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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剿匪: 在瘴烟袅袅升起的地方

 你好122 2023-11-10 发布于江西

引子

*本文摘自《凉山情——凉山地区剿匪纪实》,作者杨维纲。

葛善继,字绍武,生于光绪年间,为四川省盐边县毕苴芦(今新坪)葛姓世袭土目的后代。娶妻寸氏,生五子三女。长子葛世槐,字荫堂。葛善继,未袭官位,为夺取权力,他和葛世槐两人狼狈为奸,子居台前,父在幕后,势力恶性膨胀,在民国时期,成为独霸盐边的新土司。

葛善继年轻时,与其妻兄寸万兴为夥,往来云南经商,获利即购买枪枝。后来拉起一支队伍,投靠盐边武力较强的杨润田。民国八、九年间(1919—1920年),杨与雷云飞争霸盐边。葛善继被杨委为中队长,两方火拼,杨被刺死后,葛善继摇身一变,以雷为靠山。民国十五年(1926年),雷云飞被宁属清乡司令羊仁安派其属下团长蒋铸(儒珍)以计诱杀后,葛善继转而投向蒋铸。

盐边土司葛世藩原受雷任职和调遣,雷既死,葛善继贿请蒋铸,图谋乘机将葛世藩除掉。蒋权衡利弊,不敢擅诛土官,只收缴了武器。葛世藩系天主教徒,见蒋铸咄咄逼人,自己处境危险,便连夜逃往西昌,准备躲入法国永安宫天主堂。他本就体弱多病,惊吓之中,长途跋涉,又染风寒,到西昌后即住进教堂附设医院。葛善继探得消息,重赂当局,收买葛世藩的随从将其毒毙,然后强逼葛世藩之母交出土司印信,以兄终弟及的名义,让自己的儿子葛世槐承袭了毕苴芦土官职位,自己幕后操纵。

之后,葛善继依靠川、滇得势军阀,扩大毕苴芦土司武装,消灭异己,还谋得盐边团务局长、宁属清乡司令部彝务处长、西康省屯垦委员会委员、二十四军彝务指挥部彝务大队长等要职。成为显赫一时,左右盐边局势的人物。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葛氏父子依靠刘文辉的二十四军的势力。葛善继不再任彝务大队长,另组彝务指挥部,由葛世槐任指挥官,下面拼凑起八个大队。葛善继答应每年以所收鸦片烟税款的30%上交刘文辉,另为二十四军控制的盐边县参议会提供300至500两鸦片和经费作为交换条件。二十四军允许不干预葛在政府规定的课税外另向百姓征收的苛捐杂税;在境内由土司开设的“天成”商号垄断民间沙金、蚕丝和鸦片贸易;其他大宗商品,也只能由葛家的“大伦商店”经营。葛氏父子取得这些特权后,在境内高租重押,多端科派,强占土地,坐地分赃,私设监狱,草菅人命,逼民种植鸦片,勒收烟款烟捐,无恶不作。解放前,葛姓新土司每年地租收入已超过40万公斤稻谷,鸦片年收2~3万公斤,仅武胜一乡(择木龙寺未计在内),纳租户共759户,每年稻谷、包谷33.95万公斤。另在健康、永兴、惠民、同德4个乡,纳租户103户,每年稻谷、包谷租额11.96万公斤。

蒋介石在西昌设置行辕以后,葛氏父子又公开倒向西昌行辕。葛世槐受命为金江上游守备司令。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蒋介石妄图以西南边疆为其反攻基地,西昌行辕和败退下来的胡宗南,极力拉拢地方反动豪强,将葛世槐的金江上游守备司令部改为“金江上游剿匪第四纵队司令部”,仍以葛世槐为司令。至此,葛氏父子拥有3000人枪的武力,妄图抗拒革命洪流。

为配合人民解放军挺进大西南,中共云南丽江地下党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纵队滇西北七支队”曾多次派人动员葛氏父子弃暗投明,但葛善继却采取不拒绝,可谈判,只观望,不表态的策略,在拼凑起“金江上游剿匪第四纵队司令部”后,还数次派人到华坪刺探七支队的兵力部署情报,并陈兵盐华边界,企图抗击七支队的进军。1950年3月1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四十师,由参谋长胡尚礼率部一一九团、一二四团到达惠民与七支队会师。3月20日,胡参谋长命护乡团政委郑德智写信给葛世槐令其投降。3月21日,葛世槐来信表示愿意投诚,盐边全县宣布解放。

