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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3夜 文 / 江河 01 1989年10月28日晚上10点，位于北京崇文门西大街的马克西姆餐厅送走了最后一批官员和商人客人，两个穿着燕尾服的侍应开始撤掉舞台周围的桌椅；与此同时，当天演出的乐队成员在餐厅门口卖着票，一张五十。  ◉北京马克西姆餐厅是中国第一家西餐厅：仅仅依靠照片，复制出巴黎马克西姆餐厅标志性的吧台、色彩斑斓的玻璃画、瓷器和银器 当时北京普通市民的平均月薪仅七八十块，能买得起门票的大多是外国人或艺术界、文化界的人。在门口负责检票放行的乐队成员会偷偷把自己的朋友们放进去，更不会揭露朋友在宽松衣服下藏着的水杯。  ◉崔健在马克西姆演出 经营这家马克西姆餐厅的总经理是宋怀桂女士，她并不是没有看到乐队成员的小动作，但她心知肚明，她全然默许，她不在意那几张票钱，她爱护那些摇滚青年就像爱护着自己的孩子，这群演出的孩子是她专门请过来的。错不在他们，不在他们不文明的行为，不在他们对音乐的热情，也不在他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错在哪儿呢，也许他们生的时候不对，他们生的地方不透气。但没关系，关上马克西姆的大门，这里就是你们的绿洲，我们大家的绿洲。  ◉宋怀桂在北京马克西姆餐厅（图片©杨凡） 当晚站在台上演唱的是崔健。很多年后崔健回忆起马克西姆时说，“我们那时候不叫演出，而是叫party”，party的精髓在文化交流，“马克西姆就像一个国际化的窗口，我们能通过它获得很多国外的信息”。马克西姆包容了不同圈层的人进去，外交圈、演艺圈、艺术圈，大家在这里交换最新的资讯，获得直接的刺激。一晚上的热谈过后，宴会散场，每个在白天被北京沙尘浇的灰头土脸的人都感到了一阵自由。 02 宋怀桂认为这是她为祖国做的贡献，而立之年，她从巴黎回国，响应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作为皮尔·卡丹品牌在中国的首席代表，她不断为国家引进新事物，借由服装行业的便利与曾经学油画、做艺术展的经历，她的引进更侧重于美和时尚。  ◉皮尔·卡丹早在1979年就来过中国。他的模特穿着彩虹色的裙子在长城上起舞 1980年代的中国尽管以开放为大方向，但政策时常处于摇摆之中，警惕“精神污染”和“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文化”等讲话时常横入年轻人追随解放思潮的生活中：邓丽君的歌曲被判为“黄色音乐”，袁运生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的右侧先被窗帘挡住，后被木板封上，只因画中一女子正在裸身沐浴。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马克西姆定期举行的皮尔·卡丹时装表演更凸显了马克西姆“界外之地”的特殊性质。马克西姆是皮尔·卡丹在中国复制的巴黎饭店，宋怀桂凭借马克西姆外资的“特权”，庇护住了她想发展的中国模特事业。
◉宋怀桂和她训练的模特在紫禁城拍摄时装照（图片©杨凡） 看着在台上一个个亮相的俊男靓女，宋怀桂颇感欣慰。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些职业模特的基本素养，想当初，他们可都是我从街上“抓”来的。 1979年，皮尔·卡丹初次受邀前往中国，他带了两百多套衣服，和日本、法国的模特以作展示，那时中国没有模特。1981年3月，宋怀桂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她迅速在北京饭店租下一间套间作为住所和办公室，并联系上了北京市对外贸易公司，计划在天坛公园的斋宫建立一个皮尔·卡单服装陈列室，这将是中国第一个开在古迹旁的西方服装商店。为了庆祝，她计划开业当天在北京饭店举办一场时装秀。场地定下来了，政府批文也到手了，唯一的问题是没有模特。  ◉皮尔·卡丹在陈列室为模特整理服装 北京外贸公司给宋怀桂联系上了军队的歌舞团，个个儿身材高挑，受过专业的形体训练，但当他们穿上了欧洲审美设计的时装后，其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气质却与服装完全不搭。同时团员也对自己正参加的活动是否为资产阶级色彩而犹疑。 接下来的几天，宋怀桂去了北京什刹海体育运动学校找篮球和排球运动员，去了北京电影制片厂找演员。在北影厂时，宋怀桂向资深化妆师打听人选，老师傅心里纳闷，“模特，你说什么？”仿佛对面的人说的不是中文。 宋怀桂不放弃任何可能，她扩大搜索范围，直接上街拦截身材气质绝佳的年轻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挑出了二十多个漂亮孩子。他们好奇，不知道什么是模特，愿意去玩玩，但不敢跟家里人说。
◉皮尔·卡丹和身穿他设计的服装的中国模特 宋怀桂在鼓楼附近的文化宫租下一个空间，亲自训练这些0基础的孩子。开幕前几天，她还拉来了香港的导演杨凡来指导训练。 一同参与的还有香港《号外》的创始人之一邓小宇，他记录了时装秀背后鲜为人知的艰辛：对老板皮尔·卡丹来说，这次时装展最重要的是到场的国际媒体，做好宣传就行，对时装秀的好坏没有期待；而卡丹公司内部则充满勾心斗角，在一旁冷笑，准备把这次表演当笑话看；至于中国官员，他们表现出了十万分的紧张，向模特们传达思想，出场一定要“自重、正经、不卑不亢”，同时还审查了每一件衣服，过于暴露的模特必须用手遮住，或者宋怀桂随手抓一件衣服套在外面。
◉宋怀桂（左二）与模特队 因此很多衣服被禁，于是整场表演比计划中少了十五分钟。由于中国模特不熟悉快速换衣，只能由皮尔·卡丹带来的美国模特不断插空出场，而且包办了所有中低胸晚礼服的展示。后台中的一幕非常好笑，一边是美国模特不停地光着身子套礼服裙子，一边是在场监督的官员被惊吓得目不斜视，对于官员来说，这真是个无所适从的噩梦，怎么这事儿就派到我头上了呢，还是先想想怎么写工作汇报吧。 混乱、慌张、热闹、新鲜，舞台给年轻人制造了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糊糊涂涂走上舞台的模特们来不及想模特到底是什么，但他们首先触摸到了灰蓝色以外的色彩世界。在灰蓝色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所有的身体都一模一样，整齐划一是完美主义者的信仰。而刚才，他们在舞台上被观看，同时他们也第一次观看了自己。
◉这批模特中的八位女性，在1985年参加了巴黎时装周
本期编辑：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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