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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寿潜《危言》抄本的形成与流传

 思想的救赎 2023-11-10 发布于广东
晚清著名维新派思想家汤寿潜的代表作《危言》首次刻行于光绪十六年,之后多次再版,有刻本、石印本、铅印本等版本,达十多种。此外,还有一种手抄本,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就篇目数量而言,此本为五十二篇,而他本均为四十篇或五十篇。
此抄本早为学人关注,最早关注它并进行研究的是浙江大学历史系汪林茂教授。汪先生在《汤寿潜<危言>版本及内容变迁考》一文中说:“这个版本过去一直不为人所知, 此次笔者因编纂《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汤寿潜卷》之需, 在国家图书馆发现了这份手稿藏本。该书稿四卷四册, 五十二篇。前有汤氏光绪十六年撰的序, 后有汤氏撰的跋。......汤氏自己也在此手写本跋中说明了该版书稿的由来:初刻本刊行后,'中外情事, 不能无概于怀, 赓续芟并, 复得亲藩、鬻爵、国债、官号、商局、口岸、鱼课、节流、渔团、华工、洋匠、返朴十二篇, 为卷如其旧’。国图标明此书为清抄本, 笔者估计该书稿很可能是汤寿潜本人未曾刊行的手写本。”   
目前为止,学界对其内容的研究很充分,而对其形成、流传的研究还很缺乏。
光绪十六年六月,《危言》首次刻行,凡四十篇。十八年春,汤寿潜与吴忠怀同行进京赴会试。乘船过程中,汤的行李被偷,后寻回。抵京后汤病,得吴照料,吴得以读到汤随身携带的《危言》,并于四月作跋,略谓:
“今年春仲,复以北上薢茩上海,同袝海晏轮舶,蛰仙被祛匧,大索始得之。抵京,联床于虎坊桥南越中先贤祠。会蛰仙小极,下走为料量其药水,以间匄譄芟之本读之,都凡五十篇,卷仁其旧。援陆君迾以代梓请。蛰仙以'海晏所失之匧稿即在焉,横议之咎灵氛’告余。陆君一误,子休矣。”
此跋刊于光绪二十一年石印本《危言》。
可见,吴氏所读《危言》为稿本,凡五十篇,形成于光绪十七年。是年,汤尝主讲嵊县剡山、二戴书院。因此,此五十篇的部分内容或写于嵊县。
光绪十八年,汤寿潜进一步修改《危言》。国图藏手抄本《危言》末尾的汤跋反映了相关情况:
“去秋假旋,杜门却扫,中外情事不能无概于怀,赓续芟并,复得亲藩、鬻爵、国债、官号、商局、口岸、鱼课、节流、渔团、华工、洋匠、返朴十二篇,为卷如其旧。嗟乎!西亦有短,弟其长处不容没也;我亦有长,弟其短处不必讳也。师西之长而镜所短,拯我所短而尽其长。孔言损益,荀法后王,职是志欤!位卑言高,极知无状,姑假筦城,洒此热血,语多偏宕,理而董之,存𥏳同志。
由此可知,光绪十八年秋,已中进士的汤寿潜请假归乡,对《危言》作进一步修改。汪林茂先生据汤跋“光绪十有九年十月汤震更名寿潜”的落款,认为《危言》五十二篇写成于光绪十九年十月。但此说有疑问。汤于当年三、四月游台湾,五月游广州,八月可能在上海,这半年时间恐怕没有时间写《危言》。因此,他应该在光绪十八年秋后几个月写成《危言》五十二篇,然后游台湾等地。十九年十月,将五十二篇编为四卷,抄写一过,每卷订为一册,并作跋文。这就是国图的手抄本。从其笔迹来看,共由四人抄写,每人抄一册,序言、目录、跋和第三册由同一人抄写。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手抄本每一册正文第一页右下角都有“山阴汤震蛰仙”的署名,而跋文落款署为“汤震更名寿潜”。吴忠怀《<危言>跋》有云:“庚寅礼部试毕,蛰仙与下走皆佹得而失。蛰仙易名'寿潜’以见志。”可知至迟于光绪十八年四月他已更名“寿潜”,为什么在手抄本中仍然要署“汤震”呢?一种可能的原因是,汤氏考虑到“汤震”之名由于《危言》而具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因此在新版《危言》中有必要传达以下信息:此《危言》与彼《危言》系同一书。同时又要告诉人们:“汤震”已更名“汤寿潜”。
《危言》手抄本多处钤有“北京图书馆藏”印,说明它曾为“北京图书馆”收藏。第一册 “序言”首页右下角钤“翁氏”印,说明“翁氏”也是它曾经的收藏者。
从种种迹象来看,“翁氏”必是翁同龢无疑。
汤寿潜在光绪十八年壬辰科会试中,得第十名。翁同龢是主考官之一,且是汤卷的阅卷者,他对汤卷的评语是:“茹古涵今,经策渊懿。”汤氏殿试二甲第十一名,翁氏是读卷大臣之一。《翁同龢日记》四月二十五日载:“礼部奏派殿试读卷大臣,朱笔圈出额勒和布、恩承、翁同龢、李鸿藻、启秀、薛允升、汪鸣銮、陈学棻,诣万善殿拟策题,先呈标目,圈出四道,再将题目缮呈。”
汤寿潜由此成为翁同龢的门生。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汤寿潜被任命为安徽青阳县令。赴任前夕,翁同龢召谈。翁氏日记云:“汤生寿潜所著《危言》二卷,论时事极有识。今日招之来长谈,明日行矣,此人必为好官。”很可能就在这一天,汤氏将《危言》手抄本赠送给翁氏,这就是它上面钤有“翁氏”印的原因所在。
一个多月后,翁同龢向光绪进呈《危言》。翁氏日记三月二十三日载:“见起一刻馀,仍至书房,以陈炽《庸书》、汤寿潜《危言》进呈御览。”这一天,中日《马关条约》签订。翁氏进呈《危言》,大有深意。
而翁氏进呈的《危言》,应该就是汤氏赠送的手抄本。
那么,它为什么会成为北京图书馆的藏书呢?
据江庆柏《近代江苏藏书研究》、曹培根《翁同龢藏书概论》介绍,光绪二十四年,翁同龢受“百日维新”波及,被遣返原籍,遂将其北京藏书交由侄孙翁斌孙保管。次年,翁斌孙将部分藏书移存天津,部分运回常熟。新中国成立后,经当时主持北京图书馆善本室的赵万里介绍,翁斌孙幼子之熹将天津藏书分五批献交国家,共3779册,藏于北京图书馆。翁之熹之子开庆所撰《辑录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中“翁捐”书目后记》云:“1950年夏,天津解放后不满半年,北京图书馆赵万里、高熙曾两先生来访,下榻我家,遴选家中所藏书籍,昼夜不息,历时半月有余。凡所选善本,父亲悉数举以献交国家。”赵万里后又在常熟翁氏故居“綵衣堂”复壁中发现藏书,其中一些亦入藏北京图书馆。
无疑,《危言》手抄本就是这样被北京图书馆收藏的
自光绪二十一年与汤寿潜分别后,翁氏生前似未再与他相见。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五日,翁氏日记云:“门人汤寿潜蛰仙自山阴来,未见。”似为有意不见,其中原因颇令人不解。四年后,翁氏去世,汤氏前往吊悼,可见仍念乃师之恩。
现在,《危言》手抄本在国图网上人人可观,但很少有人知道它是翁、汤师弟缘份的唯一实物见证。

《危言》手抄本所钤“翁氏”印

《危言》手抄本跋语、北京图书馆藏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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