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记得把我设为星标,不要错过每期推送~️ 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扫痕,从这期开始咱们要进入第二十八回的文本内容了。先看一下本回的回目: (由回目得知,在这一回,金莲与女婿陈敬济的感情线开始起了变化,这变化的开端正是来自一只绣花鞋,而这鞋就是上一回金莲醉闹葡萄架时穿的一只;顺着这条线往上捯饬,才发现下半回小铁棍挨打竟然也是和上一回的葡萄架有关。因此我们可以说,二十八回的内容是二十七回尾巴。尾巴有长有短,影响有深有浅,正是因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才汇集成了最后的那场家亡人散惨烈结局。 别问暴风雨是怎么形成的,给你见到一只又一只的煽动着翅膀的小蝴蝶,路过的人有几个会在意呢? 本回内容比较简单,文本也比较短,我就不分两期发布了,一口气给它讲完。) 词话本诗曰: (这小诗字里行间充满着辩证法的光辉。) 崇祯本诗曰: (这首诗是明代沈通理的《绣鞋诗》。就像看作者写性爱一样,看多了会腻。崇祯本背后的这个改定者不知道咋想的,他是不是觉得酸文人的意淫调调很美好呀,大哥,我看多了真的想吐好吗?!大男人天天抱着闺怨诗意淫起来没完没了,真想给你一拳,让你尝尝劳动人民的力量。 被这意淫诗衬托的词话本的说教诗都显得高大雄伟了起来。二者结合,互相解腻呀。) 正文开始。 话说西门庆扶妇人到房中,脱去上下衣裳,【张竹坡评:再脱衣。】着薄纩短襦(薄丝短衫),赤着身体。妇人止着红纱抹胸儿,【旁批:又一种态度。】两个并肩迭股而坐,重斟杯酌,复饮香醪。西门庆一手搂着她粉项,一递一口和她吃酒,极尽温存之态。睨视妇人云鬟斜軃,酥胸半露,娇眼乜斜,犹如沉醉杨妃一般,【眉批:写得娇情如生。】【张竹坡评:映前,余韵攸然。】纤手不住只向他腰里摸弄那话。 (哈哈,看开头觉得十分唯美,再看下面,原来是3级片呀。) 那话因惊,银托子还带在上面,软叮当毛都鲁的,累垂伟长。西门庆戏说:“你还弄他哩!都是你头里諕出他风病(指中风)来了。” 妇人问:“怎的风病?” 西门庆说:“既不是风病,如何这软瘫热化起不来了?你还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儿哩!” (这是真正的闺房乐。) 妇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面蹲下身子去,枕着他一只腿,取过一条裤带儿来,把那话拴住,用手提着,说:“你这厮头里那等,头睁睁,股睁睁,把人奈何昏昏的,【张竹坡评:又点出。】这咱你推风症装佯死儿!”【眉批:分明秽语,阅来但见其风骚,不见其秽,可谓化腐臭为神奇矣。】 提弄了一回,放在粉脸上,偎㨪良久,然后将口吮之,又用舌尖挑舐其蛙口。那话登时暴怒起来——裂瓜头凹眼圆睁,落腮胡挺身直竖。西门庆亦发坐在枕头,令妇人马爬在纱帐内,尽着吮咂,以畅其美。俄而淫思益炽,复与妇人交接。妇人哀告说:“我的达达,你饶了奴罢,又要掇弄奴也!”是夜,二人淫乐,为之无度。有词为证: 战酣乐极,云雨歇,娇眼乜斜。手持玉茎犹坚硬,告才郎将就些些。【张竹坡评:是两番云雨。】满饮金杯频劝,两情似醉如痴。 (有词也有诗): (这是真正的淫词艳曲。我一直都觉得笑笑生写这种情节,有一部分是照着已有的诗词歌赋铺展开来写的,有一部分是先有情节再浓缩成诗词歌赋的。 西门庆梅开好几度,体力真好。接下来的情节很有意思,循着一只绣花鞋,且看笑笑生如何导演出一段精彩剧情。)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西门庆往外边去了。妇人约饭时起来,换睡鞋,寻昨日脚上穿的那一双红鞋,【张竹坡评:鞋三。】左来右去少一只。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爹搊扶着娘进来,秋菊抱娘的铺盖来。” 妇人叫了秋菊来问。秋菊说:“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张竹坡评:鞋四。】 妇人说:“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张竹坡评:鞋五。】莫不我精着脚(光着脚)进来了?”【张竹坡评:写尽狂淫。】 秋菊说:“娘你穿着鞋,怎的屋里没有?”【张竹坡评:妙,何尝蠢来?鞋六。】