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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文豪苏轼信鬼神吗?

 白州小黑 2023-10-22 发布于广西

苏轼的鬼神观

1061年,苏轼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被任命为大理评事,到陕西凤翔府做判官。他上任不多久就遇上连年干旱,百姓的生计危如累卵,他把心都操碎了。最后,他不得不和太守一起向龙王祈雨,还撰写一篇字字含悲、情词恳切的《凤翔太白山祈雨祝文》。雨到,连下了好几天,刚好碰上他的亭子修好,于是将亭子命名为喜雨亭,并写下一篇《喜雨亭记》。有学者说,《喜雨亭记》比苏轼老师欧阳修写的《醉翁亭记》文学水准还要高。

1065年,苏轼在凤翔卸下官职,返回京都途中,有个随行士兵忽然行为异常,在路上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掉,一丝不挂。苏轼赶紧让人把他绑起来,强行给他穿上衣服,他还是要脱个精光(难道他有露阴癖?)。大家都说一定是触怒了山神,那个士兵才中了邪。于是,苏轼就走到附近的一个庙里祈祷了一番,大意是说曾经上任路过时,没有进来跟神灵祈福,如今解官回京,也没有去祝祷。今天路过,特来谒拜。我这里有一个士兵,突然中邪发狂,人们都说是触犯了山神,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不过,这个士兵卑下得就跟一只蚁虱,哪里值得山神显现威灵?也许他犯有我们不知道的过错,不管是懈怠失礼还是盗饮御酒,也不值得神明责备,应当置之度外。

苏轼接着说,山神管理一方的责任重大,范围很广。其中一些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做事邪恶,山神不敢向他们示现威灵,却对一个小卒施怒,这样恐怕不行吧?希望您能宽恕他,可以吗?

1071年十一月,苏轼离开京城,到杭州任通判。再次经过泗州(大概在今天泗县、明光市、天长市、泗洪县、盱眙县一带)时,他想起一桩往事。五年前,苏轼扶丧回乡途经此地时遇上逆风,整整三天无法行。船夫们劝他到城里的灵塔祷告,那里葬着唐代西域高僧僧伽,死后被当地的百姓奉为神灵。果然灵验,转眼间风向就变了,得以继续回乡。苏轼在《泗州僧伽塔》诗中写下“我昔南行舟系汴,逆风三日沙吹面。舟人共劝祷灵塔,香火未收旗脚转。回头顷刻失长桥,却到龟山未朝饭。”抵达龟山时早饭的时间都还没有到哩!(苏轼真是个吃货)

至此,我们如果将苏轼归为一个信神信鬼论者,我们可能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回看上面讲到的“鬼故事”(苏轼很爱听别人讲鬼故事),会发现其中还有一些需要我们注意的细节。

士兵发病,苏轼祷告完毕,刚离开山神庙,忽然就刮起一阵风,霎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一行人只能逆着大风艰难前行。又有随从说,最好再去庙里向山神祷告,好免去这场灾祸。苏轼却说,是福是祸,都是上天的安排。神明它要怒就怒,我还是要走我的路,山神又能把我如何?不久,大风就停止了,没有发生灾祸,那个士兵也表现正常了。

在向山神的祷告中,苏轼以理服神,敢跟神灵讲道理,并非无条件请求神灵宽恕和保佑,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对神灵没有无条件地接受。

在《泗州僧伽塔》一诗中,苏轼想起了以前到灵塔祈祷的往事,他接着写,其实他知道祈祷后逆风就停止了不过是巧合而已,大公无私的神明待人不会有厚薄之分,而且每一个祷告者都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种田的希望下雨,收麦的希望天晴,去的人风对他来说是顺的,来的人就怨恨他是逆风。如果每个人跟神灵祷告都能成真,那神灵整天要变来变去的,也太难了,这不就是今天大家常说的,你烧三块钱的香,却要佛祖保佑你发财三个亿吗?所以他说,现在的我,对过去既无所留恋,对未来也无所追求。命运是如此飘忽不定,渺不可测,似乎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把握的。能走固然顺了我的意愿,不能走也丝毫没有怨恨,就让一切听其自然吧。如果事事都要祈祷,恐怕神灵也会厌倦。既然世间不会有两全其美的事情,那么还是超脱无求为好。此时,苏轼已经三十四岁,已经不信神不信鬼了。

既然苏轼不信神不信鬼,该如何去解释他曾经做过的求神拜鬼之事?

