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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都早年的“自来水”

 雨天石 2023-10-26 发布于四川

                 锦江河水哗啦啦流不尽,成都壳子叭哒哒冲不完。

                      老成都早年的“自来水”

因水而生的成都平原江河纵横。

成都平原的水系

自唐代高骈修筑罗城,改道郫江为清远江以后,在罗城西面利用原有的部分小溪开挖了一条西濠,这样成都城墙外就有了完整的护城河。而城内,有解玉溪、金河、御河等水道。成都“内外两江,四大干渠,十八沟脉”,形成相当完整河湖水系,是城内居民船运、取水、排水的重要水系。

城内主要街道旁都有渠道,清水涓涓流淌,两旁种有垂柳,可谓“家家临江,户户垂杨”,远远看去,绿树掩映房屋,水汽蒸腾环绕,缥缈似仙境。

成都望江公园

1901年的满城街景

这样的水城风光延续多年,到宋朝时达到鼎盛。而后解玉溪断流后,在城北还留下了一些水塘。

清末乃至民国初年成都城墙内的市民用水有三个来源:

第一是河水:锦江、府河的河水是岷江的支流,也是城墙内居民饮水的主要来源。多由挑水夫从河心中取水,再转运进城内供市民饮用。而城内的御河、金水河,因河道狭窄且与城内的排水沟渠相连,居民取来饮用的并不多,仅为少数沿河市民洗衣、洗菜用水。

其次是井水但是城内的井水,煮饭勉强可用,一般不直接饮用或泡茶。为什么井水不能用来泡茶呢?一是因为成都地下水水质偏碱,味苦,泡茶的口感不是很好。二是成都人口太多,市民吃喝拉撒都在这“围城四十八穿城九里三“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地下水重度污染,但即便如此井水也仍然是城内市民最重要的水源。民国初年统计成都城内一共打了二千五百一十五眼井,每条街巷甚至院坝里都有共用水井,家家户户的基本生活用水就围着井,扯一桶水起来,洗菜、洗衣服洗头、洗脚、冲澡都在井边完成,用过的污水又浸回井里。还有一些茅坑也离水井不远,如果用井水烧开来泡茶,就会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蒙蒙。所以,但凡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泡茶都要用锦江、府河两条河里挑来的“河心水”。

城里的饭馆、茶馆,也都号称自己用的是“河心水“,否则生意肯定不会好。当然没钱的穷苦人,也就只有将就喝井水了。

其三才是堰塘水:城内虽然有不少的的堰塘,但往往直接与街巷的阳沟、阴沟相连,故只能用于洗衣服或浇菜地。

成都城内居民生活用水主要依赖井水,而河水多供中上富贵之家、官署、公馆与茶铺、饭馆。

清末民初时,傅崇矩言“河水每挑十六文、二十文不等”,而“井水则二文、三文”。

周询更言在“光绪中年,河水一担,约值钱三、四十文,当时已觉其贵”,是以“除烹茶外,浣濯煮饭悉用井水”。当时,成都城内“猪肉每斤值钱百文,牛肉不过五、六十文”。与之相较,河水价格确实不低。

居民各家自己带水桶去井中提水或请水夫挑水送到家中。水夫一般管纵横几条街住户的用水,每天挑水送到家,月底结算工钱。

李劼人亦言“每天有几百上千数的挑水夫,用一条扁担,两只木桶,从城门洞出来,下到河边,全凭肩头把河水运进城,运到各官署、各公馆,尤其是各家茶铺去供全城人的饮用”。

陈茂昭在忆述成都茶馆用水时,也称河水进城费力且水价贵,是以一般平民都吃井水,河水多用作烹茶,就连茶馆售卖的热水与洗脸水用的也是井水。

居民家庭稍富裕者,“仍皆购河水烹茶”,城内茶馆所售茶水亦“悉是河水,一用井水,即无人登门,故均于招牌上揭以'河水香茶’四字”。

清代,官府及大户人家嫌井水沏茶不如锦江、府河水清澈甘甜,便滋生了挑水夫这个有特权的职业。晚上为了城市安全,是要宵禁的,天黑了就不准进出城门,晚上在街上乱逛,也要被抓来关起。但为了让运水的车来往方便,送水车夫穿号衣凭腰牌可以在水东门、四门月城的水门验校出入。

送水坊用人力拉车,把一桶一桶的河水送进城里的官府、大户人家、及饭馆、茶铺。取水通道便命名为:水东门、西水巷、一水巷、二水巷。每天四更,这些取水通道里便传来木轮水车碾压石板路的吱嘎声,奏响了成都的都市晨曲。

                                 成都东门的送水通道——水东门大桥

1940年前,成都城东部所有茶社旅馆及上层居民均从新东门外水码头运水。

挑水夫是一个有特权的苦力群体,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连草鞋也不穿的光脚板,不是因为舍不得买鞋穿,而是一种职业需要,为了避开岸边洗菜、淘米、洗衣服的污水,挑水夫们不会在河边舀水,都是要涉水走到离河岸有一定距离的水面,两只桶不离肩头,迎流俯身一舀,就是满满两桶水,挑着上岸。挑水人,他说:“我们卖的是'河心水',没得一丝丝脏的,行有行规嘛,未必担桶水就可以不讲良心?”