【眉批:秋菊蠢不必言,然金莲丑态亦得他抢白一番方快。】 妇人骂说:“贼奴才,还装憨儿!无故只在这屋里,你替我老实寻是的!” 这秋菊三间屋里,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哪里讨那双鞋来。【张竹坡评:鞋七。】妇人说:“端的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双鞋去了?【张竹坡评:鞋八。】连我脚上穿的鞋也不见了,【张竹坡评:鞋九。】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张竹坡评:可笑。】 秋菊说:“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张竹坡评:妙,何尝蠢来!】 妇人说:“敢是㒲昏了?【旁批:自道。】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张竹坡评:鞋十。】我不知道?”【张竹坡评:写其荒淫如画。】叫春梅:“你跟着这贼奴才往花园里寻去。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我鞋来,教她院子里顶着石头跪着。” 这春梅真个押着她,花园到处并葡萄架根前寻了一遍儿,哪里得来?再有一只也没了。正是 都被六十收拾去,芦花明月竟难寻。 (*六十:六十一甲子,此是“甲子”的歇后。“甲子”和“假子”谐音,而女婿又是假子,因此这里暗指女婿陈敬济。意思是说这鞋到了陈敬济的手里,春梅和秋菊又怎能找得到呢?) 寻了一遍儿回来,春梅骂说:“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 (*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歇后语。媒婆迷路,找不到说亲的人家,自然也就没办法说亲了,比喻无话可说。 *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歇后语。“推”字双关,指推磨,也指推脱。此处意思是这下你可推脱不了了。) 秋菊说:“好省恐人家不知,甚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张竹坡评:先为敬济一映。】【张竹坡评:鞋十一。】我没曾见娘进屋里去,【张竹坡评:局外人眼目明。】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哪个,拾了娘的鞋去了?”【张竹坡评:妙,何尝蠢?鞋十二。】 被春梅一口稠唾沬哕了去,骂说:“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她开?【张竹坡评:便赖,妙。】可可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 一面押她到屋里,回妇人说没有鞋。【张竹坡评:鞋十三。】妇人教采出她院子里跪着。秋菊把脸哭丧下水来,【张竹坡评:如画。】说:“等我再往花园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罢!” 春梅说:“娘休信她。花园里地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针也寻出来,哪里讨鞋来!”【张竹坡评:鞋十四。】 秋菊说:“等我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傍戳舌怎的?” 妇人向春梅说:“也罢,你跟着她,这奴才看她哪里寻去。” 这春梅又押她在花园山子底下,各花池边、松墙下,寻了一遍,没有。她(秋菊)也慌了,【张竹坡评:至此才慌,可见秋菊昨日眼明。但昨日不说为蠢耳。】被春梅两个耳刮子,就拉回来见妇人。 秋菊说:“还有那个雪洞里没寻哩。” 春梅说:“那里藏春坞是爹的暖房儿(有采暖设施的房间),娘这一向又没到那里,我看寻哩寻不出来(寻不寻得出来),我和你答话!” 于是押着她到于藏春坞雪洞内。正面是张坐床,傍边香几上都寻到,没有。又向书箧(qiè,小箱子)内寻,春梅说:“这书箧内都是他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里?没的摭溜子(找借口搪塞、遮饰)捱工夫儿。【眉批:寻得无因,却用此语回护。】翻的他恁乱腾腾的,惹他看见又是一场儿!