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让紫烟负责洗碗,但她是个眼中有活的,不习惯别人忙着,自己闲着,有空就帮着择菜洗菜。 但她忘了:份外的事,开始是帮忙,还会被感谢。但帮着帮着就成了非做不可的份内。稍一懈怠,还会被责怪……这就是人性! 于是,紫烟一个人经常在后院忙得晕头转向…… 没有客人时,李兰与朱美玉依然只是坐在餐厅悠闲地喝茶聊天,没有人会去分担。 都是服务员,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却无人说什么……紫烟忙不过来时不免意难平…… 这天紫烟在后厨清洗,蹲得太久,腰腿有些酸痛,看了下还有一堆的东西没洗,不由得很郁闷…… 蓝向东进去打了开水,一会儿又出去,不一刻又转回来,如此进出数次,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以往,紫烟会跟他说笑招呼的。此时心中有气,谁来也不理睬。当他再次进来,绕了一圈,就去关后门。 “喂!喂!不要关,通通风嘛,太闷了!”广州近四月的天气,很有些热。紫烟有点没好气地连忙制止。 “通什么风?开了门总是不顺手关!”蓝向东的语气中也带了些不满的情绪。 紫烟不再出声,洗好了一切,出去坐到茶桌边休息。蓝向东便走去放录像,然后也过来坐下,她也没有跟平时那样给他一个笑脸,或者招呼。 也许感受到她的无视,坐在那里非常不自在,坐下又起身,走开又回来,如此反复,很有点坐立不安…… 还没歇过来,老李买菜回来了,提着猪肚又来找紫烟去洗。 洗完猪肚,洗猪肠,洗了葱蒜剪田螺……来吃饭的一个相熟的兵走进厨房后院看见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紫烟忙完一切,再出去时,坐在镜前的桌边,样子依旧冷冰冰的。 那个兵坐在对面台上逗着她,她招手,兵果然过来,很近地坐到她的身边,一只手圈住她的椅背,样子很是亲昵。 如果是朋友间,这样子倒也不太过份。但他只是一个来就餐的常客而已…… 紫烟只当未察觉,她一向坐姿端正,肩背笔挺。也因此,有客人以为她也是个风纪严明的军人。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兵问。 “你一直在那里冲我做手势?难道不是你有事?”紫烟反问。 “小妹妹,我请你去吃饭!” “吃剩菜?有心就重新炒菜呀!”紫烟本不高兴,语气有些不客气。 他也不介意,在紫烟耳边说着什么,一边伸手作势去摸她的头,她躲开出声赶他走: “去吃你的!” 坐在茶桌边的蓝向东脸色阴晴不定…… 紫烟不再理会那兵,起身到门口柜台里趴着,闷闷不乐中,就见铺在台面上的玻璃映出蓝向东那张俊秀的脸,他看向紫烟,她连忙闭上眼睛直到听到他离开…… 当紫烟和阿婉在柜台里说笑着时,背后一个声音突然吓了她一跳…… “紫烟,你有什么意见呐?” 她闻声转头,不知道蓝向东什么时候过来的,爬在柜台上笑笑地看着她。 本来笑着的紫烟,脸色一敛,垂下眼眸,带点没好气: “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敢有什么意见?” 转过头就不再理他,他讨了个没趣,一脸郁闷地走了。 紫烟气他作为顶头上司,有话语权,却不说句公道话,任由老李区别对待,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 知道不该如此待他,也明白他没必要帮她,也不方便出面,那样可能会造成他们之间的不愉快。 他可以不闻不问,但谁让他假惺惺地来招惹自己?既然装糊涂就糊涂到底呗,没有能力解决,她也不怪,别不时展示自己的领导地位,装大尾巴儿狼,能有好脸色吗? 吃午饭时,紫烟也不去通常的位置,故意远离他而坐,连碗都没洗就上去宿舍休息。 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她就是在抗议! 趴在床上写了会儿字,就倦得拿不住笔,索性将笔本往枕下一塞,仰面躺下。 宿舍窗户开着,门也开着,一是为了空气流通;二是不知道李兰和朱美玉什么时候上来休息,免得起身开门;三是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外人来。所以她很放心地和衣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一下子惊醒,立即翻身而起: 朱李二人没上来,那个四川的工头钱川不知何时竟然不请自到,居然站在她的床前…… 若非这里属于军管区,一般人忌惮不敢擅闯,紫烟也不至于不关门。但这人居然如此胆大,让她后怕不已…… 紫烟快速地穿上鞋走到门外,不是不气愤的,但碍于他正帮忙姐妹们找工作不好发作,脸色不悦地警告: “你怎么来这儿了?闲人勿入区,让何站长知道,你就麻烦了!” “那边灶已打好了,现在你去找你姐姐,叫她明天和我一起去!”他单刀直入自顾说道。 朱美玉正好上来收东西,紫烟趁他在打量四周,轻声问她: “谁告诉他我在上面?” “谁也没有!”朱美玉否认。 “现在太热,你骑单车了吗?”紫烟转头问钱川。 “我没有单车!” 他准备去彩灯厂找紫岚,但坚持要紫烟陪着,她也没法拒绝。 一刻,他又上来催,紫烟只得下去与阿婉打了声招呼。 “不要骑车,我们走路去!”钱川提议,他总是想延长时间。 “不!不!骑车快,我必须五点前赶回来!”紫烟果决地说,她已从加油站保安那里借来了单车。 “两天穿三套衣服啊?” 莫明其妙的关注点,紫烟莫名抗拒,便堵他: “岂止三套?只要我喜欢,一天爱穿几套就几套!”冰冷而又没好气。 “等我工地结了帐,我买一串项链送给你!”钱川丝毫不以为忤,声音与脸色带着讨好。 “送我?凭什么呢?