葛氏父子投降后,解放军换防,葛善继见留驻盐边的仅一营兵力,便于1950年7月23日深夜,带领心腹侍从,潜出城外,在新田榜召开反动头目会议,发动叛乱。不到半年时间,除县城、新坪、永兴、惠民、同德等街场仍在我驻军控制下外,全县其余地方一时均为叛匪盘踞。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吴铁军(军统两盐组组长),亦从西昌至盐边,为葛出谋划策。在叛乱地区,匪徒攻打乡镇基层政权,任意拷打和杀害农村干部和积极分子,到处烧杀掳掠,奸淫妇女。1950年农历十一月,葛将路过的县干部崔德润、教师陈绍权捆绑到土司衙门大石房用乱枪当活靶打死。还修筑工事,屯聚粮草,制造土枪土炮,训练队伍,四处张贴布告,编唱反动歌谣。

解放军第五十团三营和机炮连增援盐边,和第二营联合平叛。1951年1月28日,一举将叛匪主力围歼于大石房,担任匪指挥的葛善继第三子葛世楷被击毙,葛善继的孙子葛家兴被俘,特务吴铁军伤后被捉。

葛善继策动和组织的反革命叛乱瓦解后,依靠照壁山彝族奴隶主李拉什子的掩护和供应,躲藏在新田榜山上的岩洞里。盐边县委派彝族头人李春方动员李拉什子反戈一击,将功赎罪。李遂于1951年4月的一天,令其负责与葛联络的部下沙马作堵,以头人会商为请,将葛善继从岩洞诱至鸦雀树山梁,葛见并无头人坐待,心知有变,急从腰间拔枪,沙马作堵眼疾手快,一枪即将葛善继打死。

正文

地处凉山西南边隅的盐边县(现属攀枝花市),解放初期曾经是西昌凉山地区所属九个县份之一。盐边建县的历史不久,在清代它还是隶属于盐源县的盐边厅,直到19,13年才建立了这个县。

凉山剿匪: 在瘴烟袅袅升起的地方

盐边的县城建在一座山坡上,全城只有两百多户人家。它同盐源(卫城)那座四四方方的县城也不一样,一无城墙,二无城门,只是由一群参差错落的土墙瓦房组成了一个不很规整的长方形,是一座村落式的县城。

盐边县城虽小,它的区域同盐源一样辽阔,尤其是矿产资源丰富,棉花地出煤,务本出铁矿石,这些都为以后攀枝花钢铁厂的建立提供了资源。在地理位置上,它同云南省接壤,毗邻金沙江,又是一个多民族的杂居县,历来都是西昌凉山地区一道门户。

解放前,国民党政府在这里设立了警备分区,还编设了金沙江上游守备司令部。

反动的土司葛绍武,是国民党盐边警备分区的司令,也是这一带的土皇帝。他死心塌地追随国民党政府。西昌凉山地区解放前夕,葛绍武备办了一份厚礼,派遣他的儿子带着当地的土特产熊胆、灵蛇胆、石菖蒲、虎骨和豹皮,到西昌去拜见胡宗南。正在组建“西南反共救国军”的胡宗南十分高兴,当即委派葛绍武为“西南反共救国军”第十一纵队的司令,发给他迫击炮、轻机枪和一批弹药,还派遣总统府政治特派员、川滇高级专员陈福樵带着一部电台指导他们的活动。

葛绍武对盐边人民的统治十分凶残又十分严密:他杀过不少的人,连他家十多岁的“小少爷”也可以随意割掉农民耕牛的尾巴玩,而且把开枪杀人当作儿戏。在政治上他有一套乡,保、甲制度,乡长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人。在军事上,乡有中队,村有分队,国民党军队逃窜时给他的武器弹药很多,几乎每个中队都有机枪。他还利用他的实力和土司的头衔,对盐边的少数民族严格控制。

