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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旧的房屋， 因为新生命而添了一丝活力。
但这崭新的生命， 却未必会在老旧房屋中幸福成长。 上集回顾： 张沁躺在那张同样破旧的太师椅上，已经睡着了，小脸上沾了灰，好像还挂着几颗泪。“建邦！”张凤菊喊了一声，眼泪簌簌而下，猛地冲过去，抱住了张建邦的背。她泣不成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心慌气短，哭得肝肠寸断。这小小的女孩，还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得懂哭声、看得见脸色，她本能地察觉到气氛不妙，预知到了某种危险。蹬着小腿，舞着小手，小脸憋得通红，一声接一声，揉碎了张凤菊的心。她慌忙放开丈夫，转头去抱小囡儿：“乖，没事儿，没事儿的，乖。妈妈抱，妈妈抱着就不哭了，乖白，不哭了，不哭了。”张建邦也丢下手里的活儿，从妻子怀里接过小囡儿，贴身抱着，眼圈却猛地一红。她还那么小，还没学会走路，也不会说话，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张建邦沉默着，用自己的脸贴着小囡儿的手，各种念头混杂在一起，缠成一团乱麻，像打了死结，密密麻麻覆在心上，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张凤菊也没说话，只用手抚摸着小囡儿的头和脸，一遍又一遍。在双亲的温柔安抚下，张沁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张着嘴巴，开始四处找奶吃。于是，小囡儿又转移到了张凤菊怀里。她顺势往老房子的石阶上坐，沐浴着清冷月光，解了衣襟，开始喂奶。将近一岁的张沁，母乳吃得不多了，平日里，爹妈干活，她跟着爷爷奶奶，基本能靠米汤、沙糕、米布、饭菜来充饥。但每晚睡前，还是少不得这么一顿。这肉乎乎奶香香的一小团，由她和丈夫共同孕育而出，长着与自己相似的轮廓，五官却随了张建邦。她用一张脸，直观而生动地向全世界表明，我是这两个人的爱情结晶。所以，看着这张结合而出的脸，张凤菊心头也温柔泛滥，自觉能把所有一切都献给她。与其说是婴儿觅食，倒不如说是一场无可替代的情感互动。张建邦也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月亮，又扭头看看妻女。满腔心事，不知如何开口。张凤菊站起身，重新把小囡儿放在椅子上睡着，而后回到丈夫身边。不知多了多久，她在反复思量后，终于开了口。“建邦，你想分家对吗？实在不行，咱们就分家单过吧。只是，还是得住在云水村，以后也得给我爹妈养老送终。他们没有儿子，只能指望我……”招女婿，原本是为了照顾他们的晚年，让生了七个女儿的他们，也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就是要让那些暗地里嘲笑的人看一看吗：看啊，我们虽然生了七个女儿，但晚年有靠生活幸福，并不比你们差！对爱面子的老张来说，这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招来的女婿分了家，足以说明他治家无方，说明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我当然希望分家，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对不对？我是去你家上门的，上门了还搞分家，容易被人看笑话，对不对？所以你很伤心，不是很情愿。”张凤菊止住哽咽，怔怔望着丈夫，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又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对，我承认……”“这不就行了吗？分了家，你不开心，那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吗？算了，算了。”打断妻子的张建邦，一连说了两个“算了”，而后苦笑了一下，抬头望着那轮冷冷清清的月亮，“当时答应上门，我就该想到这些。也怪我，受不得气，可人生在世，哪儿能一点都不受气呢？”天黑了，风也凉下来了，那些游走在全身各处的愤恨，也慢慢冷却下来了。当愤恨抽离身体，张建邦才能跳出自身，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最近发生的一切。说到底，生活就是个无解的命题，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难过、有人失落。他又叹了一声，继续抬头看月亮。但月亮给不了他任何答案，其实答案早就在心里了，只是他还存了些不甘。张凤菊陪坐在石阶上，吹着秋夜的晚风，等待张建邦的答案。张凤菊拿不准他的意思，不知道这个“走吧”是往哪儿走。也不确定“走吧”的主体，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家，回云水村去。来，把小沁放我背上来，轻轻的，别把她弄醒。夜里风大，得用一块大毛巾盖着她。我带来了，就是怕她吹感冒了。”他的语气轻盈了许多，仿佛这一趟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寻常地，往自己父母家中来了一趟。张凤菊喜极而泣，急忙应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堂屋。夫妻二人齐心合力把小娃收拾好，便也跨上那辆凤凰牌单车，顶着月色、在苍茫夜色中行进。而云水村的老张家，也经历了一场关于上门女婿的大讨论。老张劝赵翠云算了：“他不让这么喂，那就不这么喂，就是把饭菜剁一下，费不了多少事。等小娃牙齿长齐了，就没那么麻烦了。这么一闹，要是真离了婚，凤菊得恨我们一辈子。再说了，上门女婿不好找，再换一个，也还是糟心，你说是不是嘛？不如退一步，算了。”赵翠云没说话，手脚不停，依然在烛光下头剥玉米。她那单薄的影子，映在木板墙上，晃晃悠悠，迟疑不定。老张见状，明白老伴儿被说动了几分，便又趁热打铁，加了几句话。“家和万事兴，我们没有儿子，虽然不喜欢建邦，但也只能勉强接受。我比你岁数大，肯定要先走。你的晚年，还是要靠老四两口子，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赵翠云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而后黯然失色，垂下头去。那一夜，当张凤菊夫妻顶着秋夜凉风推开门时，赵翠云急忙走近厨房，把捂在大锅里的热饭热菜都端了出来：“建邦，凤菊，快吃饭吧，今天有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老张已经走上前来，把他背上的小娃轻轻解了下来，又蹑手蹑脚地，放到了自己和赵翠云的床上：“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干了一天活儿，肯定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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