以什么身份?”紫烟不屑,想打自己的主意?找错人了! 他无言以对…… 钱川这人其实长得算是英俊的,一米八几的个头,胖瘦适中,港味的花衬衣总是不扣,近乎显摆似地敞胸露腹,建筑工作的确让他炼出一副很好的体魄。 但是久曝在南方的烈日下,裸露的肌肤晒得跟非洲人似的,近乎黑色的酱红。这种视觉冲击,紫烟感到油腻难忍,总是不自主地想到餐厅里那些酱油过重卤过头的猪肉…… 他自恃手下有一群工人,以老板自居。每次到餐厅吃饭,尽管消费并不多,却总爱拿出厚厚的一叠大面值钞票买单,拽得不成样子,就这样却被传拖欠工人工资…… 总喜欢戴着墨镜,就是一个暴发户拙劣地模仿着港片大佬,谈吐举止无不暴露出粗鄙,狂妄,浅薄和无知。 最关键的,他是已有妻室的人,却明目张胆追求紫烟,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原因。 紫烟已明确拒绝过,表示暂不考虑情感问题,更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但他自以为有钱,拿捏个小打工妹不成问题,不理紫烟的态度如何,如附骨之蛭,有事没事来她面前刷存在,穷追猛打,死咬不放…… 紫烟被缠不过,能躲就躲,尽量避而远之…… 走到下坡路段,他骑得飞快,紫烟吓得大叫: “不要这么快,玩命吗?” 他倒是减速了,经过南湖,他提出进去玩一会儿,紫烟不肯,推脱说回去晚了老板骂人。 于是再遇下坡时,钱川报复性地再次把车骑得飞起来,侧身而坐的紫烟只好搂紧他的腰。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头发在她的脸上狠狠地飞扬,象残酷的现实在无情地抽打…… 那一刻的无助又无奈中,千头万绪齐涌心头: 家境的困窘;自己在餐厅的磋磨,及被此人的不休纠缠;姐妹们没日没夜辛辛苦苦打工,却被各种克扣工钱,自身糊口都难更别说养家;渺茫未知的前程,种种艰难,顿感深陷于泥潭,四面还回荡着楚歌…… 一时辛酸、心酸不已,泪水便不自主地迷朦了眼帘:为什么都这么难啊?青春的美好在哪里呢? “飞吧,有胆还快些,最好摔死我好了!”紫烟抓着车架,不再制止,她已经不想活了,任他狂飙…… 彩灯厂里,紫岚在休息,紫烟跟姐姐说了情况,她是不太愿意去的,但考虑到紫霁的工作也不好,答应转天早晨一个人跟他钱川过去看看。 紫烟借口跟姐姐去拿点东西,把钱川这个人的可能算盘告诉了姐姐,最后道: “如果不想去,就别去!” 紫烟巴不得与这人一点儿牵涉都没有,她的拒绝也就更加心安理得、无所顾忌了。 返回时,钱川问她:“你是不是叫你姐不要去?” 好精的人!紫烟心惊,回答却不动声色:“怎么会?” 再次途经南湖游乐园,钱川不管紫烟是否愿意,直接拖了她的手,寄车买票: “才四点半,进去玩一会儿!只玩碰碰车,半个小时都要不到,耽误不了你回去。” 他在门口问过,也只有碰碰车处有人,别处游乐项目的工作人员已下了班。 他一定要玩,两人坐一辆车上,他故意把车开得又快又东倒西歪,紫烟怕甩出去,只好抓住他的胳臂。 仿佛得到了启发,他变本加厉,她只能一刻不放松地抓紧他。 转了几圈,紫烟到底忍受不了,腾出一只手去抓方向盘,他趋势伸手绕到她背后搂住她的腰,她用力推开他的手,一分神,车失去掌控一下子撞进边上橡皮圈里卡住,任他费多大的劲也没能把车倒出来,管理人员过来开了出去。 玩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但紫烟坚决不肯再上车。 “笨蛋!连方向盘都握不住!”出门时,钱川责备道,并没有半分火气。 紫烟懒得答理。 他在公园小卖部买了包纸巾,拆开递给紫烟:“擦擦,脸上都弄黑了!” “怎么可能有黑的?”紫烟不以为然,自己没有摸过脸。 “笨蛋!”他有这样的口头禅,“那方向盘是黑的,手上都黑了。” 紫烟厌恶无语,擦擦脸,又擦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你脸上还有!”他俯视着她。 “不是擦过的吗!”她不信。 “鼻头上。”他拿了纸巾小心地帮她擦。 “你好象不开心?”他专注地看着她问。 “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开心玩得也不愉快,什么时候你开心我们去'东方乐园’玩?”他提出。 “还得天气好,才能出去玩。” 紫烟不确定自己的姐姐去不去他那地方上班,也不敢得罪太狠,不得不虚与委蛇。心里却是满满的悲哀,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什么样的天气才算好?” “天上没有太阳,有风的日子,不要下雨。” “那我等着有那样的一天,你叫我好了!”他满怀期待,声音温柔地,“我看你啊,再活五十年也是个小女孩!” 莫明其名的紫烟,无语极了…… 临分别时,他说:“你好奇怪!” “什么?” “你和别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如果一样岂不也是别人?!”紫烟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他好脾气地笑笑:“今晚要不要我上去?” 他的工地地势较低,在餐厅对面的山下,是故他把去餐厅叫做“上去”。但他自以为熟、暧昧的语气,令紫烟非常反胃…… “随你便!吃饭的地方,谁想去我能拦住不让进吗?”紫烟不屑地。 晚上,钱川真的又来餐厅了…… 紫烟躲走,且叮嘱李兰、朱美玉:“如果他再来找我,你们就说我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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