八月十日,葛绍武在凉山西南部地区最先发动了武装暴乱。逃到台湾的胡宗南,在盐边解放半年之后,还念念不忘葛家这支反共武装,派飞机空投宣传品、委任状和枪支弹药。葛绍武利用他拥有两千人的强大实力,依仗盐边地域广阔又远离中心县城的有利条件,仗持他祖祖辈辈世袭土司的赫赫声威,在他控制的地区指使旧的乡保人员,抽壮丁,修碉堡,挖地道,派粮饷。大石房他家那座土司衙门,成了“西南反共救国军”第十一纵队的司令部,他胁迫他的佃户和一些彝族头人武装,组建起五个团和一个独立营,在一段时间,控制了除县城以外的大部分乡镇和山区,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解放初期,葛绍武作为少数民族的上层人士,西昌地区军管会对他采取了争取的方针,希望他能够靠近人民政府,改恶从善。但是,他做的是复辟变天的黄粱美梦,想的是重新骑在汉彝两族人民头上,把整个盐边作为他的一统天下。在特务分子川滇高级专员陈福樵的策划下,他选择了地势十分险要的鱼洞,部署了大批兵力,采用伏击手段,袭击解放军主动撤退的一个连队。

一支早有预谋、在人数上又占绝对优势的队伍,供击一个主动撤离被动应战的连队,主动权自然掌握在土手里。解放军战士们为了摆脱敌人,冲破一道防线,又陷入另一层包围圈。连长和全连多数战上辆牲在鱼洞那条长长的山谷里,只有少数战士突出重重包围,返回了盐边县城。

八月十五日,已经年满六十岁的葛绍武,在大石房土司衙门大摆酒宴,庆祝他武装暴乱取得的成功。席间,他有意要在一些彝族头人以及他的大小头目面前施展淫威,传令把在鱼洞被俘的解放军机枪手杨庆押了上来。

两名匪徒提着两把明晃晃的大刀,一左一右地押着五花大绑的杨庆走进大厅,在杨庆身后还跟着两名持枪的武装丽徒。

“跪下去!”一名持枪匪徒厉声喝令杨庆。杨庆站在葛绍武面前安然不动。在匪徒们看来,就是颇有身分的彝族头人到衙门来参见他们的土司老爷,也没有一个不下跪哪头的。葛老太爷又是堂堂的司令官,你一个被俘的小兵拉子。

还敢耍什么傲气,于是,那名持枪匪徒在喝斥之后见杨庆毫无反应,便举起枪托,凶猛地朝着杨庆的小腿肚砸去。可能是用力过猛,竟连用银链子打的那条枪背带也断成几截,掉在地上。

杨庆打了几个跟跄,到底还是忍痛站定了。

葛绍武放下酒杯,挥了挥手,示意让两个持枪的匪徒退下,他要亲自审问共军这个俘虏兵。

“你叫啥子名字?是啥子地方的人?”

“老子姓杨名庆,四川人!”

葛绍武平时听到的都是一片恭维赞颂之辞,哪里听过这种侮辱的话语。他本能地拾起右手,要像平素那样做一个吊打或是砍头的决定。但是他终于抑制住了怒气,放下了已经抬起的右手,共军的俘虏毕竟对他十分有用,何况杨庆还是个四川人。

“共军进驻凉山地区的部队,老兵都是山西人,你是四川人,想必半年前还是中央军。如今美国军队配合蒋总统已经开始全面反攻大陆,白崇禧将军的队伍已经打到金沙江。赶快回到我们这边来吧,给你个排长、连长!”

我们这个师,在灌县补充溶编了三千名起义或投诚的川军。潜伏在凉山各地的国民党特务分子,妄想分化、策反这批起义或解放入伍的战士,他们提出了这样的口号:“川康自古是一家,一家人不打一家人”。但是这些四川籍的战士,大部分都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的。在灌县整编时,对于要求回乡的人,都发给路费遣散。编入解放军的成员,当他们感受到人民军队内部民主生活的温暖之后,很快提高了觉悟,成为坚强的人民战士,其中一批同志为凉山各族人民的解放英勇献身。对于葛绍武玩弄的这套挑拨、利诱的伎俩,杨庆不屑回答。

葛绍武见杨庆默不做声,以为他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改用和缓的语气问道:“共军在革直庐驻了多少人?”