【张竹坡评:二“他”字,写春梅。】你这歪刺骨可死成了!” 良久,只见秋菊说:“这不是娘的鞋!”【眉批:又为蕙莲作余波。】【张竹坡评:奇文。】【张竹坡评:鞋十五。】在一个纸包内,裹着些棒儿香、排草,【张竹坡评:又为藏春一夜,爆出血泪。】取出来与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娘的鞋?刚才就调唆打我!” (这故事太精彩了,我都不忍心打断。小小的一只鞋,一波三折。假如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你会发现秋菊说的话是真的,可惜秋菊不受金莲待见,春梅也常拿她出气。我觉得这小妮很顽强,一般人早就屈服于金莲与春梅的淫威下认怂挨打了,秋菊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争来辩去,到底让她从藏春洞里找到了一只鞋。那么,她找的这只鞋是金莲丢的那只鞋吗?我们继续往下看。) 春梅看见,果是一只大红平底鞋儿,【张竹坡评:鞋十六。】说:“是娘的。怎么来到这书箧内?好跷蹊的事!” 于是走来见妇人。妇人问:“有了我的鞋,端的在那里?” 春梅说:“在藏春坞爹暖房书箧内寻出来,和些拜帖子纸、排草、安息香(一种香料)包在一处。” (大家应该能猜到这鞋不会是金莲的鞋,昨天金莲并没去藏春洞,西门庆昨天一连梅开几度,也没时间拿着金莲的一只鞋收藏在书箧里。) 妇人拿在手内,取过她的那只鞋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嵌八宝(以桃、荷、菊、梅四季花卉为基础图案,中间嵌入珠玉、金钱、方胜、宝瓶等八种宝物图案,取“四季多宝”意)/段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张竹坡评:鞋十七。】绿提根儿(缀缝在鞋帮后部上的小布条,用来提鞋用),蓝口金儿。惟有鞋上锁线儿(锁鞋口或衣料边缘的针线,可锁成不同花样)差些,【张竹坡评:鞋十八。】一只是纱绿锁线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认不出来。【张竹坡评:一鞋,描写细致。】【张竹坡眉批:可知元夜蕙莲套穿金莲鞋之妙,亦不知其金针如何穿插矣!】妇人登在脚上试了试,寻出这一只比旧鞋略紧些,【张竹坡评:鞋十九。】方知是来旺儿媳妇子的鞋,【张竹坡评:又弄蕙莲余波。鞋二十。】不知几时与了贼强人,不敢拿到屋里,悄悄藏放在那里,不想又被奴才翻将出来。 (原来是蕙莲的鞋,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了一回,说:“这鞋不是我的鞋。【张竹坡评:鞋二十一。】奴才快与我跪着去!”分咐春梅:“拿块石头与她顶着。” (潘金莲本来就恨蕙莲,这会儿还不得把对蕙莲的恨加注到秋菊身上?) 那秋菊哭起来,说:“不是娘的鞋,是谁的鞋?【张竹坡评:鞋二十二。】我饶替娘寻出鞋来,【张竹坡评:鞋二十三。】还要打我;若是再寻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 妇人骂说:“贼奴才休说嘴!”春梅一面掇了块大石头顶在她头上。 那时妇人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吩咐春梅:“把妆台放在玩花楼上,那里梳头去。” 梳了头,要打秋菊,不在话下。 却说陈敬济早辰从铺子里进来寻衣服,【张竹坡评:绝不防嫌,可笑。】走到花园角门首,【张竹坡评:补一花园角门。】小铁棍儿在那里正顽着。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夫,你拿的甚么?与了我耍子儿罢。” 敬济说:“此是人家当的网巾圈儿,来赎,【张竹坡评:网巾圈亦当,一笑。】我寻出来与他。” (李瓶儿娶进门之后,西门庆开了一家当铺,所当之物堆放在李瓶儿居住房屋的二楼,潘金莲这边二楼堆放的是药材,陈敬济掌管库房钥匙,这些信息之前都有交代哈,大家别忘了。) 那小猴子笑嘻嘻说:“姑夫,你与了我耍子罢,我换与你件好物件儿。” 敬济说:“俊孩子(崇祯本改为“傻孩子”)!此是人家当的。你要,我另寻一副儿与你耍子。你有甚么好物件,拿来我瞧。” 那猴子便向腰里掏出一只红绣花鞋儿,【张竹坡评:鞋二十四。】与敬济看。敬济便问:“是哪里的?” 那猴子笑嘻嘻说:“姑夫,我对你说了罢!