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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底，王大豆寒假结束返校。她一进校门就打电话给我，说要第一时间看到我。 其时我正帮一个考上公务员的学生写鉴定。这个本来应当由辅导员做，由我代为捉刀，实在看她从敦化赶来，急得不行。临走，她放我桌上两块小小的韩国巧克力。我认不得韩文，反正看不懂的都看成是稀有难得的。 我于是带着那两块韩国巧克力，去十二公寓看王大豆。上楼梯时，因为提着王大豆寒假时由我帮她保管的手提电脑，被清扫工阿姨问：“你这多咱才回来啊？大家都回来了呀。”她以为我是返校的学生。 我得意得不行，四十多岁还被误认是学生，这得是多高级别的赞美呀。我说给王大豆听，她笑着说：“老师，您多老您心里还没有数儿么！” 我们都是对方日夜思念的人，见了面就一直抢话说。张爱玲给邝文美写信时想象再见面情景：“一定是乡下人进城，说得嘴儿疼。”那说的也是我们。 王大豆穿着一件新买的美特斯邦威的羽绒服，紫红色底子上，印满了白色的小羊图案，映着她一脸的小学生般的稚气。衣服是短款，她个子小，穿上就变成了中长款，我就嘲笑她长得小。她反驳说：“我骨缝在医院检查过的，还没合上呢，还能再长个儿！” 这件羽绒服和小座垫在她毕业时留给了我，她说：“老婆婆，想我了，就闻闻小垫儿。” 我说：“去，我有那么老么，还老婆婆。” 她就说：“哦，婆婆！等我老公上大学时，我供他。” 我说不出话，只好冲她翻白眼儿。 那件美邦羽绒服后来我送给了我们学校第一个藏族学生强久卓玛，希望她能有王大豆的好运气和好福气。果然，卓玛如愿学了自己喜爱的专业，顺利毕业，在拉萨有了自己开的店。当然这是后话，当时我们对未来都无所预料，一无所知。 寒假时，王大豆去同学开在白山市的斯堡特店。人家让她挑衣服，她也没客气，给我挑了件美邦的薄荷绿的针织衫，因为看我一见薄荷绿就深情款款挪不动步儿。又挑了件自己本来有的阿迪家湖绿的外套，为着另一件给我穿，她说这样开春时我们就可以穿一式一样的衣服出去嘚瑟了。 那件针织衫她说自己没忍住，给穿了一次，说要洗洗再送我。我说：“正好有你的奶香味儿，没穿过的我还不要呢。 王大豆说：“哎呀，婆婆，还穿起球儿了呢。我知道你喜欢藕荷色，特意选的。” 我纠正她：“是薄荷色！”纠正了也没用，隔一会儿 ，她又说成藕茶色，也真是服了她了。 收拾收拾就去欧亚商场闲逛。走过校园里的马路，不断遇到和我打招呼的以前教过的学生。受他们待见，我做出谦卑的样子，但眼风里又都是抑止不住的小得意。王大豆也仿佛跟着沾光，要接受人家目光里的礼遇了。 在商场里试很多很多衣服，就为了要两个人穿成一样。相差二十五岁造成的差异是，王大豆中意运动风，我爱女性特征明显款，意见根本不能达成一致，最后变成吵吵吵。 去肯德基喝下午茶，就为着能多说些话。她吃了很多东西，这也是二十五年的差距，我爱西餐但受不了快餐，只是两枚蛋挞一杯甜豆浆。那时腰际已隐隐而生游泳圈，竟然还能心大到回家又吃一碗稀饭和一盘牛肉丝拌面。 我的学生章影正在这里做服务生，见了我特别惊喜，还给了优惠价。有个女子立在吧台前点餐，极瘦，穿一件铁灰披风，头上红红绿绿的我没大看明白。 王大豆只搭了一眼，就漫不经心地道：“披风是果果家的，一千多块。帽子是彩貂皮的，七八百块吧！” 我赞她博学，她倒好不受用，得意地眯着眼睛笑，露出双下颏来。和我一样，因为下巴小，胖一点就会多个下巴。 她不肯空手回去，遂再进去，在芭娜芭娜家买了件糖果红的短羽绒服，又买了自然堂的滋润霜送我。 我先生打进电话来，说要请王大豆吃饭。我说过天再请她，两个人就这样给来请去的，没个完。 王大豆讲假期经历，说吃了一顿鱼，被鱼刺卡了嗓子，由老爸带着，花九十块钱从抚松县打车去白山市医院，才处理好了。又再三慨叹：“叔叔真好，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像你们这样，也不用为钱发愁......” 我说：“人生这漫漫长途，你才走了几程？” 那一天是真开心，我早说过我是一个被上天特别厚待的人。带给我开心的人很小，可是双手捧出的开心很大，一时都享用不完...... 然而，十年竟这样不经意间过去了，当我遭遇断崖式衰老，当我时时和王大豆通电话，无限慨叹的那个人，竟变成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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