“太多了,数不清!”

没想到杨庆竞是这样高声回答。葛绍武恼羞成怒,堂堂一个土司,竟然制服不了共军一个俘虏兵。他右手一挥,立即有几个匪徒拥到杨庆身后,有的扭住胳膊,有的反剪两手。一名匪徒熟练地用一根细麻绳套起一个活扣,在背后反套住杨庆的两个大拇指头。另一名匪徒用一根粗粗的绳索,套住那根细麻绳。“起!”随着匪徒们的一声喝叫,杨庆被反剪看两于,高高地吊在梁柱下边。这种刑罚,匪徒们称之为“鸭儿凫水”。

“说!你们在盐边扎了多少人?荜直庐驻了多少人?”葛绍武公开暴乱以后,迫不及待地要拿下荜苴庐,扫清他进攻盐边县城的这条通道。因为六月中旬,宁属各地土匪头子的代表在德昌草场坝召开的秘密会议上,葛绍武不仅吹嘘他十天之内能拿下盐边县城,而且在一个月内配合苏家完全可以攻占会理。

“盐边驻的是51师,还有盐边警卫营;凤凰岭开来了53师,革直庐的队伍多得数不清!”

51师、52师、53师,都是当时凉山地区驻军几个团的代号,它是按照兵不厌诈的原则,有意扩大几个团的代号,在气势上在心理上压倒敌人,让各地的土匪 夺气。杨庆的答话,使在座的匪徒头目们面面相觑,惊惶不安,长了解放军的志气,灭了匪徒们的威风。葛绍武气急败坏,他拍着桌子直喊:“给我打!”一群匪徒举起当地叫做红耳子棒的酒杯粗的木棍,朝着杨庆身上一阵毒打。随着木棍重重地落下,套住杨庆大拇指的那根细麻绳,深深地勒进他拇指的皮肤里、肌肉里,殷红的鲜血一滴滴地滴在他的背上和地下。由于两个拇指实难支撑全身的重量,杨庆头上脸上激满了汗珠,口里喘着粗气。

葛绍武喝一杯酒,拷问一声,随即是匪徒们挥起木棍一片喊打的声音。杨庆几次被打得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激醒过来。这个参加人民解放军刚刚半年的四川籍战士,忍受着人的肌体难以承受的痛苦。他对着在场的彝族头人和土匪的大小头目们大声呼喊:“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都让我们解放军消灭了,跟葛绍武当土匪会有啥子好下场!赶快自新吧,人民政府实行的是宽大政策,胁从不问,立功受奖!”

气得葛绍武暴跳如雷,他狂呼一声:“杀!”持刀的匪徒挥刀砍断了捆吊杨庆的绳索,杨庆从梁上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土司衙门的两个刽子手立刻把他推了去。……

八月十八日,葛绍武纠集三个大队,一千多人枪,妄想一举攻下荜直庐。

荜苴庐是盐边一个重要集镇,这里的居民大都是葛家的佃户。集镇就建在一个小山坡上,最东头的一座庄园是葛绍武的公馆,有八字门墙,条石台阶,十分排场。庄园内修有一座双层碉堡,还挖有地道。葛绍武一家在 大石房有土司街门,在盐边县城和荜直庐都有他家的公馆。

驻守荜直庐的二营四连,面对将近十倍于己的敌人,依托自己赶修的环形工事,在这个小集镇里顽强坚守了十五个日日夜夜。匪徒们用炮轰,用火烧,用烟熏,甚至控制水源,昼夜不停地轮番进攻,革直庐仍然牢牢地控制在四连指战员的手里。

九月二日,权纯副团长帮领两个连队从会理秘密赶来,二营营长魏三海也带着从盐边各地集中起来的小分队来解围,他们同四连一起对葛绍武匪徒展开了一场突然的里外合击,当场毙伤土匪大队长腊福样、林志泽等大小匪徒二百余人,俘虏伪乡长、中队长等匪徒一百二十三人,被葛绍武胁迫为匪的农民以及他的佃户,几天里登记自新的即有二百四十九人。

