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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往事:挺进中原(二)

 哈哈狮的信箱 2023-10-26 发布于广东

1947年8月24日,刘邓大军跨过陇海线、穿越黄泛区、强渡沙河后,向着汝河一路疾行。

六纵是最后一支渡河的部队(一纵、二纵、三纵已经在前两天顺利涉水而过),前锋18旅旅长肖永银伏在岸边,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河沿。根据情报显示,对岸只有一个营的兵团驻守,肖永银并未将这些战五渣放在眼里,只想寻觅一块理想的架桥地点。

几架侦察机“呜呜”鸣叫着在他头顶盘旋。

身边的作战参谋忽然惊叫道:旅长,有情况!

肖永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脸色大变——南岸不远处隐隐有尘土飞扬。他紧张地举起望远镜,果然,从正阳关到汝南埠的公路上,成群结队的国军士兵推着大炮、开着汽车、赶着骡马,绵延数十里。

肖永银脑中“轰”的一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刘邓首长还没过河呢!

他定了定神,沉声道:趁敌立足未稳,用最短的时间送一支部队过河,哪怕是一个排也行,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占领大小雷岗,建立桥头堡,掩护工兵搭桥。

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落在了52团一营身上,这个营诞生过战斗英雄王克勤,“三大互助”开展得轰轰烈烈,战斗素养在全军首屈一指,而且士气高昂。

精通水性的战士争先恐后地报名,他们组成“决死队”,充任第一梯队。部队只有一条小船、几具木筏,用于运送武器,战士们只带短枪,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在奔腾翻涌的波浪中载浮载沉,奋力游向对岸。

敌人的机枪响了,鸦群般的轰炸机也飞临上空,炸弹雨点般落在水面上,不时泛起嫣红一片。烈日当空,河面上移动的黑点看得一清二楚,敌军疯狂倾泻着弹药。

营长武效贤站在岸上,深呼吸一口,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是个旱鸭子。四名新近在亳州参军的小战士凑上前,七嘴八舌道:营长,我们从小在涡河边长大,你只要闭上眼,憋住气,等你重新喘气的时候,已经到对岸啦!

武效贤点了点头,然而才跳到水里他就被呛到了,河水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壮着胆子睁开眼,视线中只有绚烂的红色,什么都看不见......

上岸后,武效贤冲在最前面,战士们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制高点小雷岗村,只交锋一个回合,守军便落荒而逃。

我军来不及构筑工事,便有无数炮弹呼啸着飞过头顶,刹那间,烟尘滚滚、火光冲天,国军整编85师先遣部队杀到,在炮火掩护下,嚎叫着发起冲锋,双方激烈肉搏,杀得难分难解,一直战斗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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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肖永银站在一间临时辟为指挥所的瓜棚里,透过窗口,出神地凝望着河面,敌人沿着江岸放火,熊熊烈焰倒映在河水中,整条河仿佛在燃烧,火光在波浪间流转跳跃。

他脑中思绪万千:再有四个小时,天色就将破晓。敌人已开始布防,目前敌情不明,要不要贸然出击?敌军以密集炮火封锁渡口,仅凭一座小小的浮桥,能把全军这么多人都渡过去吗?

警卫员的一声大喊将他拉回现实:刘邓首长来了!

肖永银愕然抬头,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已经大步流星来到他面前,正是两位首长。他们身后跟着野战军参谋长李达、六纵副司令员韦杰、政委杜义徳等人,屋子里顿时显得局促而拥挤——说是屋子,其实只是一个低矮的窝棚,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土台子。

小平转向身后的李达道:参谋长,给大家讲一讲现在的形势吧。

警卫员们点亮一盏马灯,摇曳的灯光在屋中织出一圈昏黄的光晕——漆黑如墨的夜里、两军对垒的前线,光明意味着危险,因此,小小的窗口被一块雨布蒙上。

李达在土台子上摊开地图,言简意赅道:我们前方是整编85师以及整编15师的一个旅,初步估算有三万人,身后有三个整编师紧追不舍,其前锋部队已经和我们的后卫交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头碰着头聚在灯前,肖永银不经意抬头,猛然瞥见窗外烈火映照下的夜空,下意识叫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一串子弹从窗外飞来,擦着小平的头皮,“噗噗噗”没入土墙中,原来那块雨布不知何时掉落,灯光从窗口倾泻出去,在茫茫黑夜中是如此的醒目。

一道身影旋风般奔到窗前,背身抵住窗口,原来是小平的警卫员崔来儒。敌人失去目标,胡乱放了一阵枪,不久,一切重归宁静。

其他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重新封死窗口,崔来儒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早被冷汗湿透。他的背包上弹痕累累,宛如马蜂窝一般,背带上别着的一双布鞋上赫然几个窟窿,令人触目惊心。