我以为可以从以下两个角度去解释。

其一,苏轼是一个官,得率领百姓去做一些事。在百姓普遍信仰鬼神的时代,他必须站到百姓一边,做一些“逢场作戏”的事情。我给各位看官讲一则真实的案例。一个基层政府,突然发生了命案等大事,有人说,得买回两个石狮子放在门口,镇住妖魔。当官的即使不信,但老百姓就这么认为,他也只能乖乖花钱去买回来,否则出了更大的事情,他敢承担吗?他愿意承担吗?不久,怪事还是接二连三出现,有人又说,又是石狮子惹的祸,不应该摆,怪事更多。当官的只能把那两头无辜的狮子丢在大楼背后的阴沟里。不管他做什么,唯一的目的就是顺民意,做出要跟民众想在一起、干在一起的样子,哪怕他本心不那么认为也不重要。不和百姓站在统一战线,他百姓就会反对他,他就做不了什么事情。

其二,人是成长的、发展的。更年轻的时候,苏轼对鬼神信与不信也说不出个一二,随着年岁增加,经历的事情也更丰富,他就逐渐走向了一个不信鬼神的方向。曾经信一点,后来就不信了,这是可能的。

1091年,苏轼回到京城任吏部尚书。有一天,他的二儿媳产后不久表现异常,像鬼一样对家人说:“我姓王,名叫静奴。去世后,我的魂魄滞留在此,已经很久了。”

苏轼却说,我不是怕鬼的人,况且京城里有很多道士善于驱邪捉妖,他们绝对有能力把你赶走。你因糊涂愚拙断送了性命,死后还想作祟闹事!你最好离开,明天傍晚我一定会用道法,为你做些功德。

只见二儿媳双手合掌,说道:“感谢尚书大人,我这就离开。”说完,二儿媳也就表现正常了。次日黄昏,苏轼言而有信,亲自书写了一通祷文,备办了祭品,焚香祭奠。至此,苏轼似乎还是信一点怪力乱神的。

不过,他的一个孙子发病,说看见一个贼在屋里跑,那个人看起来又黑又瘦,还穿着黑衣裳。苏轼吩咐仆人查一下,一无所获。接着孙子的奶妈突然倒在地上,尖声叫喊:“我就是那个又黑又瘦穿黑衣裳的!我不是贼,我是这家的鬼。你若想让我离开,你得请个仙婆来。”

苏轼又开始他和鬼神说理,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

许是被苏轼的气势吓到了,她声音缓和了下来说:“大人若不肯请,我也不坚持。大人能否为我写一篇祈祷文,为我祈祷?”

苏东坡再次果断拒绝。

她改用更温和的语气说:“那能否给我点肉和酒?”,苏东坡依然拒绝。她又说,给我烧点纸吧!苏轼还是不同意。

最后,她可怜兮兮地说:“给我一碗水喝吧!”

苏东坡对仆人说:“给她!”

喝完水后,奶妈跌倒在地上,不久就恢复了知觉。(奶妈知道苏轼已经是名人,想讹诈他一番吗?)

以上两则“鬼故事”大家听听即可,大抵是后人附会,难以找到确凿的证据。不过,苏轼写过的一些文章却可以明确看出他人生后期到底信不信鬼神。

苏轼在《艾子杂说》讲了一个“鬼怕恶人”的笑话。艾子要经过庙前的一条水沟,过不去,转身到庙里搬来一尊神像,丢在水沟里,踩着神像过去。后面来了一个人,叹息怎么有人这么不敬重鬼神,把神像捞起来,擦赶紧,又摆回了庙里,拜了几拜才离开。不久,艾子听见庙里的一个小鬼说:“大王在此为神,享受一方烟火,今天反遭愚人侮辱,为什么不加祸于他,以示惩戒?”神说:“如果要降祸的话,就降给后来的那个人吧。”小鬼迷惑地问:“前面那人践踏大王,侮辱至极而不惩罚,后来的这个人,尊敬大王,反倒加祸。这是什么道理?”神答道:“前面那个人早已不相信鬼神了,我又怎能加祸于他呢!”艾子听到这里,感慨地说:“真是鬼也怕恶人啊!”

