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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再到成都,独立师之殇

 自在3333 2023-11-10 发布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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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到成都,应该没有呆多久,但肯定是呆到了入夏的,因为有一些关于成都的记忆,肯定是在夏天。

    但应该只是过了初夏,就再度离开了,因为1968年的夏天,我是分在四个城市过的:成都、宜宾、重庆,还有万县,而且,在万县还度过了一整个暑假。

    第二次在成都的记忆比较零碎,那我就零零碎碎地说吧。

    其中一个记忆是跟着爸妈上街看大字报,知道了独立师杜灵师长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伏击打死的事情。

    当时他是视察完部队,和副师长一起乘坐轿车返回位于后子门的师部的途中,在提督街的文化宫附近,被两旁街口的埋伏者用冲锋枪和机关枪集火当场打死在汽车后座上的,副师长则受了重伤,时间是春节前,当时我们还没有去自贡,但我从大字报上知道这事情,则是从自贡回来之后了。

    杜灵是死于文革武斗的最高级别的解放军将领,可以想象这件事情有多大的影响,武斗的双方都一下子偃旗息鼓,不敢再有大的动作,生怕被怒火冲天的独立师战士们当作报复对象,据说在独立师的营地里,连炮衣都是脱掉了的,就等着弄清楚是谁干的,战士们就准备大打出手了。

    因为遇伏地点就在'兵团’和'826’这一派的兵团司令部旁边,这一派的嫌疑和压力最大,对立派'红成’直接就宣称是兵团的人干的,兵团这边就拿出了一个红成派人冒充自己伏击杜灵的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就很离奇,说是敌特分子诱导红成的人进攻兵团总部,然后把计划泄露给了兵团,并且把进攻时间说成杜灵经过的时刻,导致兵团这边误以为杜灵是去进攻兵团的红成武装而开火的,这个说法把策划者说成是敌特人员,但两派都成了棋子,脱不了干系,而且实际开火的就是兵团方。

    大字报上翻来覆去就是这些版本了,反正一句话,推锅,没人敢背这么一个锅,那意味着要面对成都警备司令部主力部队独立师的怒火。

    最憋屈的其实是独立师,师长被打死了,副师长重伤,两人乘坐的轿车被打成了筛子,司机也死了,真是奇耻大辱,凶手是谁却成了悬案,不光明面上找不到凶手,连暗地里的猜测都没了方向,兵团826?不像,红成?也不像,都不该有那个胆,真是敌特干的?也太玄乎了点。

    这么大件事情,自然会惊动中央,至于产生了什么结果,一般人就没办法知道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后果是,那以后成都基本上就没有大规模武斗了,谁想有所动作,都得考虑独立师会怎么想。

    另一个记忆是一个闷热的傍晚,李伯伯家附近的邻居们都在楼房之间的空地上乘凉,有一个半老头儿在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我们一群小孩子围成一个半圆坐在小板凳上听。

    大人孩子都人手一把大蒲扇,在夏日的夜晚这一幕看上去很悠闲,天空中交织着一些闪亮的线,都知道那是步枪发射的子弹的轨迹,但没人在意。

    讲故事的老头儿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穿着短裤的大腿内侧:“什么蚊子那么厉害,咬人好痛!”

    当他的手拿开时,通过路灯微弱的灯光看到,他的手心里有血,绝不是一只蚊子所能够有的那么一小滩血,再向他大腿看去,一粒步枪子弹头圆圆的屁股还露在外面。

    没人看见天上的亮线往下掉,原来子弹飞行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就不会再发光了。

    虽然觉得今夜里天上再掉下一粒子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围着听故事的小孩子们还是一哄而散了。

    第三个记忆,是我学会了骑自行车。

    事情是李伯伯家的李小明张罗的,车是李小明的哥们,一个名叫张基配的男孩子家里的二八大杠,地点是西北桥附近,一所不知道是什么学校的大操场里,离李伯伯家所在的铁路局宿舍没多远。

    我不是运动型的人,也不喜欢运动,但我平衡还不错,至少不算很差,所以我能够学会滑旱冰,学自行车也不太费劲,李小明和张基配两个吭哧吭哧教了我大半天,我基本上就能自己骑了,不过还不敢骑上街,二八大杠太高了,我还不够高,骑在上面脚完全够不着地,遇到事情很危险。

    再有一个记忆是,李伯伯家来了一个附近农村的亲戚,记得是熊阿姨那边的,但不姓熊,姓向,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大姑娘,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提出让李小明去她家住几天,李小明就拉上我一起。

    记得是先到的西门车站,在那里拐向城外,成都现在的西门车站已经是闹市区了,但当时完全是农村的模样,四周都是农田,只有一个建筑物,就是候车的木制站台,难怪会以车站为地名。

    从西门车站往城外走,还没到茶店子,向家大姐姐就带着我们左拐,上了一条机耕道,走了半里路左右,就拐下去顺着田坎七拐八拐之后就到了。

    她家是几间平房,掩映在一片竹林里,屋子侧面有一株高大的柚子树,屋子的后面是一条小溪,小溪在那里拐了个弯,水面略微宽一点,我和李小明常常在里边泡凉,多年后我下海去了一家乡镇企业,就坐落在那个方位,我曾经想要凭儿时的记忆找到那个地方,可惜都对不上号。

