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重新做一次自己

 胡洪侠 2023-11-04 发布于广东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得以连续两天在一栋十几层的楼上欣赏落日。我很惊讶,而且我的惊讶也很可笑:深圳的落日竟然也是红的。

图片中的太阳红得如此不真实。是我用手机镜头把太阳拉近之后拍的。我给谁看,谁说不真实,说这是手机造假。

当然,如果远远地拍,夕阳虽然没这么红,但是也够红的。

我于是陷入一个纠结:不纠结落日为什么这样红,我纠结的是:我为什么对红红的落日如此惊讶。

少见多怪啊!你说。

正是。可是我为什么会少见?

此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退休以后会迷上摄影。

因为要出版一本名为《邮轮世界观》的书,我最近和书的作者刘学强颇有来往。学强兄是深圳经济特区第一代文学青年,是第一批将深圳的“敢闯”大业文学化、经典化的本土作家。后来他跳出文学圈,主政一方。退休后既没有写“老干体”的律诗绝句,也没有重回本土文学创作队伍,而是扛起相机,满世界拍照。

因为退休后迷上摄影的公务员、企业家太多,对学强兄的摄影大业,我不以为奇,更不以为怪,觉得无非就是给生活找个消遣。我甚至都没有问他迷上摄影的原因何在。

由今天面对通红落日的惊讶,我似乎为学强的热爱摄影找到了感觉与情绪上的原因,那就是:竟然感到惊奇与重新发现世界。

几十年工作下来,总免不了忙忙碌碌,起早贪黑,晚睡晚起,加班应酬。既然没有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节奏,随之也消失了朝阳喷薄而出、落日晚霞满天的风景。不是说日出日落风景退出了生活,而是我们没有了赏日出东方、叹夕阳西下的心情。别说没有时间,即使有时间,即使落日当前,你都未必想得起此事。“此事”哪里还是个“事”?人生路上的许多风景,渐渐都变得熟视无睹,用时下的语言,叫“无感”。

谁没有加过夜班呢?可是,还有人用“披星戴月”描述夜班吗?对不上啊。我们的夜班,无星无月,不用“披”不用“戴”,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或刷着手机就行了。路上的风景,不再是工作的场景,久而久之,在我们的“工作手册”上,太阳升降、月亮盈亏等等内容陆续自我删除了。

直到退休,节奏为之一变,视野为之一变,心情为之一变,兴趣为之一变。偶尔看见落日,你也会大吃一惊:哇,太阳原来还在正常东升西沉;噢,落日竟然还是红色的;唉,手机拍下的红红的太阳,我们首先关心的不是美丑,而是真假。这样的反应原来觉得很正常,现在则觉得很无趣。哪里有那么多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看指挥棒、话语权在谁手里而已。

惊奇的感觉不一样。惊奇,我今天所谈论的惊奇,是对生活之美的重新发现。刘学强他们一定是惊奇了很多回了。他给我描述乘坐邮轮叹世界的经历时,每说到镜头里的一座古桥、一位美女、一场日落、一天云朵,总是忍不住一惊三叹。他们在惊奇中唤醒尘埋已久的“少年之心”,在重新发现世界中完成了自我的超越。很遗憾我没赶上参观他的影展,已经结集的几种画册,我倒是都翻了翻。

 

年纪轻轻、志得意满之时,美梦成真之际,我们经常会无端豪迈地宣布:“我们年轻过!”

学强说,退休之后的生活,你得有资格对全世界说:“我们老过!”

老谁不会啊?对,想不想老,都会老。可是大彻大悟般喊出“我们老过”的人,有多少?这需要重新感觉惊奇,重新发现身边的风景,重新做一次自己。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