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溥心畬以前朝遗民自居,他的画作上经常钤印“旧王孙”印章。作为清朝皇室近支成员,溥心畬在萃锦园居住期间,一方面尽显自己的艺术才华,一方面也摆旧王孙的谱,尽情挥霍恭王府的财富。
归纳一下,溥心畬在萃锦园的生活主要有这几个方面:
溥心畬初回城内之后,偶尔参加“松风画会”的活动。此会成立于1925年,以清宗室子弟为主,发起人为溥雪斋、溥毅斋、关稚云、溥心畲、惠孝同,大家主要是以书画相切磋,兼具怡情消闲。松风画会的成员一般都有个'松'字号,如溥雪斋号松雪、溥毅斋号松邻、关稚云号松房、惠孝同号松溪、溥佺号松窗、溥佐号松堪、启功号松壑、溥心畲的号是松巢。
其实,溥心畬更热衷的是自己做东的恭王府花园的海棠雅集,即在海棠盛开时邀请文人前来赏花作诗。启功先生当年多次受邀参加过溥心畬和溥僡俩兄弟组织的海棠雅集:“每年当萃锦园的西府海棠盛开时,心畬先生必定邀请当时知名文人前来赏花。在临花圃的廊子上随便设些桌椅茶点,来的人先在素纸长卷上签名,然后从一个器皿中拈去一个小纸卷,上面只注一个字,即赋诗时所限的韵”。
据溥心畬拜门弟子林熙回忆:“从1927年到37年这十一年中,萃锦园的宾客甚盛,来访者都是当代的诗人、书画家,偶尔也有慕名而来的外国人。
在溥心畬的朋友中,比较为人熟知的是张大千。启功先生就于1933年亲眼见识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当时两位泰斗应约在一起举行笔会,这次难得的艺坛盛事,大家都前来观摩,二位也特别卖力气。只见大堂中间摆着一张大案子,二位面对面各坐一边,这边拿起画纸画两笔,即丢给对方,对方也同样。接过对方丢来的画稿,这方就根据原意再加几笔,然后再丢回去。没有事先的商定,也没有临时的交谈,完全根据对对方的理解,如此穿梭接力几回,一幅,不,应是一批精美的作品便产生了,而且张张都是神完气足,浑融一体,看不出有任何拼凑的痕迹。”
溥心畬在台湾去世后,张大千还专门到墓前祭奠。张大千先生在其《四十年回顾展》自序中还说“柔而能健,俏而能厚,吾仰溥心畬”。可见两人之友谊。
随着溥心畬在画坛名声日盛,来萃锦园学画的人也逐渐增多,这里面既有晚辈亲属,如溥佑的女儿毓蕴华、溥僡的儿子毓峘,以及毓崟、启功等,也有经人介绍而来的,如林熙,以及后来在中国大名鼎鼎的美国将军史迪威的女儿等。当然溥心畬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据弟子林熙观察:在1935年以前,心畬先生收拜门的学生是很严格的,首先要观他的人品,然后才论学问。
在参加海棠雅集的美国学者萝西·格雷厄姆眼里,溥心畬是高贵的且性情严肃。就是这样一位性情严肃的人,却也很会玩乐。高雅些的如弦子、月琴,作画之余就弹上一阵,纯属自娱。此外,溥心畬还是个“票友”,非正式地唱过《四郎探母》,他扮杨六郎。
在绘画之余,溥心畬还会带着侄辈们到花园与府邸之间的“箭道”上射上几把,由于小时候很有基础,据毓崟回忆:“我二伯父虽然是个文人,可很有臂力,射箭特别准。”
在花园生活期间,带给溥心畬乐趣的还有金刚鹦鹉,斗蟋蟀,可爱的哈巴狗,以及寒玉堂大鱼缸里饲养的热带鱼。
