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麻瓜文学中的巫师形象： 以堂吉诃德为例 文 / 刘诗予 外国语学院西语系20届毕业生 思想与社会项目组2017级成员  尽管1689年《国际巫师保密法》（下称《保密法》）的颁布从物理上隔绝了不会魔法的人（一般被称为麻瓜）与魔法世界的接触，但我们仍然能够在麻瓜历史上看到一些蛛丝马迹，表明在我们那些不通魔法的同胞中，有一些也曾察觉到巫师世界的秘密。这种无伤大雅的暴露在《保密法》正式施行前大量存在于欧洲魔法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些巫师或女巫实际上非常享受与麻瓜相处时独特的乐趣，无论是帮助自己的麻瓜邻居快速除草（“你真该看看他们崇拜的眼神”），还是在中世纪猎巫盛行时故意被抓去焚烧。正如巴希达·巴沙特曾在《魔法史》中指出的一样，巫师只要施一个最基本的凝火咒就可以避免火焰带来的伤害，然后一边假装痛苦地尖叫，一边享受那酥麻的快感。怪人温德林实在太喜欢被焚烧的感觉了，她甚至故意化妆成各种样子，让麻瓜们把她抓住了四十七次[1]。 巫师们这种恶作剧般的淘气和偶尔的善举无可避免地让一些聪明的麻瓜起了疑心。麻瓜的历史传说中向来不乏对魔法的记载，最典型的代表是亚瑟王传说中被广为传颂的魔法师梅林。麻瓜们虽然错误地将梅林的魔法与中世纪的超自然力量混为一谈，却无意中避免了真实的魔法被泄露。实际上，在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中还隐藏着一个真正的巫师，但在梅林的保护下，关于他的所有记载都从麻瓜历史中被抹去了。 对于二十世纪出生的巫师和女巫来说，卡多根爵士的名字已经有些陌生了。虽然麻瓜版本的亚瑟王传说中从未出现过他的名字，但在巫师的历史记载中，卡多根爵士的确曾与兰斯洛特、贝狄威尔和珀西瓦尔一同战斗[2]。依靠与梅林的交情才挤进圆桌骑士团的卡多根爵士，在战斗中却展现出过人的勇气。无论是在亚瑟王时期独自击败英格兰南部的怀伊飞龙的战绩，还是在第二次巫师战争期间为哈利·波特及霍格沃茨做出的杰出贡献，都让卡多根爵士成为魔法史上的一名优秀骑士。  即使时常有麻瓜察觉到魔法世界的存在，但他们对巫师的了解通常十分有限。令人惊讶的是，卡多根爵士的事迹似乎被一位麻瓜作家所熟知，并被作为原型写入了他的作品之中。虽然这一作品并未给魔法世界带来严重后果，但巫师界的麻瓜研究学者们仍然将其视为重要的文本材料，开始着手研究魔法世界对麻瓜文学的影响。 西班牙人米格尔·德·塞万提斯的著作《堂吉诃德》于1605年出版后风靡一时，于1612年被翻译为英语后，在不列颠群岛也引起了轰动。英格兰的巫师们敏锐地从其主人公堂吉诃德身上看到了卡多根爵士的影子。仅仅在不到一百年前，卡多根爵士大败怀伊飞龙的事迹还是巫师家庭最脍炙人口的冒险故事之一，堂吉诃德的故事紧随其后问世，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关联。英国巫师文学协会的会员们曾经试图弄清这位伊比利亚半岛的文豪是否也是魔法世界的一员，然而，由于塞万提斯本人行踪不定，甚至曾两次被麻瓜海盗绑架[3]——更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具有魔法天赋——这一尝试最后不了了之。关于塞万提斯是否是巫师的争论至今仍然没有答案，但对于其笔下堂吉诃德与卡多根爵士之比较的讨论却延续到了今天。 [1] 巴希达·巴沙特，《魔法史》 [2] Pottermore.-JK Rowling archive: Sir Cadogan [3] Fitzmaurice-Kelly, James (1892). The Life of Cervantes. Chapman Hall.  一、 卡多根爵士虽然生活在中世纪，但我们仍能从他那副悬挂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八楼的肖像画中一窥其真容： 一匹胖胖的小灰斑马慢慢走到草地上，正在漫不经心地吃草。......片刻之后，一位穿盔甲的矮胖骑士追着他的小马，哐啷哐啷地走进了画面。从他金属盔甲膝盖处的青草污渍看，他刚才准是从马上摔了下来[4]。  堂吉诃德的形象与卡多根爵士肖像画中呈现出的外貌特征高度一致：常年戴着金属盔甲，骑着一匹瘦马（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向借鉴），他的仆从桑丘则分得了卡多根爵士本人矮胖的身材和嗜酒的爱好。 