荜苣庐同凉山许多偏僻山区一样,在旧社会也是一个种毒吸毒的地区,而且许多人把种植鸦片作为一种主要的经济收入。可是,吸鸦片的越吸越穷,种鸦片的累死不富。山这不少农民衣不遮体,人们面黄肌瘦,一副病容。一些年轻姑娘、媳妇也是巾挂巾,绺扎治,来了外人立即躲进屋里。疾病是贫穷的伴侣,婴幼儿天亡非常普遍,许多人家只见娘怀胎,不见母抱儿。

这里夏天天气显得十分闷热。在树林中,在山谷里,长年累月堆识着厚厚一层腐烂了的树叶,散发出股股异味,令人头晕目眩。在散射的日光照射下,腐叶里升腾起袅袅青烟,这便是十分有害的瘴气。“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声哀。”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这些诗句,虽然是过去时代对金沙江这一带地区的生活写照,然而直到解放初期,许多流行病并没有在这些地区绝迹。这里的山沟里是一块接一块的水稻田,在稻田里,在草丛中,孳生着大量的疟蚊。每年八九月间,“地里豆子黄,闷头摆子上了床”,疟疾便大量传播,打摆子的到处可见。一场闷雨下来,山沟里、水圹里的饮用水受到污染,痢疾又四处流行。这里的农民家家户户都喂养山羊,数量虽然不多,每家每户却都有十只八只。山羊同样造成水圹里水源污染。加以当时医药条件极差,群众中还有许多不卫生的习惯,使得疟疾和痢疾的传染十分迅速,又相当广泛。

权副团长在革直庐刚刚处理完一切善后事宜,三个连队便大量发生疟疾和痢疾,虽然采取了治疗和隔离措施,仅仅几天时间,便蔓延传染了几乎所有的人员。在三个连队五百余名指战员中,只有两名战士没有发病。虽然战士们带病坚持巡逻,坚持放哨站岗,但是完成这些任务之后,不少人虚汗涔涔,体力不支,不得不躺倒在地铺上。

权副团长急忙向师部发报,要求立即派遣骑兵排,火速护送一批治疗疟疾急需的奎宁。这时正是九月中旬,西昌县然门被土匪团团围困,而且通往德昌、会理、盐边的许多重要集镇,都被暴乱的土匪包围或是占领,要在短时间把奎宁运到革直庐,显然是不可能的。权副团长从师部的回电中知道了这些情况以后,他不得不强行支撑住患病的身体,同军医一起了解当地治疗摆子病的偏方土方,想方设法控制病情,以求尽快恢复大家的体力和部队的战斗力。

荜直庐一带的群众,当时治疗摆子病的方法既有科学的成分却又相当原始。每当有人患了疟疾,乡间的草药先生先在病人手腕上割破一根静脉血管,不论老人儿童一律是男左,女右,然后抹上捣猝了的蒜汁,用力搓揉,最后再在手腕上抡上一串蒜瓣。

权副团长也不得不采用这样的土方。部队的四五百名疟疾病号,便在盐开水和烧酒消毒过手腕之后,一个个割破手腕,搓上蒜汁,拴上蒜瓣。绝大多数干部战士体力越来越差,已经很难坚持站岗和巡逻,甚至行动都十分吃力。权副团长不得不动员来一百多名农民,让战士们卸下步枪上的枪栓,把五支步枪招成一捆,让民工们扛上这些成捆的枪支,让体力稍好一一些的战士和党员、干部持枪担任警卫,其余的人互相搀扶坚持行军,每前进五里便休息一次,就这样从革直庐撤回了盐边县城。

十月二十六日,国民党军统特务少校行动组长吴铁军从盐源来到盐边,他的电台可以直接同台湾联系。用欺骗、利诱的手段拉拢、煽动少数民族中的上层人士同共产党作对,一直是国民党潜伏特务的一种策略手段。早在胡宗南逃来西昌时,军统特务头子杨砥中和黄逸公便在西昌成立了“西南政委员会”,加紧联络大小凉山、川康滇黔各少数民族中的1层人士,妄图把他们作为一支反共的借用力量、作为他们建立大西南游击根据地的依托。他们还在西南干训团内设立了边干班,专门吸收少数民族学员。胡宗南十分赞赏这些措施,按月拨给经费,支持他们的活动。