我昨日在花园里耍子,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腿在葡萄架儿底下,一阵好风摇落(崇祯本改为“摇摇摆摆”)。【旁批:谐甚。】【张竹坡评:西门自传衣钵在此,夫复难尤!】后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姑要果子,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张竹坡评:鞋二十五。】 (情节和上一回结尾对上了,当时小铁棍从花架子底下钻出来管春梅要果子吃,应该就是那时候他捡到了金莲掉的这只鞋。) 敬济接在手里:曲似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张竹坡评:黄绢幼妇。】把在掌中,恰刚三寸,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便说:“你与了我,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与你耍子。” 猴子说:“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问你要了。” 敬济说:“我不哄你。”那猴子一面笑的耍去了。 这陈敬济把鞋褪在袖中,自己寻思:“我几次戏她,她口儿且是活,及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张竹坡评:鞋二十六。】今日我着实撩逗她一番,不怕她不上帐儿(登记入账,比喻认可;承认)!”此正是: 时人不用穿针线,那得工夫送巧来? 敬济袖着鞋,【张竹坡评:鞋二十七。】径往潘金莲房来。转过影壁,只见秋菊跪在院内,便戏说:“小大姐,为甚么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眉批:开口便令人解颐。】 (*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歇后语。古时新充军的士卒要做苦工,此处是陈敬济在调侃秋菊。 陈敬济此刻的口角形象让我想起了张爱玲《第一炉香》里的乔琪乔。乔琪乔在和女主葛薇龙幽会时,也会拿丫鬟开涮。 受影视剧影响,有相当一部分观众会把陈敬济当成一个油腻男来看待,实际上陈敬济是一个标准的唇红齿白类型的鲜肉公子哥,他年轻、漂亮,有文化,会玩会说,也新潮。这样的一个小年轻,假如不考虑他作风问题的话,确实很招人喜欢。当然,即便知道这人作风有问题,照样不妨碍大家爱他。) 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她掇起石头来了?干净这奴才没顶着?” 春梅说:“是姐夫来了。秋菊顶着石头哩!” 妇人便叫:“陈姐夫,楼上没人,【旁批:冷甚。】你上来不是?” 这小伙儿方扒步撩衣,上的楼来。只见妇人在楼前面(坐的),开了两扇窗儿,挂着湘帘,【张竹坡评:是楼窗。】(正在)那里临镜梳头。这陈敬济走到傍边一个小杌儿坐下,看见妇人黑油般头发,手挽着梳,还拖着地儿,红丝绳儿扎着。一窝丝攒上戴着银丝䯼髻,还垫出一丝香云。䯼髻内安着许多玫瑰花瓣儿,露着四鬓,打扮的就是个活观音。【眉批:写得花光髩影,荡人心魄。】 (小潘这一头秀发呀,身为女人,看得我直流口水。若论潘金莲的形象,看到这里大体也固定了。漂亮是肯定的,且是超级无敌大美人的那种漂亮,任谁见了都要说美的那种漂亮。然后她的胸很大,脚很小,整体身形妖艳风流。会打扮,腹有才情,口才好,顶着一头惹任艳羡的黑头发。 总有读者说自己可以免疫金莲这种人,说实话,我不太相信。生活中,不要太高估自己的抑制力也不要太低估欲望的力量,食色性也,拿美食来说,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美食的诱惑呢?你又怎敢说自己可以抵抗得了金莲的诱惑呢?不信,给你发个小视频,又有多少人不会点开呢? 小小视频都抵抗不了,就别说金莲了。你觉得你能抵抗,可能是因为你身边没有金莲这类人。真遇到了,都得趴下...啊,不对,是站起来。) 须臾,看着妇人梳了头,掇过妆台去,向面盆内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来与姐夫吃。” 那敬济只是笑,【张竹坡评:眉眼俱动。】不做声。【眉批:眉眼俱有勾挑意,妙甚。】【张竹坡评:白描。】 妇人因问:“姐夫笑甚么?” 敬济说:“我笑你管情不见了些甚么儿?” 妇人说:“贼短命!我不见了,关你甚事?你怎的晓得?” 