作为一个标准的骑士，卡多根爵士也有自己的坐骑。但与其他骑士不同的是，他的小马看起来并不喜欢被他骑在背上。事实上，在第一次迎击怀伊飞龙时，卡多根骑士的骏马就被飞龙一口吃掉了。身受重伤、魔杖损毁的卡多根没有放弃，而是摇摇晃晃地到附近的草地上随机抓了一匹胖胖的小马，骑着它再次向飞龙发起进攻。飞龙把骑士和小马一起吞进肚子，正当他准备勇敢地迎接死亡时，那根坏成半截的魔杖在飞龙的肚子里爆炸了，卡多根和小马最终幸存下来[5]。在这种背景下，得知这匹小灰马总是不耐烦地把骑士从自己身上甩下来，实在不算让人意外。 在《堂吉诃德》中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从马上狼狈摔下对于这位骑士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堂吉诃德著名的坐骑罗西南德是他从村里精挑细选后亲自赐名的。大部分情况下，罗西南德都表现出了一匹被骑士征用的马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虽然它也从来没有显示出太多热情。但面对自己主人莫名其妙的冲动和随之而来的危险时，罗西南德也会毫不迟疑地摆明自己的态度： 他说罢斜托长枪，怒气冲天，直奔那个商人。要不是罗西南德半路摔倒，那商人就遭殃了。罗西南德一跤跌倒，把它主人在野地里摔得老远，想爬起来时却被长枪呀、盾牌呀、踢马刺呀、头盔呀、还有那套古老的盔甲的分量碍着手脚，怎么也爬不起来[6]。  这种频繁出现的笨拙也让堂吉诃德和卡多根爵士的人物底色呈现出一种相似的滑稽和荒唐，他们同样总是摔倒、受挫、受到旁观者的嘲弄，然后在这种嘲弄声中继续冒险。根据《霍格沃茨：一段校史》的记载，第二次巫师战争的关键人物哈利·波特（现为魔法部傲罗）及其密友罗恩·韦斯莱（前傲罗，现为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经营者[7]）在霍格沃茨就读期间曾与卡多根爵士交往甚密。在卡多根爵士以一种奥德赛般的气势指引波特和韦斯莱前往北塔楼上占卜课时，三年级的韦斯莱就指出了卡多根性格中的不可理喻。 '别了，我的战友！如果你们需要高贵的心灵和强健的体魄，就召唤卡多根爵士吧！’ '我们会召唤你的，’罗恩在骑士消失后低声说道，'如果我们需要一个疯子[8]。’ [4]《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六章 [5] Pottermore.-JK Rowling archive: Sir Cadogan [6]《堂吉诃德》，第一部第四章 [7] Rolling Answers 10 Questions About Harry, Time Magazine, 2007.12.19 [8]《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六章 二、 卡多根爵士和堂吉诃德的滑稽，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们夸张的语言和偏执的想象。巫师界所有能找到的文字记载都显示，卡多根经常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使用一些粗鲁的词汇： 什么坏蛋，竟敢擅自闯入我的私人领地？或许是来笑话我摔倒的吧？拔剑吧，你们这些无赖，你们这些狗！......滚开，你这讨厌的爱吹牛的家伙！滚开，你这恶棍[9]! 上述对话发生在波特先生三年级第一次见到卡多根爵士时，他出于礼貌询问跌倒的卡多根是否需要帮助，然后收到了这样的回答。也许这种无礼的挑衅曾经给塞万提斯留下过深刻印象，他笔下的堂吉诃德也表现出相同的语言习惯： 无耻的混蛋！......你信口亵渎我那位绝世美人，我绝不白饶你！......胆小鬼，不要跑！无赖，给我等着[10]！ 这种高调、夸张的语言风格实际上反映出两位骑士对事物的偏执想象。正如卡多根爵士将前往北塔楼上课视作冲锋陷阵一样，堂吉诃德将路边磨坊的风车当做巨人——顺带一提，卡多根爵士的魔杖杖芯正是巨人的胡须——又将牧人的羊群当做军队。这种臆想如果不是来源于病理上的疯狂，就意味着两位骑士都具有一种对冒险和挑战的狂热，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被中世纪巫师们称为“骑士精神”的勇敢气魄。  