小平笑道:幸亏我个矮,才躲过一劫,不然怕是要交代在这里喽。

这些百战余生的名将丝毫不将这惊险一幕放在心上,继续热烈地讨论。李达指着地图,冷静地说:现在的情况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加上汝河天险,如果让后面的敌人突进来,前后夹击,我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十万火急……

众人沉默不语,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肖永银不安地搓着双手,犹豫半晌,嗫嚅道:司令员,政委,我建议你们从左翼十七旅的阵地上过河,我们这里是主攻方向,敌人的炮火猛,压力大……

刘伯承猛然抬头,脸上表情坚毅如铁,紧抿的嘴角里迸出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提高了音量,斩钉截铁地说: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不论白天黑夜,不管敌人的飞机大炮,我们的任务就是不顾一切地进攻,直到杀出一条血路!

话音未落,每个人心头都像挨了一记重锤,震撼不已——刘伯承以精通战术、智谋过人著称,崇尚战争的艺术,大家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刘伯承有条不紊地部署作战:十八旅担任全军的前卫,从敌人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奋力拼杀,一定要杀出一条通道;十六旅接替十八旅的防务,固守大小雷岗村,保护浮桥,掩护大部队渡河;十七旅继续在左翼迟滞敌人的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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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肖永银脸上笼着一层寒霜,步伐坚定地走到队伍前,整装待发的指战员们齐刷刷望向他。他像平时一样扫视一圈,沉声道:所有人,枪上刺刀,手榴弹开盖。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遇到敌人就打,打完了就往前冲。哪怕打到只剩一个人,哪怕全旅的人都拼光,也要冲开一条血路!

国军阵地上,肖永银的对手——整编85师110旅旅长廖运周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夜景,他转向身后的团长们,淡淡地说道:看来,共军今晚要拼命了,你们说怎么办?

团长们忙七嘴八舌地表态道:请旅座放心,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定和他血战到底。

廖运周脸一沉,喝道:胡说,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存实力,犯不着为老蒋卖命。你们千万不要硬碰硬,该撤退时就得撤退。实在遮瞒不过去的,你们就朝天开枪,制造些热闹的动静。师长那里,自然有我承担。

团长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纷纷称赞旅座英明。(注:整编85师的战斗力屈居二流,编制上也是如假包换的中央军,但110旅原本隶属于杨虎城的十七路军,“来路不正”,一向遭遇鄙视和排挤,因此廖运周鼓动部下出工不出力能引起强烈共鸣)

肖永银率部和国军激战的时候,汝河渡口人头攒动,枪炮声、喊叫声、马嘶声响彻一片,大队人马川流不息地登上浮桥,一窝蜂似的涌向对岸。

所谓浮桥,其实只是一排小船,互相之间搭着木板,随着滚滚江水剧烈摇晃,许多人慌慌张张地跳上浮桥,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只得狼狈地起身继续,然后继续跌倒,如此循环往复。

一架敌机“呜呜呜”嚎叫着掠过头顶,岸上和浮桥上的人们骚动起来,站在南岸高地上的李达大叫道:不要理他,抓紧时间抢渡!

邓政委站在岸边,从容不迫地告诉副参谋长郭天民、军政处长杨国宇:命令各部门轻装前进,带不动的重武器一律销毁,或者就地掩埋;所有机密文件付之一炬,以免遗失。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加重了语气道:记住,集合地点是彭店,这条命令要通知到每一个人!——刘邓已做了部队被打散的最坏打算。

下午四时,刘邓大军后续部队四万多人陆续抵达对岸,他们惊讶地发现,司令员刘伯承静静地伫立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浮桥上的人流,偶尔挥一挥手。

北岸只剩下那些行动不便的重伤员。

十六旅旅长尤太忠握着伤员们的手,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说不出一句话。伤员们露出纯真的笑容问道:旅长,我们的大部队过去了吗?

尤太忠沉默片刻,黯然道:同志们,这里不是解放区,部队走了,以后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能回家的就回家,回不去的,以后慢慢寻找部队......

他的声音哽咽了,两行热泪流淌在这位铁打的汉子脸上。(幸运的是,奉命打扫战场的廖运周旅长下令对我军伤员一律收容,大多数人也就安心地栖身国军,并在淮海战役中随廖运周起义,得以重返革命大家庭)。

我军众志成城,成功击退国军,有惊无险地渡过汝河,前方又是一条腾腾不息的大河,就是中国的南北分界线——淮河,这也是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最后一道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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