敬济说:“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驴肝肺,你倒讪(毁谤;讥讽)起我来。恁说,我去罢!”抽身往楼下就走。被妇人一把手拉住,说:“怪短命,会张致的!来旺儿媳妇子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么还认的老娘?”【眉批:又插入醋语,竟一日不忘。】【张竹坡评:以来旺媳妇引出自己。】因问:“你猜着我不见了甚么物件儿?” 这敬济向袖中取出来,提溜着鞋拽靶儿,【张竹坡评:鞋二十八。】笑说:“你看这个好的儿,是谁的?” 妇人说:“好短命,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教我打着丫头,绕地里寻。” (想象一下陈敬济此时的动作神态,不知拍出来多么好看呀。) 敬济说:“你,怎的到得我手里?” 妇人说:“我这屋里再有谁来?敢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这只鞋去了。”【张竹坡评:鞋二十九。】 敬济说:“你老人家不害羞。我这两日又不往你这屋里来,我怎生偷你的?” 妇人说:“好贼短命!等我对你爹说,你倒偷了我鞋,【张竹坡评:鞋三十。】还说我不害羞。” 敬济说:“你只好拿爹来諕我罢了!” 妇人说:“你好小胆子儿!明知道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指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还调戏她,【张竹坡评:频提蕙莲,令人有遗簪坠珥这之想,所为返照文字也。】想那淫妇教你戏弄,你几时有些忌惮的。【张竹坡评:又提蕙莲,见敬济眉眼。人人皆见其不堪,又照应上文也。】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里?【张竹坡评:鞋三十一。】趁早实供出来,交还与我鞋,【张竹坡评:鞋三十二。】你还便益。自古'物见主,不索取’,但迸半个不字,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妙文呀。看潘金莲说的这句话——“明知道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你还调戏她”——金莲省略了“西门庆”三字,因为西门庆这个名字此时说出来不合时宜,而且说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也就不必说。好比有丈夫老婆的人和小三情人在一起聊天时,就会避免提到另一半的大名,到了非提不可的份上,也多是用“他”或“她”来代替。这心理是很微妙的。 可是前面金莲又故意提到了“你爹”,这就更微妙了。因为对此时的二人来说,还处在调情暧昧阶段,并没有做实情人关系,因此在特定情节下提到西门庆,不但不会尴尬,反而增添无限刺激。 最后那句“物见主,不索取”,意思是失去的物品遇到原主,原主不须讨要,就应该主动奉还。崇祯本写的是“物见主,必索取”。) 敬济说:“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明代厂、卫中负责缉捕的差役。女番子指厉害刁钻的女人),且是倒会的放刁!这里无人,咱每好讲:你既要鞋,【张竹坡评:鞋三十三。】拿一件物事儿,我换与你。不然,天抨(pēng,雷)也打不出去。” 妇人说:“好短命!我的鞋应当还我,【张竹坡评:鞋三十四。】教换甚物事儿与你?” 敬济笑说:“五娘,你拿你袖的那方汗巾儿赏与儿子,儿子与了你的鞋罢。”【张竹坡评:鞋三十五。】【眉批:勾挑软昵处,在西门庆之上。】 妇人说:“我明日另寻一方好汗巾儿;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里见过,不好与你的。” 敬济说:“我不。【张竹坡评:如闻其声。】别的就与我一百方也不筭,一心我只要你老人家这方汗巾儿。” (鬼滑头呀,偏要金莲日常用的那个,且是西门庆平时知晓的,这样以后金莲算是有把柄在敬济手里了,不敢再一边挑逗陈敬济一边又不认账。这就是陈敬济一开始的打算:今日我着实撩逗她一番,不怕她不上帐儿!) 妇人笑说:“好个老成久惯的短命!我也没气力和你两个缠。”【张竹坡评:口诺心许矣。】于是向袖中取出一方细撮穗、白绫桃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上面连银三字儿(即银三事儿,挖耳勺、剔牙杖等小物件),都掠与他。 