来自格兰芬多学院的卡多根爵士[11]已经多次向人们证明了他面对危险时的胆识和魄力，但与格兰芬多另一位毕业生哈利·波特的名言（“我没有找麻烦，都是麻烦来找我[12]”）恰恰相反，卡多根爵士总是冲在自找麻烦的第一线。1994年小天狼星·布莱克越狱期间，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门口的胖夫人肖像被布莱克损毁后，卡多根爵士勇敢地站出来，接过了守卫塔楼的任务。 卡多根爵士用一半的时间挑逗别人跟他决斗，用另一半时间想出一些复杂得近乎荒唐的口令，而且一天至少要换两次。 '他彻底疯了’，西莫·斐尼甘气恼地对珀西说，'就不能换个别人吗？’ '别的画像都不肯接这份活儿，’珀西说，'被胖夫人的遭遇吓坏了。只有卡多根爵士很勇敢，居然自告奋勇[13]。’ 骑士的勇敢固然可贵，但有时却会演变成一种不计后果的鲁莽，给身边的人们带来困扰。卡多根爵士为了保证塔楼的安全每天要变换两次口令，记不住口令的纳威·隆巴顿不得不把所有的口令写在纸上，导致捡到纸条小天狼星·布莱克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塔楼。这种好心办坏事的特质在堂吉诃德身上也并不少见。堂吉诃德在树林中看到十五岁的牧童安德瑞斯因讨要工钱被雇主吊在树上抽打，便摆出骑士的威风，勒令雇主将小童解下来，把工钱照实算还，还另加些赏钱。然而堂吉诃德走后，雇主不但没有付工钱，还又将小童鞭打了一顿。 那农夫说，'安德瑞斯少爷啊，你现在把那位打抱不平的骑士叫来吧！看他还有什么办法打抱不平[14]！’ [9]《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六章 [10]《堂吉诃德》，第一部第四章 [11] Pottermore.-JK Rowling archive: Sir Cadogan [12]《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五章 [13]《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九章 [14]《堂吉诃德》，第一部第四章 三、 这种跨越百年的疯狂给骑士们带来了几个世纪的嘲笑。虽然我们对卡多根爵士在战斗中的杰出贡献致以充分的敬意，但也不得不指出人们对他的嘲弄不无道理。卡多根爵士和堂吉诃德的另一个共同之处是，两位先生虽然都流露出对正义的狂热，有时却难以辨别是非曲直，将坏人认作好人，又对好人棍棒相加。 在布莱克闯入事件中，纳威·隆巴顿虽然遗失了写满口令的纸条，但在魔法界布满布莱克通缉令的情况下，任何巫师和女巫都应该对布莱克抱有基本的警惕。然而，一向将霍格沃茨的学生们视作对手加以挑衅的卡多根爵士虽然对记不住口令的隆巴顿充满怀疑，却对布莱克全无防备，甚至带有一种秉公做事的理直气壮： '我把它们都写下来了，’纳威眼泪汪汪地说，'可是肯定掉在什么地方了！’ '编得倒像！’卡多根爵士吼道。'快给这无赖戴上镣铐，他正试图闯入里面的房间[15]！’ …… （麦格问道）'卡多根爵士，你刚才有没有放一个男人进格兰芬多塔楼？’ '当然有啊，尊贵的女士！’卡多根爵士大声说。 '你——你这么做了？’麦格教授说，'可是——可是口令呢？’ '他有口令！’卡多根爵士骄傲地说，'有一个星期的口令呢，照这一张小纸条念的[16]！’ 行侠仗义的堂吉诃德也总是将正义感用在错误的地方。在路上遇到一群做苦力的罪犯后，堂吉诃德想到自己的职责是制止暴力，反对压迫，救助一切苦难的人们，于是决定释放这群犯人，结果“巴萨蒙泰看到堂吉诃德荒谬绝伦，竟要释放他们，早料到他头脑不大清楚。他本来不是好惹的，这时受到辱骂，就向伙伴们丢个眼色；他们就退后几步，拣起石子来打堂吉诃德[17]。”最后，自诩为惩恶扬善的堂吉诃德只好落荒而逃。  卡多根爵士和堂吉诃德所受到的嘲笑表明，他们的偏执、勇敢和疯狂在他们所处的时代是不合时宜的。不过，九十年代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只是将卡多根爵士当做打趣和调侃的对象，对他无礼的挑衅感到厌倦，但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他的疯狂很快得到了抒发和认可。 在1998年5月2日的霍格沃茨大战中，在城堡内绝大多数画像都逃跑的情况下，卡多根爵士仍然奋战在一线，陪着哈利·波特从一幅画冲到另一幅画，大声喊着一些鼓励的话，一直跑了整整一条走廊： 吹牛大王、混蛋、流氓、无赖，把他们赶出去，哈利·波特，把他们打退[18]！ 