吴铁军潜伏盐源时,他秉承军统头子的意图,一直在彝族、摩西族和木里藏族的上层人士中间活动。他策划组织了“西南反共救国义勇军滇康边指挥部”,委任黄草坝的彝族头人张娃姑子为副指挥,煽动他在黄蜡沟进行武装暴乱。接着他又策划担任“西南反共救国军”第五路军副司令的中所土司宋西平攻占盐源的梅雨堡;煽动摩西族头人腊福祥帮助葛绍武在盐边暴乱。他宣布:占领一个县城之后,立即在该县成立“反共救国义勇军司令部”,正副司令中大量安排少数民族的头人。

在交通阻塞、处于封闭状态的凉山,在国民党和封建残余势力控制的边隅地区,一些头人出于各种复杂的历史原因,在特务分子造谣煽动下,在国民党残余势力加封他们官爵职衔、发给他们枪支弹药和金银鸦片的情况下,往往使他们在靠近新生的人民政府还是靠近国民党残余势力的选择中,一开始常常把自己这块砝码投向同人民政府对立的另一边。葛绍武除了利用上述条件,他祖祖辈辈世袭土司的赫赫声威,使他的土匪队伍中掺杂了一批头人的武装。

盐边县长童光、县委书记李广德,以及先后来盐边指挥剿匪的权纯副团长、高恩堂政委、师参谋长徐振旺和师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张希庸,都把争取受欺骗的头人脱离土匪队伍,作为这场斗争的一个中心课题。

当时盐边县城通往同德乡,要经过棉花地那座大山,山上是彝族头人马元发的部落。葛绍武曾经多次煽动他参加暴乱。如果团结不好马元发,不仅割断了县城与同德乡的联系,而且马元发的武装也能够直接威胁盐边县城。童光敏县长是1928年入党的地下党员,他邀请马元发参加盐边政府工作,参加县里的重要会议,经常写信同他保持联系。李广德书记到同德乡去检查工作,或是从棉花地返回县城,都特地到马元发家去住宿或就餐,利用这个机会向他宣传形势,宣传党的民族政策,揭露匪特的欺骗宣传。这样,在葛绍武暴乱期间,马元发一直靠近人民政府,一九五一年初他担任了盐边县副县长。

革直庐的北山是彝族大头人尔额拉什(李春芳)的部落,南山是李春芳的侄儿李拉什子的地盘。他们开始都被葛绍武用欺骗和利诱的手段拉入土匪队伍。

师参谋长徐振旺是全师有名的一员战将,他带领部队进驻荜苴庐时,先后多次遭到葛绍武股匪的伏击和包围,他的乘马在土匪伏击时摔死在山下,随从人员有的牺牲,有的负伤,几名参谋人员瓦扎尔塔、张志伟和卫不烈掩护他进入一户群众的院子。参谋人员架起电台,他指挥部队打退土匪的围攻以后,立即把争取彝族大头人尔额拉什(李春芳)的工作提上日程。

当师的侦察参谋一一彝族年青干部瓦扎尔塔(王正才)冒着危险,把李春芳争取下山以后,徐参谋长针对他当过葛绍武土匪大队长(团长)的思想顾虑,耐心地给他做工作.

在革苴庐同他喝血酒,手牵着手钻牛皮,同时又把争取他侄儿李拉什子的工作交给李春芳去做。徐参谋长的诚挚态度。

使李春芳深受感动,他当即表示:要用实际行动立功赎罪,靠近人民政府。他后来担任了盐边的副县长。

对于头人积极争取,对于每一个普通民同样以礼相待,按政策办事。在孟良坪遭遇战中抓到一个彝民,经过短时间的教育,徐参谋长发给他口粮,当即就地释放。可是那个彝民却不走,原来他烟瘾发作,浑身无力。徐参谋长又让人给他弄来鸦片,待他过足烟瘾之后,才让他离去。