此事有诗为证: 这敬济连忙接在手里,与她深深的唱个喏。【旁批:妙用。】 妇人吩咐:“你好生藏着,休教大姐看见,【旁批:自逗出私情。】她不是好嘴头子。”【张竹坡评:何啻山盟海誓。】 敬济说:“我知道。”一面把鞋递与她,【张竹坡评:鞋三十六。】如此这般:“是小铁棍儿昨日在花园里拾的,今早拿着问我换网巾圈儿耍子”一节,告诉了一遍。 妇人听了,粉面通红,银牙暗咬,说:“你看贼小奴才油手把我这鞋弄的,恁漆黑的!【张竹坡评:鞋三十七。】看我教他爹打他不打他。” 敬济说:“你弄杀(作弄死;坑死)我!打了他不打紧,敢就赖在我身上,是我说的。千万休要说罢。”【张竹坡评:又反衬西门之糊涂也。】 妇人说:“我饶了小奴才,除非饶了蝎子!” 两个正说在热闹处,忽听小厮来安儿来寻:“爹在前厅请姐夫写礼帖儿哩。”妇人连忙撺掇他出去了。下的楼来,教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 秋菊说着不肯倘,说:“寻将娘的鞋来,【张竹坡评:鞋三十八。】娘还要打我!” 妇人把刚才陈敬济拿的鞋递与她看,【张竹坡评:鞋三十九。】骂说:“贼奴才!你把那个当我的鞋,【张竹坡评:鞋四十。】将这个放在哪里?” 秋菊看见,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认,说:“可是恠(同“怪”,奇异的;不常见的)的勾当!怎生跑出娘的三只鞋来了?”【张竹坡评:鞋四十一。】 妇人说:“好大胆奴才!你敢是拿谁的鞋搪塞我,【张竹坡评:鞋四十二。】倒如何说我是三只脚的蟾!这个鞋从那里出来了?!”不由分说,教春梅拉倒,打了十下。 打的秋菊抱股而哭,望着春梅说:“都是你开门,教人进来,收了娘的鞋,【张竹坡评:鞋四十三。】这回教娘打我!”【张竹坡评:原是。】【眉批:分明说得是,只觉其蠢,人情乎?】 春梅骂说:“你倒收拾娘铺盖,不见了娘的鞋,【张竹坡评:鞋四十四。】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早是这只旧鞋,【张竹坡评:鞋四十五。】若是娘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也推赖个人儿就是了?【眉批:语虽惫懒,气象却好。】娘惜情儿(顾念情分),还打的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的打上他二三十板,看这奴才怎么样的!”【张竹坡评:为后文打雪娥作引。】几句骂得秋菊忍气吞声,不言语了。 当下西门庆叫了敬济到前厅,封尺头礼物,送提刑所贺千户新升了淮安提刑所,掌刑正千户。【张竹坡评:出缺,好令西门做官矣。岂淡淡写此一笔?】本卫亲识,都与他送行在永福寺,不必细说。 (这段小过文非常重要。我们都知道未来西门庆是要做官的,做的正是清河县的副提刑一职,现在清河县的副提刑去淮安当正提刑去了,于是清河县副提刑一职便空了下来,这才为后面西门庆当官埋下了伏笔。) 西门庆差了钺安送去,厅上陪着经济吃了饭,【张竹坡评:乌得知?】归到金莲房中。这金莲千不合,万不合,把小铁棍儿拾鞋之事,【张竹坡评:鞋四十六。】告诉一遍,说:“都是你这没才料的货,平白干的勾当,教贼万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张竹坡评:鞋四十七。】拿到外头,谁是没瞧见?被我知道,要将过来了。你不打与他两下,到明日惯了他!” 西门庆就不问“谁告你说来”,一冲性子(急躁好发火的冲动性子),走到前边。那小猴子不知,正在石台基顽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小儿或男子头上留的发髻),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才住了手。 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里问,慢慢问他,方知为拾鞋之事。【张竹坡评:鞋四十八。】——拾了金莲一只鞋,因和陈敬济换圈儿,惹起事来。 这一丈青气忿忿的,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贼不逢好死的淫妇、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甚么?知道〈毛必〉生在哪块儿!