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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传清 || 藕池河上南华渡

 潇湘原创之家 2023-11-10 发布于湖南

藕池河上南华渡

作者:朱传清

 

  

南华渡是早年藕池河下游的一个重要渡口。右岸为南县县城南洲镇,左岸则为华容县操军镇。一个渡口,两县之界;一衣带水,两岸相连。

南华渡的历史并不遥远,这也牵涉到南县的兴起与北洞庭的消失。如今八百里洞庭只剩下东南西三片湖泊,北洞庭即是在虎渡河与藕池河的作用下,淤积成了后来的水网平原。

历史上并没有南县建制。到我出生的年份,南县才存在一个甲子。之前藕池河左右两岸都属于华容县。我的高祖十四岁随族人从长沙黄金园北出洞庭湖谋生,在藕池河右岸的乌嘴明山一带扎根,那是在鸦片战争三十年后。后来发生左岸巴陵人抢滩右岸与我族祖先发生械斗的惨案,那时的南县县制刚成立不久,左岸的巴陵人并不承认右岸属于南县,由此发生民间械斗。后来两县政府出来调停,贴出法律文书,重新明确藕池河右岸的明山头属于南县,左岸的凤山尾属于华容,从此藕池河两岸才相安无事。

祖辈们在乌嘴明山一带扎根生活,至于原来属于华容还是后来划归南县,跟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那时的乌嘴能够成为藕池河下游的一个重要口岸,并成为南县前身南洲厅的首选府址,原因在于乌嘴处于大通湖西北岸,而华阁一带还没有形成陆地,从乌嘴出洞庭北到岳阳武汉东到汨罗湘阴南到长沙益阳西到汉寿常德,都是十分便利的水路。在历史上以水运为主的时代,这是难得的区位优势。

我的高祖入洞庭到乌嘴给人当长工,开荒进庄艰苦创业,后来借助乌嘴的兴盛,农商结合互促发展,家里的“同丰场”南货铺名扬藕池河两岸。通过二十年的奋斗,他终于成为当地的一个小财主。至三十多岁成家之后,又呕心沥血把曾祖培养成人,使曾祖成年后在南县民国政府谋了个一官半职。

不过彼时的南县政府已经由乌嘴迁至南洲。这是由于乌嘴东方的华阁一带已经淤积起来,沙洲不断向南延伸,使得乌嘴出洞庭的水路变得不便。而南洲依靠与华容安乡的纽带作用,形成了新的区位优势,逐渐成为南县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曾祖为了方便上班,在藕池河边修建了一座寓所。

就在南县府址西迁南洲的同时,乌嘴却逐渐衰落下来。我家的境况也逐渐破落,到后来只好卖掉家产北渡藕池河,来到华容六甲湖定居,那年正处解放前夕。

现在的南华安虽然分属不同的地级市,但一直以来就像湘北的三亲家,常常有姻亲关系发生,而南华渡正处于南华安三县的交汇处。我小时候跟发小唱过一首童谣:“挺挺肚,挺挺肚,咯里到安乡几十里路?”“令令光,令令光,五十里路到安乡。”五十里路在靠步行的年代并不算近,但我们六甲湖就有姑娘嫁到安乡去。因为这并不稀奇,我的外婆家就在南县中鱼口,大致上与到安乡三岔河是同样的距离。

六甲湖是一个非常偏远的湖乡。离最近的北景港镇十二华里,离新河圩镇十五华里,离南县县城南洲镇二十华里,而离华容县城关镇有五十华里。由此可见,我们那一带需要上街购物,首选就是南华渡对岸的南县县城南洲镇。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的出行仍然保持着直立猿人多少万年以来的行动方式。六甲湖的居民去南洲镇购买货物,二十华里的路程对于农村人来说并不在话下。藕池河也算是沿途的一个天堑,不过江河对现代智人来说并不算什么,自从南洲的兴起,藕池河上就有了一个渡口,以方便两岸人们的通行。因为渡口的右岸是南县的南洲,左岸是华容的操军,这个渡口被人们称之为南华渡。

我家所在的六甲湖真正的行政单位叫做南堤大队,从属于华容县新河公社。七十年代的社会成了我们这代人的主场,我从藕池河畔的华容二中高中毕业回到六甲湖,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半年多以后,被安排到学校当了一名老师,也成了这个社会的主角,这个时候我可以独自到南县街上购买自己所需的货品,那么经过南华渡就成了一桩常事。

过去尚未成年,上街总是被父亲带着。每到夏季,藕池河的汛期到了,污浊的河水涨满整个河道,两岸大堤都在经受着考验。这个时候的河幅特别的宽,河水流速也特别的快。艄公划船需要对着上游划去,这样与对岸的渡口码头形成一个夹角,等渡船到达对岸时刚好被水流带到码头。

