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授衔，他们因为身份特殊被遗漏-“非兵非民，没有军衔太尴尬”

在1955年“大授衔”之后，南京军事学院每天都会看到一种很不协调的场景：

人们看到，不管是执勤的卫兵，还是进出校门的师生，军人大都换上了带有军衔的“55式”军服，因而格外显得精神威武。

然而，也有一些人身穿便服出入校区，他们虽然身穿便服，一些将、校级军官却尊称他们为“老师”。

南京军事学院的老师难道不是现役军人？

南京军事学院首任院长 刘伯承

南京军事学院直属中央军事委员会领导，是我军培养高级指挥员的最高学府，学院的教师当然必须是现役军人。

那么，为什么有一些教师不穿军装呢？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有点特殊。

建校初期，南京军事学院的教师主要分为三个类型：

第一类，一些优秀毕业生留校当了教师，他们主要教授军事、政治理论课程；

第二类，南京军事学院从全国特招了一些大学生，他们主要教授文化、科学和外语课程；

第三类，学院引进了大量原国民党起义（投诚、被俘）的高级将领，以及技术兵种的高级专家。

上述不穿军装的教师就属于第三类，他们曾经是国民党高级将领（或高级技术人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过海外留学经历，他们的军事理论、专业技术功底非常扎实，不少人还有比较丰富的实战经验。

在南京军事学院，这类教师主要教授除陆军以外的其他兵种专业知识（比如海军、空军、炮兵、装甲兵、工程兵），也教授军事地理、军事测绘、军事工程等课程。

在1955年“大授衔”之前，这些教师跟其他同志一样，穿著的都是没有军衔的“50式”解放军军服。

可是，我军实行“军衔制”之后，因为南京军事学院的这些教师没有被授予军衔，因此也就没有给他们配发“55式”新军服。

有人可能要说，没有“55式”军服，他们就不能继续穿“50式”军服吗？

答案是“不行”，按照条例规定，全军统一换发“55式”军服之后，解放军现役军人不允许继续穿著“50式”军服。

电视剧《亮剑》剧照 留用教员常乃超

如此一来，这些教师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55式”和“50式”都不能穿，他们便只能身穿便装出入校区。

于是，他们有穿中山装的，有穿西装的，衣服的颜色有黑色的、灰色的、藏青色的，可谓“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在高度强调一致性、统一性，军容风纪严整的军事院校，他们的着装与其他人和大环境格格不入，极不协调，他们的形象也与他们“既是教师、也是军人”的身份极不相符。

因为这件事情，这些教师普遍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们觉得：自己“是军人却不像个军人，非兵非民”，一些人甚至有了受歧视、被另眼相看的想法，自尊心和教学积极性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事实上，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对这个事情，南京军事学院首任院长刘伯承元帅也非常关心。

建国初期，我军不少单位都留用了一些原国民党起义（投诚、被俘）的高级将领，“大授衔”之后，这些单位也都有南京军事学院同样的问题。

稍有差异的是，南京军事学院的留用人员数量较多，而且是集中使用，因此，南京军事学院的问题相对比较严重。

1956年初，南京军事学院等单位向国防部反映了这个问题，并立即引起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的高度重视。

几个月之后，在报请中央军委同意之后，国防部向全军有关单位发出指示，对这些特殊身份的人员的军衔问题提出了三条原则性意见：

第一，有关人员应该没有严重的历史问题，且思想进步，工作积极；

第二，在评衔后，有关人员应不超过服预备役的年龄限制；

第三，有关人员适合（或必须）长期留在部队工作。

在满足以上条件的情况下，我军留用的原国民党军队校级以上军官可以参加军衔评定，授予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衔。

按照国防部的指示，南京军事学院随即对留用人员进行了全面的政审和考评，并向国防部上报了初步拟定的授衔方案。

1957年4月，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亲自来到了南京军事学院，并专门召开座谈会，广泛听取在校的原国民党起义（投诚、被俘）高级将领的意见。

座谈会之后，彭德怀元帅还与几个“身份特殊”的教员进行了个别谈话。

彭德怀元帅说：“过去，你们曾经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战友。”

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鼓励他们放下包袱讲真话，彭德怀元帅诚恳地说：“我也在旧军队里干过不少年，共产党并没有因此歧视我。”

在彭德怀元帅的感化下，这些教师纷纷打开心扉，说出了积郁已久的困惑和心里话。

这些同志反映了不少问题，其中有“学院对他们的使用问题”，“看文件和教材受到不少限制的问题”，“七年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入党”等等问题。

当然，这些教师谈得最多（也是意见最大）的还是军衔的事情。

不少教师说，“军衔是军人的最高荣誉，我们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党和国家也承认我们的军人身份，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拥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衔”。

关于他们希望授予何种级别的军衔的问题，这些教师纷纷向彭德怀元帅表示，“军衔高低不重要，我们没有任何意见，给什么衔都能够接受。”

彭德怀元帅问：“据我所知，你们中的不少人过去都是国民党的将军。”

那些教师说：“那些东西早就被我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我们特别希望能够穿上'55式’军服，至于军衔，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什么衔都不嫌低，只要有解放军的军衔，只要能够穿上'55式'军装，我们就会觉得自豪和光荣！”