【张竹坡评:妙语。】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都流血。假若死了他,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甚么愿!”于是厨房里骂了,到前边又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定。 金莲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还不知道。 (都说为母则刚,再卑微的下人,自己孩子差点被打死,任谁也要奋起了。注意一丈青嘴里骂的这个“淫妇、王八儿”,淫妇自然指潘金莲,这个没有异议,那么这个“王八儿”,骂的是谁呢?是西门庆还是陈敬济?下回揭晓。) 晚夕上床宿歇,西门庆见妇人脚上穿着两只纱紬子睡鞋儿,【张竹坡评:鞋四十九。】大红提根儿,因说起:“阿呀!如何穿这个鞋在脚上?【张竹坡评:鞋五十。】怪怪的不好看。” 妇人说:“我只一双红睡鞋,【张竹坡评:鞋五十一。】倒乞小奴才拾了一只,弄油了我的,哪里再讨第二双来?” 西门庆说:“我的儿,你到明日做一双儿穿在脚上。你不知你达一心只喜欢穿红鞋儿,【张竹坡评:鞋五十二。】看着心里爱。” 妇人说:“怪奴才!可可儿的来,我想起一件事来,要说又忘了。”因令春梅:“你取那只鞋来与他瞧。”【张竹坡评:鞋五十三。】——“你认的这鞋是谁的鞋?” 西门庆说:“我不知道是谁的鞋。”【张竹坡评:鞋五十四。】 妇人说:“你看他还打张鸡儿(故作吃惊)哩!瞒着我黄猫黑尾(比喻前后行为不一,有前无后),你干的好茧儿!一行(才,刚刚)死了来旺儿媳妇子的。一只臭蹄,宝上珠也一般,收藏在山子底下、藏春坞雪洞儿里,拜帖匣子内,搅着些字纸和香儿一处放着。甚么罕稀物件,也不当家化化的!怪不的那贼淫妇死了,堕阿鼻地狱!”【眉批:只是家常口头语,说来偏妙。】指着秋菊骂:“奴才当我的鞋,【张竹坡评:鞋五十五。】又翻出来,教我打了几下。”分咐春梅:“趁早与我掠出去!” 春梅把鞋掠在地下。【张竹坡评:鞋五十六。】看着秋菊说:“赏与你穿了罢!” (是谁看着秋菊说“赏与你穿了罢!”很多版本前面用的是逗号,这样就是春梅对秋菊说把鞋赏了,可是我们都知道春梅虽傲,却不会做金莲的主。整段连下来看,我觉得是金莲对秋菊说赏给她穿。) 那秋菊拾在手里,说:“娘这个鞋,【张竹坡评:鞋五十七。】只好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 妇人骂说:“贼奴才!还教甚么〈毛必〉娘哩,她(指蕙莲)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收藏的娇贵?【张竹坡评:鞋五十八。】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 秋菊拿着鞋,【张竹坡评:鞋五十九。】就往外走,被妇人又叫回来,分咐:“取刀来,等我把淫妇剁做几截子,掠到毛司(厕所)里去。叫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眉批:又一波。写要强妇人邪心痴妒,入骨三分,疑有鬼神供其笔墨。】因向西门庆说:“你看着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你瞧。”【张竹坡评:恨语正是快语。】 西门庆笑说:“怪奴才,丢开手罢了。我哪里有这个心!” 妇人说:“你没这个心,你就睹了誓。淫妇死的不知往哪去了,你还留她鞋做甚么?【张竹坡评:鞋六十。】早晚看着好思想她,正经俺每和你恁一场,你也没恁个心儿,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眉批:到此方结出大意。】 (你看潘金莲这一通闹,原来是为了这个。归根结底是因为西门庆不可能一心一意把心放在一人身上,眉批说:到此方结出大意。感情的事,很难说呀。) 西门庆笑说:“罢了,怪小淫妇儿!偏有这些儿的。她就在时,也没曾在你根前行差了礼法。”于是搂过粉项来就亲了个嘴,两个云雨做一处。正是: 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意浓。 此事有诗为证: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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