清朝末年,成都人已经开始有了生活用水的卫生观念。

1906年,以尹德钧为首的成都绅商提出:“城内水味咸质浊,有碍卫生,且井属地偏人稀,每遇火灾,取携不便,往往延烧多户,施救无从,河水尤为缓不济急”。

1909年(宣统元年),劝业道周孝怀倡导,设立了官商合办的利民自来水公司,开创了成都商业用水的先河。

1926年鲁文辉拍摄的《成都自来水厂之水车》

利民自来水公司仿照了“自流井马车竹枧”送卤水的方式,在成都城南门外万里桥下游的河边,土法修建直径达十米的大水车,把锦江用水筒水车提上来,经楠竹筒管和少量铁管引水,水管越过城墙,先用埋在地下的陶制管道送往盐道街的一个水泥蓄水池里,蓄水井的周围及井底用木板作护壁,防止井水往外渗漏或井外的水浸入。再用较小一点的桤木与楠竹管道用苎麻捆绑连接后再敷上水泥;分别送到盐道街、学道街、督院街、商业场、藩署街、康公庙等六个蓄水池中,城内的市民的生活用水就从蓄水池里汲取,再由人力挑水或板车拉水出售。劝业场后门的华兴街就修有一个蓄水池,专门供给劝业场的餐饮店与茶楼用水。

送水夫从蓄水池里取水

送水的独轮车

1909年美国人罗林拍摄的成都自来水取水的水车(彩色是后期添加的)

当年成都的这种“自来水“并没有通过沉淀、过滤进行净化处理,只是简单的将锦江河水引流入城,再由人力挑水或板车拉水出售给各个用户。该种供水方式并非机械高压引水,亦无化学消毒,故不属于现代意义上的“自来水“,当时民间戏称 “人挑自来水”。

因受制于资金、技术及用水成本较高的限制,利民自来水公司的出现并没有对成都原有的居民的用水造成根本的变革式影响,终因用自来水的人并不多,导致经营困难,于1926年7月停业。

关于成都的利民自来水公司的珍贵影像,还有一个小故事:

1909年美国芝加哥大学派遣东方教育考察团来华访问,地质系教授托马斯·张柏林之子罗林·张柏林于1919年4月4日上午考察团成员参加了在教会会堂举行的中式礼拜后,于当天下午,在毕启教士的陪同下,沿着成都南门的城墙开始参观。

罗林·张柏林拍摄了成都南门城墙外万里桥边的 “自来水厂”的提水用竹筒水车。

水车将锦江河水提起后经楠竹筒管送入一个巨大的砖砌水池。

当时毕启教士发现不符合动力学原理,曾向负责修建水池的人提过建议。由于毕启是外国人,建设方也不敢听他的意见,花了很多钱建好后,因缺陷不能使用,后来改用水桶轮从河里提上来的,然后倒入水槽,再用竹管引入城内的六个蓄水池,向市民供应“自来水”。

1919年4月4日下午罗林拍摄的成都“自来水厂“,七年后,鲁文辉拍摄的《成都自来水厂之水车》照片与罗林拍摄的成都“自来水厂“仅是取景角度稍有差异。

其实成都历史上还有更早期的市民供水系统:

传说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四川巡抚年羹尧在成都贡院与西城间的少城旧址修筑满城,并于锦江边架十米高筒车八架,竹枧越过砌有八十一层大砖的城墙,给满城的八旗官兵供水,但兵甲家眷的家中的生活用水,仍然是需要送水夫挑水入户。

据说当年满城内的送水夫,是住在半边桥、笆笆巷一带的市民,乾隆时才改为世袭水夫。

成都冬天的河水非常寒冷,水夫往往要光脚踩着薄冰到河中心取水,非常辛苦。

不言而喻,满城的供水系统,其实才是成都现代市政供水的雏级形态!

虽然这个雏级形态的市政供水系统何时建成与何时停止使用,目前还未见到准确的史料,但一首竹枝词却可以见证满城里的送水夫:

寒冬下河扁担闪,

拉着水车像拉船。

披霜冒雪送进城,

满板还嫌送得晚。

注释:满板是当时汉族人对满族人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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