笑话归笑话,但苏轼自己内心不信鬼神的立场已经水落石出了。

1081,苏轼已经44岁了,已经到了人生中后期(他死于64岁),那年正月,朋友潘丙跟苏轼讲了一件很神奇的事。

苏轼从汴京启程赴黄州时,黄州百姓并不知道文坛巨星将至。可在正月底,黄州的外地人郭氏家中有神明降临,说:“苏公要来,可惜我要离开,见不到他了。”

苏轼到黄州的那一天,郭家的神仙也正好在那一天离去。苏轼就和潘丙到郭家去看个究竟。

只见一位身披茅草与树皮的妇女手中执一根筷子,旁边有俩小孩搀扶。妇女用筷子画出一行字:妾身何媚,字丽卿,生于唐睿宗李旦垂拱年间(685—688),寿阳人(今山西晋中市),自幼知书达理,嫁给伶人(艺人)为妻,不料当地刺史贪我美貌,杀死我夫,纳我为妾。刺史的原配夫人凶悍善妒,在厕所中将我杀害。我死于非命,幸好遇到天神为我申冤,又派我掌管人间事务。

苏轼看罢,知道妇女说自己是民间传说中的子姑神,也叫厕所神、紫姑神,多于正月初降临凡间,传说因死于厕所,得此名。

对于子姑神这个民间传说,苏轼一本正经地写了一篇《子姑神记》,记述自己在黄州郭氏家中亲眼见到这位厕所大神的名场面,甚至还应其中白包括应那位“神仙”的请求,填了一首《少年游》送给她。

《子姑神记》转述子姑的遭遇——民间艺人的美丽妻子被好色狗官看中,艺人被杀,狗官强抢民女,狗官的原配又把民女杀于厕所之中。

楚地黄州,百姓正月请厕神许愿求卜吉凶,已成流行的民俗仪式。苏轼懂得“看破不说破”,顺着郭氏家中这位“神仙”的套路陪演一出好戏。“神仙”也想沾一下这位全民偶像的光,主动求词作。不过,苏轼在词的自序中就明写着:“余往观之,神请予作《少年游》,乃以此戏之。”

《少年游》上阕写子姑神仙的样貌:擦了厚粉,白似秋霜,可模仿凤求凰之音。但这位“神仙”混得比较衰,在乐谱中找不到她的旋律,信徒也不多,传播的内容太琐碎,风一吹就没了。(玉肌铅粉傲秋霜,准拟凤呼凰。伶伦不见,清香未吐,且糠秕吹扬。)

下阕说子姑这位神仙筷子只拿一只,诗写得又快又多,可是言之空洞无物。(到处成双君独只,空无数,烂文章。)神仙又把筷子含在嘴里,像是插着一根檀香。苏轼想起了楚汉相争时张良借箸代筹的典故。张良为刘邦定治国之策时,随手从桌上抓过一把筷子,每提一条国策,即摆一根筷子。可眼前这位装神弄鬼的子姑,怎么可能凭借一根筷子,说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呢?(一点香檀,谁能借箸,无复似张良。)苏轼调侃鬼神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1094年(他去世的前七年),苏轼被贬谪至岭南,过广州时写过一篇《广州女仙》,再次提到当年的子姑神,文字中充满着质疑精神——我拜访时,有一个妇人女人出现,自称女仙,诗写得很快,谈吐也惊世骇俗。有人猜她会不会就是子姑神,但我从她写的诗来分析,绝对不是神仙。

写到这里,我尝试着给苏轼的鬼神观下一个定论:在百姓信神信鬼的古代,苏轼一开始也有些相信,但到人生的后半期,他转向不信。这里的不信不是否定鬼神的存在,苏轼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也没有能力去讲到底存不存在鬼神,作为通读经史子集的学士,他遵循的是儒家代表孔子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谈论有没有和怎么样的问题。

不过,你若问我苏轼信不信,我说他人生后期就不信了,他信理,用他自己的话:“不但是神灵,就是妖魔鬼怪,也得对我义正词严的辩驳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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