    住在向家的那几天我们玩得很嗨,他家就两父女,向大伯不怎么说话,压根不管我们,向姐姐要么忙着干活,要么就和我们一起胡闹。

    在那里我骑过水牛,一次在田坎边碰到一个比我们小一点的放牛娃,李小明上去和他拉了一下近乎,人家就同意我们一起骑牛,我有点羡慕李小明的能耐,我就做不到这一点。

    水牛的肚子很大,牛背看上去很平,结果骑上去我才发现,水牛的背脊骨凸起有点高,跨骑在牛背上那背脊骨正好卡在屁股沟里,硌得尾椎骨生痛生痛的,难怪放牛娃都喜欢侧坐在牛背上。

    在牛背上我被一只虫子狠咬了一口,又痒又疼,放牛娃说那是牛蚊子,后来看小说我才知道,那个小东西的学名叫做牛虻。

    向姐姐还教会我们用蜘蛛网黏丁丁猫(蜻蜓),找一根细竹竿,用竹竿的尖头去搅蜘蛛网,让蜘蛛网在竹竿头上缠成一小团,再用唾液弄湿,就变得特别黏了,拿去在丁丁猫的翅膀上一碰,就黏住飞不掉了。

    有一次我们黏到一只有点奇怪的丁丁猫,翅膀是黑色的,而且停下来的时候翅膀不是平展在身体两侧,而是在背后叠在一起,斜指向天空。

    向姐姐看了说,那不是丁丁猫,是达尔朗(朗字发一声)。

    后来我看小说,看到对豆娘的描述,我就知道那就是向姐姐嘴里的达尔朗了,豆娘——达尔朗,是以讹传讹传走音了吧?

    那一次在成都最后的清晰记忆,是一件糗事。

    那一天,罗辑的弟弟,小表哥罗峰,找到李伯伯家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

    因为罗峰个子比较高,像个大人了,水性也比较好,老爸就提议带着我和李小明一起下河游泳去,妈妈和李伯伯夫妇都同意了。

    李伯伯家附近就是西北桥,那里流过的是府河,当时那一段府河还是原生态的,没有建水泥河堤,也没有铺河床,河水时宽时窄,一段平静一段湍急的,老爸就带着我们顺着河边的九里堤公路往上游走,找适合下水之地。

    终于找到一个扎了水坝的河段,滚水坝上游比较平静,而且离公路有一段距离,我们就决定在这里下水。

    老爸和罗峰换上了游泳裤,我和李小明两个小孩就直接脱光了,这时候罗峰指着对岸一片沙滩说,把衣服放到那里去更干燥一些,而且那里能够晒到太阳。

    老爸觉得罗峰说得有道理,就把所有脱下来的衣服团在一起捆起来,顶在头上,顺着滚水坝往对岸走,然后我和李小明手牵手跟在后面,李小明在前我在后,小表哥罗峰在最后压阵。

    滚水坝不是为了截断水流,而是为了抬高水位,所以是在水下,水流从上面漫过去,走在上面有点不稳,水流漫上了小腿,还有点湍急。

    踩滑了,不记得是李小明还是我踩滑的,或者我们俩都踩滑了,反正是我们俩一起掉进了滚水坝下游,那里有点深,怕有两三米,我呛了两口水,就触到了河床底,使劲一蹬,期望能够冒出水面,脖子就被揪住了,然后一支胳膊把我夹住,就往岸边游去,其间我又呛了口水。

    我是被罗峰捞起来的,上岸就看见老爸把李小明也救上岸了,好吧,虚惊一场,没事了。

    然后就听罗峰惊叫一声:“衣服!”

    老爸去抓李小明时,不自觉就把衣服扔了,等这时想起来一看,那一包衣服离我们已经有二三十米远了。

    滚水坝下游水深的地方只有一小段,其余的地方浅浅的没法游泳,罗峰赶紧冲上公路往下游追去,老爸则去了对岸一起往下游追。

    论速度照理能够追上的,可是衣服打湿以后沉下去了,看不见了,想下水捞吧,公路离河边越来越远,老爸那边则被一片灌木丛挡住了,都过不去。

    这下子没辙了,眼睁睁看着衣服找不回来了。

    天还亮堂堂的,老爸和罗峰都只穿了泳裤,我和李小明更是光着身子,公路上虽然车少人更少,也没法大摇大摆往回走,只好都猫在灌木丛中,等着天黑。

    黄昏的时候,我们开始往回走,每当远远看见有人或者有车过来,我们就都往路边树丛里躲。

    远远看见电筒的光柱,原来是家里着急找来了,妈妈,李伯伯夫妻加上小英一起都来了,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况,小英就站住不敢往前走了。

    一见面问清缘故,妈妈劈头盖脑就开骂了,当然是骂老爸,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老爸被妈妈骂,而且还不敢还嘴,李伯伯想劝架,熊阿姨拉住李伯伯说,这顿骂老王躲不过的,你别管。

    这是老爸的糗事,不是我的,谁叫他是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呢。

    这件事的后果是,我和老爸都缺衣服穿了,本来夏天的衣服就只有两套可以换洗,现在只剩下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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