对于匪首葛绍武,虽然在解放后他又犯下了大量罪行,徐参谋长仍然不放弃对他的争取,在革直庐派遣军管会的彝族于部李仕安去做他的工作,多次向他传话:只要停止暴乱,他作为土司,作为少数民族的上层人士,仍然是有出路的。

当尔额拉什(李春芳)靠近人民政府之后,葛绍武失去了一个大的彝族部落作为依托,一度情绪低落。但是他毕竟还有一千二百人的队伍,还有同台湾保持联络的电台给他加油打气,放下屠刀他无论如何也是不甘心的,于是便带上队伍妄图向云南宁蒗一带逃窜。

权副团长带领二营五连给予葛绍武股匪一个迎头痛击,七连和盐边警卫营一部配合云南的兄弟部队南北夹击盘据孟良坪的伪乡长颜雨苍,截断了葛绍武南逃的路线。担任第十一纵队副司令的颜雨苍和司令葛绍武,不得不窜回大石房。他们一面在大石房增修碉堡,加长地道,屯积粮食,抓丁补兵,一面联络盐源的张玉麟联合行动。

一九五一年一月十八日,师指挥所集中了四个营的兵力,围歼盐边葛绍武股匪:五五二团二营从盐源向“两盐”交界的凤凰岭出击,防止葛绍武股匪同张玉麟会合;盐边警卫营担任堵截任务;五五〇团二营、三营从荜直庐出发,分割包围葛绍武股匪盘据大石房的独立营和大毕庆湾的第一团。攻坚战进行得非常激烈,葛绍武股匪依托碉堡、地道。

拼死顽抗。五连指导员牺牲,二营副教导员负重伤,各连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伤亡。战上们前仆后继,激战了一昼夜,终于攻下了葛绍武苦心经营的老巢大石房,歼灭股匪五百七十余名。

长期在反动土司葛绍武淫威下挣扎呻吟的大石房一带的农民,知道了土匪团长葛世楷(葛绍武的三儿)被击毙的消息,他们奔走相告,都说是老天睁了眼。有的农民用竹鞭烟杆儿指戳着葛世楷的尸体,从心底里吐出了深沉而又幽愤的话语:“葛三!你也有今天呀!”多少年来郁积在人们心头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了!人们不顾张希庸副政委的再三劝阻,扎起一副担架,抬上葛世楷的尸体,在山沟里的村村寨寨游行示众。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呼喊:“老天睁眼啦!葛三打死啦!”

当他们看见解放军收殓起的一排排烈士遗体时,许多人痛哭失声,他们抬来杉木和柏木棺材,按照当地风俗,点起水灯,摆上供品,沉痛哀悼为拯救他们而献身的子弟兵的英烈们。

二营和三营在永兴乡、热水圹和三千寨一带跟踪追击,昼夜搜索,发动群众,追捕匪首。一支又一支小分队严密监视着各个山垭、渡口。当土匪纵队副司令颜雨苍带领三十余人向作坊逃窜时,小分队立即迎头痛击。当几名匪首偷渡雅奢江妄图隐蔽时,小分队立即赶扎木筏,渡河搜捕。担任葛绍武纵队参谋长的特务分子吴铁军,带着十余名残匪向盐边北部山区逃窜。在解放军一支小分队的追捕下,他先后五次漏网逃脱。小分队发扬当年在西北草原一昼夜强行军二百三十华里追垮马步芳骑兵的铁腿精神,终于追垮了这股土匪,在东巴湾石家崖子把吴铁军活捉。

一月二十七日,张希庸副政委审问了吴铁军。开始他不回答问题,经过张副政委义正辞严的告诫之后,他说:“我知道共产党饶不了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煽动土司、头人暴乱?同葛绍武一起顽抗到底?”

“都因为相信国民党一定会反攻大陆,不相信你们在西昌凉山地区能够站稳脚跟。”

“你现在还坚持这样的信念?”

“不,我进木里去找沈焕章,他早已从中甸逃往国外,那时我的信念就开始崩溃。可是我是稽查处的主要成员,就是登记自首,宽大政策对我也是有限度的。加上从电台上听了台湾的指令,于是就铤而走险。现在,一切全完啦!”

