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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骚正念

 错的多美丽 2023-11-04 发布于河北

忙碌让人蹉跎,是挤占了生活的忙。
用心的诚意稀缺。每天听写完毕,告诉孩儿们:把你们的“诚意”交上来,……
交上来一看,这诚意简直支离破碎。
许多次失望,放狠话,说:你们要是再……,我可就……。不过他们一直再了又再,我也没“就”,就是偶尔想起来有些窝囊,这活儿干得木出息。
所以有一天我们在办公室集体思量:要么就只为挣钱,然而,也就仨瓜俩枣,还经常又被从手心里拿走几个,也不敢吱声;要么我们高尚些,为了职业的成就感吧……
那好像也是经常的奢望。
人们从四楼以上高度上课下来,疲惫,沮丧,甚至愤怒:
看见他们大模大样地啥也不干,我就有气。
桌上嘛也没有,课本也没有,卷子也没有,他们来干啥。
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睡大觉,什么时候睡到头儿。
明明我讲过了,真的仔细讲过了,还专门让他们注意记下来,一考试,还是啥都不记得。
……
原来,职业成就感只属于一部分人类园丁,余下的,除草除不净,育苗育不成,何况良莠不屑。
教育的生态也曾经百花齐放,一个教室里的生命个体异彩纷呈,是跃跃欲试加甘拜下风的和谐快活。不知哪里是转折,到如今都是一块又一块标记号码的模型,甲乙丙丁,一二三四,模具固定等次标签,周围基本平等,没有明显参差:
你是甲等,身边不会出现戊,大家都是厉害小角色,谁也不敢马虎;你是丁,身边的佼佼者或许也赶不上乙,也和谐共生,共生成随波逐流的同化效应,而且一般顺流而下……
诸等次目标精细量化,等候最终裁定合格或优秀标准。被赋予不同使命的萌芽们逐渐麻木厌倦起来:有的少年老成,天道酬勤,有的玩世不恭,听天由命。老成的自尊强盛,凤尾也要凤尾的样子,却容易崩弦太紧苦大仇深,倒是玩世的常常无所谓,白眼看人,不留神,会被那白眼打个激灵。
不同意见,是一剂挺好的凉水,遇见不同的生命,也是自我丰富的幸运,哪怕有的生命不那么配合园丁的热情。做人,谁也不能一直热气冲天不是?虽然谁都想激情澎湃,温柔的情怀滟滟随波千万里,来吧,让我们天涯共此时。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观点,它们早就沸沸扬扬,各自为政,能真正尊重立场态度不一的对方权利的,可能不是大多数,就像我们都活在各自的角色里,冷眼看着对方的愚蠢。偶尔回顾的羞耻,瞬间灼烧谁的脸颊,哪怕那羞耻的来处早已杳无音讯,董老师说,这羞耻就是成长的觉知,啊,好险。
不过是想有一点无聊地活着,不必急,不用慌,慢慢爱着自己,慢慢做些事情,无论成败,岁月总算还留一线两线希望。

以上种种,不过是胡扯的牢骚。
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应该放开眼光,所以,他老人家当机立断,放马杀过了长江,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霸王沽名也是霸王,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霸王累了,不想重来,不如随手送给叛徒一个人情吧。后来清照女士为他“不肯过江东”这事儿唏嘘再三,当然,很快她就顾不上唏嘘古人了,她也没法重来,后半生多的是糟心事,免不了时时悲伤,欲语泪先流着。可见,无论男女,想做个英雄梦实在很难,好不容易做了英雄,能善终就更难。
倒是刘邦那样的泼皮最终成了事势,逐渐洗掉了泼皮的声名,成就多少人仰望生津的创业天子。中国的历史,仿佛人类所有的历史,总有些诡谲处,莫测高深的运气,不知跳脱在谁那里。
庄子明明秉承道家,却明明刻薄,冷嘲热讽谁也比不上他,讲了许多寓言给人听,早早一副黑粉口吻,可到底被人看出来他的皮里阳秋:
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
跟庄子类似的还有鲁迅,读他那些文字,常常出身冷汗,或芒刺在背。曾经如许木刻样的灵魂,鬼影幢幢地飘荡在中国世情文化里,他也冷眼峭刻,他也热忱滚烫,可惜,不过也是个赍恨而殁的战士,还得担负身后的许多光荣使命,他在墓里,一无所知。
袁宏道为徐文长作传,也有借题发挥的牢骚。他一面极誉文长恃才放旷,像“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完全不鸟在场那些“膝语蛇行,不敢举头”的介胄之士,一面又赞文长放浪山水,将一切“可惊可愕之状”写成匠心独出的诗歌,说他的诗有“王者气”,不是那些“巾帼而事人者”敢比,被如此不吝赞美的主人公,却一生跌宕,忽忽如狂,终于身陷囹圄,“多才依旧能潦倒”,实在令人痛心可惜!大概袁氏为文长抱不平,苦觉人情惺惺,这番胸怀热忱,流于笔端,写了一个有血肉的“真人”,又就此堂皇正大地表达了自己“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写作理念,成了对当时规矩文章墨守而无病呻吟的宣战。这样看来,自我觉知清醒的个体,总是主动将某种牢骚升华到某种崇高的生命姿态的。
说到这种升华,就想起最近跟孩儿们讲到杜甫。说他总在升华自己的“小”,纵然老病孤舟,飘飘沙鸥,白头搔短,也殊途同归,归到戎马关山,西征烽火,万马中原,那些都是超脱个人悲喜的“大”;接着是王安石在金陵也升华了,许多文人望金陵六朝流水,不过止于“谩嗟荣辱”,他偏要人“撸起袖子加油干”,空谈误国哦,实干才能兴邦,而他当时正退居在野;然后还有个张孝祥,明明被贬途中,却在行船洞庭时升华出一派光风霁月大境界,什么“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什么“表里俱澄澈,肝肺皆冰雪”,什么“稳泛沧浪空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意气风发,要挥斥方遒,……不过,读着读着,就被这老几位的自我升华打动了:
人生何来牢骚满腹?只管自作主张,昂首前行,且活且珍惜,爱惜此刻今夕何夕,珍重来日方不方长,跟孩儿们磨合到底,一起站直了别跪下,保持内心一点柔软,不必牢骚。
还是正念有用,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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