南华渡是一个繁忙的所在,主要是左岸到南县街上采购日常生活用品的人们。家乡的渡船并不很大,大概能载十多二十人,船体分为两节,船头到船中铺有船板,相当于轮船的甲板,人们可以站立上面,船中到船尾不铺船板,老弱妇孺可以坐在船舱的隔板上,这种原始渡口是没有救生器材的,这就增加了过渡的危险性。

一到汛期乘船过渡,父亲知道我有洪水恐惧症,会把我带到船舱让我坐定,他则站在我的前面作为保护,而且站在船舱也不会占很多的位置。我坐在隔板上,双手还要紧紧地抓住隔板或者船舷。看着艄公荡桨,总会想起大我七岁的满叔调侃我的那段童谣:“传妹吤传,驾渡船。不收米,要现钱。”我会顺口回应他一首:“满伢吤满,打烂伞。偷猪油,搽屁眼。”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这几句方言童谣很押韵。那时的我并不懂得恭敬长辈,只是感觉好玩。

冬天的藕池河很无奈地收敛了它的本性,已经没有了汛期的奔腾咆哮,而是像一只温顺的羔羊,紧缩在河床底部,独自静静地流淌。根据自己的特性,我也不会选择汛期前往南洲,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症是无法克服的。

此时的南华渡,在河水流经的河道里停靠着汛期对开的那两艘渡船,艄公用串联的方式将其连接起来,两头搁浅在河滩上,中间用撑船的篙子插入河床的泥沙之中以固定船只,两艘渡船上都竖向铺上了木板,这样就非常方便过往行人的通过。

两个艄公一头一个,像个守关的卫士,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韵味,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出现逃票的“漏网之鱼”,人们自觉地掏出五分钱作为过渡费,我感觉这个架势比起汛期千米激流中划船过河要好赚得多。

到达对岸,登上河堤,回头向下望去,白色的沙滩上显示出各种人生百态,有挑着担子的,有背着袋子的,有牵着孩子的,偶有拄着拐杖的。沙滩上行走的人流稀稀疏疏,队伍就像蚂蚁搬家似地蜿蜒向前蠕动。

后来我当兵了,抱着“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决心,在部队一待就是六年。架不住年龄的增长,还得回家相亲。那天家里要办两桌酒席,父亲安排我去南洲镇打酒。我挑着一个担子,一头是换酒的新鲜稻谷,另一头是祖传的上釉酒坛。先天下过雨,道路有些泥泞,脚上穿一双高筒水鞋,带上现金向南洲出发。十月的藕池河只剩下一半深的河水,南华渡的艄公都不用荡桨,拿根篙子撑船,不一会就到了对岸。

我并不知道南县酒厂的具体位置,只是听父亲说就在南华渡的右岸河边,那一带正是当年曾祖的寓所所在地,我一边打听酒厂的位置,一边观察曾祖寓所会是哪一栋。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大伯和五叔到南洲找寻我家私产的事情,却被告知解放时属于无主房产,被政府充公做了供销社的储存仓库。

一晃多年过去。一九九八年,藕池河上的第一座大桥通车,南华渡被南华大桥所替代,这个渡口完成了历经百多年的历史使命。来到新的世纪,我也学着人家的样开私家车回乡探亲,去妈妈家再不用步行走原来的老路,从家里出发是一路的硬化路面,原来要步行六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达了。行驶在南华大桥,放眼桥下的藕池河以及两岸的老渡口,由于三峡大坝的作用,藕池河即使是在汛期也没了以前的大洪水。南华渡的历史使命完成后,这个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地名,被左岸的操军镇命名为一个社区的名称,也被右岸的南洲镇命名为一个广场的名称。

时空转换上百年,我的堂弟朱建锋从北京撤资返乡创业,他把创业目的地选定南洲。沿着当年曾祖退却的路线,从禹甸垸的六甲湖出发,越过南华渡,来到曾祖曾经放弃的地方。新的社会制度显示出强大的优越性,新的一代更展现出强大的发展潜力,他创办的“麦蒸香”包点连锁店在南洲已经发展到四家,不仅解决了几十人的就业职位,在上缴政府规定税收后,还实现年纯利润上百万元。他转给胞兄的第一家包子店“咂咂香”还是请我命名的,而“麦蒸香”连锁店的店面招牌也是请我题写的。我每次回乡探亲,早点都是堂弟们送来的包子馒头。从老家返回广州时,我也要开车越过南华渡,去他的店里带上一袋包子馒头作为途中餐点。

藕池河上的南华渡,这个曾经的百年渡口,如今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它是南华安三县人民联系的纽带,见证了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每当我想起它,总会感叹岁月的无情和历史变迁的无奈。这个小小的渡口,承载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承载着家乡人民对它的追忆和思念。它是我们心中的一抹乡愁,也将永远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作者简介

朱传清,华容县新河公社人。从老师岗位入伍,由连队基层逐步走到大军区首脑指挥机关。退役后定居广州,军队企业高级政工师,中华书法协会会员,广东省摄影家。曾为《粤港信息日报》特约记者,大型国企集团内刊总编。现拥有洞庭船歌搜狐号。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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