裱由醍醐盦装池的李老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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