在南京军事学院，彭德怀元帅听到了许多真心话、大实话，在离开南京前，彭德怀元帅对南京军事学院新任院长廖汉生中将、政委钟期光上将、副院长张震中将说：

“这些留用人员都是我们的同志，他们中的不少人既有渊博的知识，又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你们要尊重他们，爱护他们，这样才能够用好他们。”

左起：钟期光 廖汉生 张震

彭德怀元帅此行给廖汉生、钟期光和张震很大的鼓舞，他们一致认为，给这些留用教师授衔是一项重要的政治工作，即使有再大的困难，这项工作也要进行下去。

此后不久，廖汉生院长和张震副院长专程来到了老院长刘伯承元帅家里，廖汉生院长向老院长详细汇报了“授衔方案”，希望老院长帮着“把把关”。

看到“授衔方案”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刘伯承元帅的情绪有些激动，授衔名单上这些教员都是他在建院初期精挑细选、亲自选调来的。

为了“挖”来这些人才，刘伯承元帅动用了几乎所有的资源，这些人才进入南京军事学院之后，在团结、教育、改造他们的思想觉悟，充分发挥他们的专长等方面，刘伯承元帅不知道倾注了多少心血。

因此，刘伯承元帅不仅熟悉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对他们的历史和特长（乃至爱好和缺点）等情况也都十分熟悉。

因此，刘伯承元帅的意见无疑是重要的、及时的，关于如何评价这些教师，刘伯承元帅也是最有发言权的。

临别时，刘伯承元帅把廖汉生院长和张震福院长送出大门，再次叮嘱道：

“你们不但要了解这些同志的历史，更要对他们现在的表现心中有数”。

“要坚决地贯彻我党的政策，公正、客观地看待他们，尽最大可能帮助他们，打消他们的顾虑，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刘伯承元帅说：“说到底，他们现在是我们的同志，你们要充分信任他们，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作用。”

刘伯承元帅说：“这些同志刚来学院的时候受过一些委屈，不少同志对他们有成见，说过一些过头的话，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震副院长说：“现在好多了，我们也一直教育和提醒同志们，要求大家注意自己的言行，充分、真诚地尊重他们。”

刘伯承元帅欣慰地说：“这就对了，这件事情就要从院领导做起，你们以身作则，做出榜样来，就一定能够在全院树立起'尊师重教’的好风气”。

刘伯承元帅最后说：“授衔这件事情要尽快做，要尽全力办好这件事情，相信授衔这件事情会对这些同志起到非常大的激励作用。”

刘伯承院长冒雨出席军事学院开学典礼

回到南京之后，廖汉生院长召开了一次党委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院党委正式作出决定：立即将“授衔方案”和请示报告上报军委。

1958年2月初，南京军事学院收到了中央军委的批复，2月8日，南京军事学院举行了隆重的授衔典礼。

在授衔典礼上，南京军事学院政治委员钟期光上将首先宣读了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的授衔命令。

接下来，钟期光上将和南京军事学院院长廖汉生中将、副院长张震中将一起走上主席台，亲手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军衔授予159位留用人员。

综合考虑这些同志的资历、职务、专业能力和各方面表现等因素，这159名同志分别被授予上尉到大校的军衔。

在这批被授予军衔的原国民党起义（投诚、被俘）高级将领中，有原国民党首都警备师少将师长王晏清，原国民党第35军中将军长朱大纯，原国民党第68军中将副军长王志远等人。

其中，王晏清、朱大纯、王志远等同志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大校军衔，蒋铁雄等同志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校军衔。

特别说明一下，在解放战争时期，王晏清大校曾经深受蒋家大公子蒋经国的器重，是蒋经国向蒋介石举荐王晏清，让王晏清当上了国民党第97师师长。

熟悉历史的朋友都知道，解放战争后期，国民党第97师即国民党“首都警卫师”，堪称蒋介石的“御林军”。

蒋经国举荐王晏清执掌“御林军”，并授予王晏清陆军少将军衔，蒋经国对王晏清的“信任和器重”可见一斑。

1949年3月，在中共南京地下党的动员下，国民党第97师在王晏清将军率领下毅然决定起义。

王晏清率“御林军”起义这件事情可谓惊天动地，它不仅在国民党阵营中产生了巨大的震荡效应，这件事情对蒋介石和蒋经国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张震副院长将大校军衔授予王晏清的时候，张震中将笑着对王晏清说：“国民党当年授予你的可是陆军少将军衔喔。”

王晏清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清楚地记得，当年给我少将军衔的时候，我完全没有现在这样开心和激动。”

王晏清大校

在授衔典礼上，作为授衔军官代表，朱大纯同志身着崭新的“55式”军服上台发言。

朱大纯同志的发言说出了此次被授予军衔的159名军官的心声：

“感谢党和人民军队对我们的信任，也感谢院领导和同志们对我们的爱护和培养，从今天起，我可以自豪地对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说：我是一个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了！”

从时间上看，这次授衔比全军“大授衔”晚了两年多，在这两年多时间里，王晏清、朱大纯等同志有过情绪，也有过尴尬和局促不安。

但是，当他们换上“55式”军服、佩戴上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的时候，以前的所有委屈和误解都烟消云散。

他们打心眼里喜欢身上的这套新军装，这是因为，军衔和军装代表着党和人民军队对他们最大的信任和认可。

正如王晏清所说的那样，“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军人，军衔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