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邻村的明顺他们，承包了小李庄的窑厂。 这二年，窑厂的生意好做，一个股一年赚五六万呢。在现代人的意识里，五六万已不算大数字，但在土里刨食的小李庄人眼里，已近乎天文数字了。 这天下午，明顺从小李庄村长家说事出来，村长把明顺送到二门以外，大门以里，轻轻叫了声，明顺。 明顺见村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他有私密事要说，停下来，望着他。 村长说：“俺村青山，你知道不？” “咋不知道？她媳妇兰花，是俺二弟小姨，还沾半拉亲戚呢。” “有亲戚更好。”村长轻松了些，“他想在窑厂入个股份。”说完定定地看着明顺。 村长跟兰花相好，明顺早有耳闻。 明顺为难地说：“不行啊，叔叔。想入股的人实在太多了，俺村的、你村的、沾亲带故的、沾边赖四两的，都来找，有二百个股也打发不过来。厂委会有规定，六个伙计六个股，再给你和你村会计一人一个暗股，一共八个股，一个也不能多。” “不能照顾一下么？” “实在不行，叔叔。” “不行就算了。” 村长挥下手，做出逐客的样子，扭头就回屋，显然气得不轻。 “对不起了叔叔。”明顺对着村长背影喊，声调都变了。 村长始终没回头。 明顺心里像塞了块半截砖。  第二天，窑厂开始卖砖。 一大早， 明顺就从濮台公路上截了一帮拉砖车——因为大部分拉砖车都是头天在别的窑厂订好了砖。明顺费了不少口舌，并答应每块砖降二厘钱，拉砖车才答应到他们窑厂看看。 一帮车二十几辆，逶迤里把长，机声隆隆， 像一条奔腾的长龙。明顺坐在头车上，像一得胜将军。下公路是一段土路，前面就是小李庄窑厂了。只见一小青年，手持抓钩，凶煞恶神般站在土路中间，挡着去路。拉砖车戛然而止。明顺身子向前栽了一下，揉揉眼，认出是小李庄青年二孬。 “明顺，你睁开狗眼看看，这玉米被你窑厂拉煤车轧的！”二孬气哼哼地指着一片倒地的玉米。躺在地上的玉米有五六棵，跟大田里蓬勃生长的玉米一样青绿茂盛，露水抖落在地上的湿迹还没有消散，显然是刚才弄倒的。 “兄弟，窑厂还是十天前拉的煤。”明顺递上一只烟。 “你说这玉米是它自己倒的？” 二孬两眼瞪得鸡蛋大，抓钩握得更紧了，还在地上顿了两顿。 拉砖车可没工夫看抬杠，纷纷调头要走。 明顺有些着急，为了几棵玉米，犯不着一直纠缠不休，再说今天又是窑场开张的大喜日子。“兄弟，就算是窑厂车轧的，赔你行不？”明顺陪着笑脸。 “就算轧的？” “轧的，轧的，窑厂车轧的！你出个价。” “谁要你臭钱！” “钱不要，拉砖车又不放行，你总不能这样鳖死老牛（注：豫北土话， 一种棋步名，表示无路可走）吧。” “你把这块地要了吧。” “你说啥？” “兰花家这块玉米地卖给窑厂。” “多少？” “八亩。” 明顺没接腔，沉着脸，掏出手机。他先拨通了小李庄村会计的电话，会计问明了情况，小声说：“你找村长吧，除了村长没人能降住二孬。” 明顺心里那半截砖还堵着，可是眼下火烧眉毛也顾不了许多了，随即拨了村长电话：“叔叔，干啥呢？”“明顺呀，我在郑州办点事，你有事？” 明顺一听村长在遥远的省城，有些急：“叔叔，窑厂到濮台公路这段路上出了点问题，歪了几棵玉米，二孬硬说是窑厂车轧的，截住拉砖车不让过。” 村长伤心说：“明顺，窑厂的事我还有脸问么？你叔的脸丢在你窑厂了。”明顺说：“叔叔，你侄子年轻，一碗水泼地上收不回来了。你大人不计孩子过，高高手，放你侄子一马。那天的事， 咱再议行不？” 村长说：“你先找下会计吧，让他先问着，我下午回去再说，行不？”“哎呀，叔叔，大侄子求你了！拉砖车还停着呢。三找两找，黄花菜都凉了。”村长沉吟半晌，勉强说：“你把电话给二孬吧。＂ 一旁的二孬已隐约听了些二人对话，慌忙接过手机，惊兔一般跑到玉米地深处，避开了明顺，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叔叔好。” 村长一头雾水：“小二小，你的地不在路边呀？”“是兰花让我截的车。” 村长有些醋意：“小二小，二掌柜又想好事哩？”“叔叔想哪去了，借我个胆，你侄子也不敢在叔叔锅里下笊篱呀。” “那你狗逮老鼠图个啥？”“叔叔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知道什么？”“兰花正给我提媒哩。” “我明白了——兰花还吩咐你什么了？”“叫我只管截车，一切都听叔叔的。” 直到这时，村长才明白，二孬这个卒子是兰花费尽心机派来给自己助阵的，他顿觉勇气倍增，吩咐道：“小二小，你听着，拉砖车立马放行！跑了的车给我找回来，一辆不能少！听到没有？” “是！”二孬行个立正，把手机交给明顺，向跑了的拉砖车飞快地追去，只见他又是高喊又是扬手。  窑厂开始卖砖的第二天，小李庄人惊奇地发现，窑场新添了一个伙计，穿戴整齐的青山，猴子般爬上那高高的砖垛，开始发砖。 小李庄人眼馋得不行。 “狗R的老蔫——摊上个好媳妇。” “听说兰花跟明顺也攀上了亲戚，今天上午还要请明顺去她家喝酒吃饭呢。” “我靠！” 当天，小李庄的妇女遭了殃，有三个因做事不慎挨了丈夫打，十几家男人无端骂媳妇是“蠢猪”。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