相比之下，塞万提斯笔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堂吉诃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来自拉曼却的骑士终其一生都在他人的奚落中独自前行。虽然有魔法史专家指出，著名的混淆咒大师塞尔达·洛哈特[19]曾在堂吉诃德活跃的时期出现在伊比利亚半岛，但我们也不能确定他眼中所见的巨人、军队就是混淆咒的产物。毕竟，除了混淆咒的副作用之外，堂吉诃德还表现出了其他许多连魔法也无法解释的症状。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堂吉诃德的疯狂向巫师们揭示出一种麻瓜的理想主义气质。正如卡多根爵士拿着折断的魔杖依然大战怀伊飞龙一样，堂吉诃德先生和他瘦弱的小马也穿透了魔法的隔阂，凭借他的勇气和决心打动了无数巫师，成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麻瓜研究课上无法避开的重要人物。 在今天，年迈的巫师和女巫们仍然会使用一个盛行一时的谚语“我要骑上卡多根的小马[20]”，表明自己会竭尽全力面对困难和麻烦。在麻瓜世界中，人们也用quixotic一词来形容人“异想天开”。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不是一个褒义词，但是异想天开又有什么不好呢？毕竟对于麻瓜来说，魔法世界的存在本身也不过是一场异想天开。 [15]《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十二章 [16]《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第十三章 [17]《堂吉诃德》，第一部第二十二章 [18]《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第三十一章 [19] 洛哈特家族以擅长思维类魔法著称，其后代吉德罗·洛哈特擅长记忆咒，曾在霍格沃茨任教。 [20] Pottermore.-JK Rowling archive: Sir Cadogan 参考文献（巫师版） [1] 巴希达·巴沙特，《魔法史》，小红书图书公司，1947 [2] 加里乌斯·汤姆金克，《霍格沃茨：一段校史（21世纪修订版）》，2020 [3] CERVANTES, Miguel de,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Francisco Rico, ed.), Barcelona, Biblioteca Clásica, Instituto Cervantes-Crítica,1998 参考文献（麻瓜版） *注：如您是一位麻瓜，本文为JK·罗琳所著《哈利波特》系列中人物卡多根爵士与塞万提斯所著《堂吉诃德》中人物堂吉诃德的比较研究。 [1] JK·罗琳著，马爱新、马爱农译，《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2] JK·罗琳著，马爱新、马爱农译，《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3] CERVANTES, Miguel de,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Francisco Rico, ed.), Barcelona, Biblioteca Clásica, Instituto Cervantes-Crítica,1998. [4] Fitzmaurice-Kelly, James (1892). The Life of Cervantes. Chapman Hall. [5] Website: Pottermore.-JK Rowling archive: Sir Cadogan [6] Website:Rolling Answers 10 Questions About Harry, Time Magazine, 2007.12.19 《离谱》第二期即将发行，敬请期待！ 供稿 | 刘诗予 编辑 | 马司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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