溥心畬的好吃是出了名的,侄女毓蕴华回忆:“二伯父高兴的时候,常带着我、三姐、雀屏、嘎子去吃谭家菜。由谭家的一位老姨太太亲自下厨。菜非常好吃,很小的盘,有鱼翅、鱼子等。吃过饭后,二伯父不付饭钱,只是画张画,题题诗即可。”溥心畬好友万大鋐专门记述了他的好吃:“他最喜欢吃螃蟹,一餐可吃三、四十只,蟹壳堆高起来看不到坐在餐桌对面的人。鱼翅可以独尽一大碗,西餐要吃双份。许多菜馆老板都欢迎这位'溥老师’,因为给他们带来好生意,但是伙计们都怕他,因为他很难伺候,茶要滚烫的,汽水要冰凉的;一到就要吃,吃完就要走,菜烧的火候不到要挨骂,咸度不对又要骂。所以他一进门,从前堂到厨房,立即紧张起来,直到把他送出大门,大家才松了一口气。”萃锦园安逸的生活也让近不惑之年的溥心畬“春心”萌动。事情缘起于项太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不仅长的好看,且聪明伶俐,在花园戏楼的台上还能唱上几段,惹得溥心畬和溥僡俩兄弟颇为心动,都想拥为己有。不得已,项太夫人就从什刹海北岸的一个胡同里另买了一个丫头,这个丫头叫雀萍,家境比较贫穷,靠捡煤核为生。1935年得到项太夫人允许,溥心畬纳雀萍为妾,并给她改名李淑贞。
当然萃锦园里也有让溥心畬伤痛的事,即母亲项太夫人的病逝。项太夫人出生于广州的一个书香世家,是贝勒载滢的侧福晋,先后生下三子,即溥儒、溥佑、溥僡。在1909年载滢去世后,项夫人担负起抚养14岁的溥心畬和4岁溥僡的重任。因此,溥心畬对母亲的情感很深,觉得自己的成就皆赖于母亲的教导。1937年适值项太夫人70寿旬,溥心畬和溥僡兄弟俩一商量,决定在恭王府花园大戏楼专门为老太太举办一场堂会戏。不想,没过几个月,项太夫人就逝去了,溥心畬很是悲痛。初始,项太夫人棺木先是停灵于大戏楼,后移到什刹海北岸的广化寺。毓蕴华见证了祖母去世后的一幕:“那时候府中的人都要穿上粗布的孝服。祖母的棺木特别大,有一人多高,棺外面套有椁,很厚。我二伯父很孝顺,在椁的四面都写满了字,矮的地方就跪着写,字的颜料是用血和朱砂混合的,写的是《心经》,字体不大,每个字有铜钱大小,很工整很好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写,二伯父写了好几天才写完。在出殡之前,祖母的棺木放在广化寺,停了很长时间。”清朝灭亡前夕,小恭王把除书画以外的恭王府所藏的古董一次性地卖给了日本山中商会。卖完恭王府所藏的古董,小恭王就离开了恭王府,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恭王府,这样,恭王府所藏的书画自然就归溥心畬保管。
由于给母亲过寿办堂会戏花费很多,又适值卢沟桥事变后银行提款限制,母亲丧事之需让溥心畬感到紧张,为了使丧事不至于寒碜,只得将家藏西晋陆机《平复帖》以4万元低价出售给张伯驹。
溥心畬卖给张伯驹的《平复帖》,只是恭王府所藏古代书画之一,因其时代最早、最为珍贵,溥心畬是留到最后才出手的。在这之前,溥心畬卖掉了大量的恭王府想所藏著名古代书画。其中溥心畬卖掉的唐代的书画有颜真卿《自书告身帖》、怀素《苦笋帖》、韩幹《照夜白图》;宋代书画有易元吉《聚猿图》、戴琬《画鸟画册》、宋徽宗《五色鹦鹉图》、陈容《九龙图》、无名氏《群牛散牧图》;元代字画有倪瓒《虞山林壑图》、朱德润《行书田园杂兴诗卷》;明代字画有文征明《园池图册》、文征明《书离骚九歌卷》、祝允明《临黄庭经卷》、祝允明《和陶饮酒诗册》、仇英《梅花公主图》、仇英《四时宫乐图》、沈周《行书虎丘诗卷》、文伯仁《金陵十八景图册》等等。
溥心畬卖出了那么多古代珍贵字画,所得少说也有几百万,放在现在少说也得有几个亿。这些巨额金钱,居然被溥心畬造了个一干二净。溥心畬虽然是个大艺术家,但也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溥心畬从戒台寺回到萃锦园居住了十四年,这期间,溥心畬才情和生活最为洒脱,画名满京城,一掷千金,尽显画家的才华和旧王孙的挥霍,即使是落魄的旧王孙,也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