“你作为一名特工人员,必须交代自己的全部罪行。”张副政委同时告诫他,“即使到了现在,如果你确实有立大功的突出表现,仍然是可以争取从宽处理的。”

于是,吴铁军被送往西昌公安处,经过几次审讯之后,他领来一叠白纸,开始用笔供述他在凉山西南部各少数民族地区犯下的桩桩罪行。

在围歼葛绍武股匪的斗争中,盐边广大农民自卫队的队员们和彝族群众,展开了一场追捕漏网匪首、争取零散匪徒登记自新的清匪捕匪运动。

盐边县的民兵英雄梁顺海,在葛绍武股匪扬言集中两千人攻打永兴的日子里,他动员农民自卫队员四十余名,协助政府工作队坚守永兴仓库,经过四天四夜的激战,击溃了股匪。接着他又带上担架队配合部队打朵格,在股匪溃散以后,他捕获了土匪团政治主任高永珂等四名头目,又争取了九十多名胁从分子向政府自新。

热水圹附近的彝民金毕革铁,捕获了土匪副团长李振元,张子立捕获了参谋长匡治中,张子友捕获了匪营长李雪初。葛绍武纵队的副司令颜雨苍在向盐边健康镇潜逃的途中,遇到了农民自卫队员杨登云等的盘查。担任过伪乡长的颜雨苍,本是盐边有名的恶霸分子,已经五十八岁,老奸巨猾,行动十分诡秘。尽管他事先编造的谎言几乎没有什么破绽,机警的自卫队员杨登云还是发现了可疑的症候。当颜雨苍准备掏枪时,杨登云立即把他抓住。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中,由盐边军民捕获的匪徒以及向人民政府登记自新的,达到八百多名。

还有一些漏网的土匪骨干分子潜入会理境内,或者逃入云南。会理县的自卫队员和农民群众在三个月中,捕获和瓦解本县或外区潜入的匪徒达到两千六百余名,其中包括“西南反共联军”总司令陈康,缴获长短枪一千七百余支。彝族干部小黑等的傅正恩,带领三十多名民兵进入人迹罕到的万仙台捕捉土匪,又在彝汉杂居区发动群众,七天之内抓获土匪四十二名。傅正松、傅正恩、傅伦发都分别荣立一、二、三等功。在会理,还涌现了民兵英雄李天福和何丙寅,龚县长和县委苏书记给他们披红挂花,为他们牵马上街游行,一时间在广阔的城乡传为佳话。逃往云南的三十八名匪首,也被抓回三十四人。

群众性的清匪捕匪运动声势浩大,在凉山西南地区布下了层层天罗地网。往日里赫赫巍巍的土司葛绍武,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带着他的小老婆和营长刘清绪一行四人,昼伏夜出,犹如惊弓之鸟。他已经不敢潜入彝民区,因为他知道那样很容易被彝民抓住,把他送交人民政府。他也不敢在一般佃户家里落脚,因为被他胁迫为匪的佃户,很多人已经向人民政府登记自新,大家都订立了清匪公约。他只能派刘清绪带着鸦片去换取粮食,白天潜伏在岩洞里睡觉,夜里再偷偷地转移。然而,对于大石房的失败他是不甘心的。如今大军压境,只要留得肯山在,一旦时机到来,不愁拉不起队伍的。当葛绍武还在做死灰复燃的美梦时,他万万没有想到,随着清匪反减租退押四大运动在盐边广国山区深入开展,随着党的民族政策在各兄弟民族中深入贯彻,除掉葛绍武这个祸根已经成为广大群众的迫切要求和自觉行动,到处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到处都是警惕的眼晴。

五月十九日,盐边彝族同胞李沙马终于将潜藏在启文乡龙头山下的匪首葛绍武击毙。消息传开,盐边的山区、平坝、村村寨寨都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不少农民还燃放鞭炮庆祝。终于推倒了压在人们头上的一座大山,这是盐边人民的胜利!

资料来源:

*本文摘自《凉山情——凉山地区剿匪纪实》,作者杨维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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